第4頁 文 / 飛飛
「怎麼,這會兒你成了沈默是金的信仰者啦?多少也該介紹一下你老婆讓我認識認識。」他抄起桌上相親專用的絨布夾。「駱蒔蒔,二十六、身高一五八、體重四十五、任職工商時報、學歷台北——」
衛子易迅速抽回書棋手上的資料。
書棋揚一揚照片。「動作是很快,但不夠準確。」他正經八百地研究起照片來,嘴裡還唸唸有詞。「嗯,姿色中上,身材就扁平了些,像乳臭未乾的小女孩。原來宮氏集團的衛工程師有吃嫩草的癖好啊!」
「費加洛的婚禮」優雅地響起,代表眾所期盼的午休時間終於到了。
「打飯鐘響了,我得去向我老婆報到嘍!」書棋把照片往子易的方向一丟,子易到適時地接了個正著。「真的不請我們吃飯?」書棋踏出門口探回頭來補上一問。
凌空飛來的「營建業指標速報」打在書棋及時合起的門上。
衛子易感謝「費加洛婚禮」的及時響起,還他安寧。
手上還有兩個工程招標案沒有審核,被書棋一攪和時間浪費不少。
奇怪,公文夾藏哪去了?
他翻找在桌上堆得像山一般的檔案,剛被書棋亂丟的照片被他翻到眼前,其實他根本沒想過要結婚,若不是他父母死拖活拉,疲勞轟炸,他才勉結答應去相親。
原就打算讓它失敗,這麼一來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訴他們,是人家不要他,不是他不要人家。所以,他特地戴了一副黑框的大眼鏡,把他英俊的臉遮掉一半,然後故意穿著很蹩腳的西裝,讓全身看起來不協調,再隨口說是收入沒多少的小職員。
沒想到居然成功了,唉!到現在他仍想不透,連進一步效都沒有,也能走到結婚這個地步,他到底是著了哪門子的魔?而那莫名其妙的女人不是因為喜歡他,也不是父母逼迫,只為了一個他想不起來的怪理由,然後兩人協議,不是他被說服,結果這荒謬的婚禮就要在下禮拜舉行,這未免太省事簡潔隨便了吧!
活了三十一年他頭一次發現自己竟有瘋狂的基因。
他想起她甜甜軟軟的聲音,可愛的笑容,晶亮亮的盈盈水眸,臉上漾起不自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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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密密麻麻黑鴉鴉一片一屋子,鬧哄哄的聲音,普天同慶狀。
而婚禮的排場更是大得不得了,席開三百桌;換言之,也就是有三仟人以上為這場無意義的婚姻作見證。
從喜貼到上桌的菜全由他父母決定,就連禮服也一手襄括,鉅細靡遺,他不得不為母親超高次序感到佩服,從相親當天到現在只有兩個禮拜,短到連反對的時間也沒有,所有事辦得妥妥當當,他只消當新郎官即可,而他和新娘只見過兩次面:一次相親,一次是拍結婚照,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結婚大事會如此隨意——隨他人的意。
衛子易揉揉額角,瞥眼正看到一個頭痛的人物朝自己走來。
「新郎官臉色這麼難看,人家還以為是你把新娘的肚子搞大了,所以才勉強負起娶她的責任是吧!老婆。」宮書棋手挽著嬌妻,後頭還跟了他大哥、大嫂。
「子易,恭喜你。」宮書宇的祝福詞簡短有力,神情誠懇,很難想像和剛才那位長舌公有血親關係。
新娘休息室裡有三個人,其中兩個還百般無聊地連打呵欠,一個是新娘,一是新娘的娘。女兒出嫁的場面,應該是兩位抱在一起,哭得淅瀝嘩啦,但在此的二位,並未負起離情依依、不忍別離的感人情境。更不負責任的是這兩位竟還昏昏欲睡,真不像個樣。
「你們不話別一下嗎?」身為伴娘的沈恩容終於看不過去了。
她並沒有得到回應,因為兩位主角睡著了。沈恩容真服了這對少根筋的母女,這種大日子還有心情睡覺,她推推蒔蒔。
蒔蒔困困地張開眼睛。「幹麼?」今天大清早就被拉起來化妝、穿衣服,害她睡眠不足,結婚真累人。
「你就要嫁人了,跟你媽多聊聊,她會捨不得的。」
蒔蒔伸手推推睡得歪七扭八的媽媽。
「媽,恩容叫我跟你聊聊怕你捨不得。」蒔蒔仍一臉睏意。
母親大人無動於衷。
「媽。」蒔蒔在她耳邊大喊。
「別吵。」駱婷紫連眼皮都還沒張開。
恩容看不過去。
「駱阿姨,蒔蒔要嫁人了,你不會捨不得嗎?」
總算給點面子,把眼睛睜開。「別煩了!我昨天寫稿到很晚,又不是嫁到美國,有什麼好捨不得的?」
說的也是,母女倆換個姿勢,再接再歷,又各自昏睡過去。
沈恩容拍拍自己的額頭,早該習慣這對母女的,俗話說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們全身上下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像,樣子像、興趣像、惰性像、脫線神經像、同樣是家事白癡,連細細的嗓音都很難分辨。
不過她很佩服駱阿姨,自己都過得七零八落,還可以把蒔蒔拉拔大,實在不簡單。母女二人無所謂地過日子,不會煮飯還懶得買外食,不會洗衣服又懶得送洗。
老天是公平的,起碼還留了一樣優點給她們,駱阿姨的文筆好,在報社裡寫了一些專欄和社論,還得過金鼎獎。蒔蒔理解力強,以前在學校唸書科科第一,在高中時就拿到會計師執照,還因此上了電視。不過她的人生計劃是要在報社工作,所以那執照被視為草芥般給扔到角落去了。
蒔蒔從母姓是私生女,卻沒人另眼相看,多加關注,原因是她們母女倆表現得太大方了,好像有父母的才奇怪,而且蒔蒔不斷闡述她母親那段淒美動人的戀情,最後因為時間、空間等點點因素導致男女主角無法結合,這話她都聽過一百遍了,誇張的是,蒔蒔沒見過父親的面也就算了,連駱阿姨都忘了那位男士長相如何,她實在懷疑淒美動人的戀情是隨口胡說出來,誆人用的,不然怎會如此淒美動人的戀情卻非常不深刻到女主角已記不得男主角的長相?
她轉身看那對睡熟的母女,再一次的哀莫大於心死,也許也該佩服這兩人超然的瀟灑狀吧!
門外響起禮貌的敲門聲。
「起來了。」沈恩容把她倆挖醒。
駱婷紫原本睏倦地雙眼看見來人後霎時亮了起來。
「親家公、親家母。」她親切地擁向他們。
蒔蒔在聽到老媽喚人後也逐漸清醒,正納悶她老媽何時跟自己的公婆混熟的?咦!仔細一看,這兩位衣衫艷艷的人生得有些面熟。叮!想起來了。
「你們不是一個月前,在戶政務所外被人欺負的老人家嗎?」蒔蒔訝然地喊出話來。
「是呀!你看我們多有緣,再一會兒你就成了我們家的媳婦了。」衛母掩不住笑意。
「這麼巧!」她掩不住驚訝,這地球還真小得不像話。
「是呀!真『巧』。」衛母的笑容帶著詭異。
這「巧」中的詭異,只有在場的這三位長輩,才能解其中的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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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段漫長的等待,婚禮終於開始了,開頭免不了一段漫長的祝福詞,台上那位不知是什麼長的,淨說些天作之合、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廢話,簡直要把她送到周公那下棋,蒔蒔努力地保持清醒狀態,費力地撐住眼皮不往下掉。
「謝謝。」台下掌聲如雷,代表他的祝福詞完畢,她真想打個呵欠,然後再把頭上的東西拔下來,她何只想,實際上她呵欠也打了,手也下意識地托著新娘頭節,時時地輕搔髮際。
沈恩容手捧著花接近她。「別再碰你的珠花了。」
蒔蒔身體往後微傾。「它插在我的頭皮上既痛又癢,而且累死人了。」
「你就姑且忍耐一下,再碰它都要掉啦!」蒔蒔已經快把頭紗掀掉了。
「男女雙方交換婚戒。」司儀宣告婚禮進行的程序。
沈恩容掏出她去選好的戒子,只要是該負責的,全都由她一手張羅。
子易低頭看新娘幫他套婚戒。
「你套錯手了。」他好心地提醒。
蒔蒔立即拉出來,再套進另外一隻手。
「你又套錯手指了。」他再一次糾正。
蒔蒔想攏出來,卻卡住了,她用力地拉。
「輕一點。」真是一點都沒考慮他的手指是肉做的,會痛哩!
她拉起他的手,用力地扯,看來大有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樣子。
「好了,就先這樣,等會兒再處理。」他的手指快給她扯斷了,只要再晚一步制止,他就要為這可笑的婚禮賠上一根手指了。
儀式結束,酒宴接著開始,一道道令人食指大動的美餚端上桌,大伙打開話匣子東家長西家短,整個宴會廳人聲鼎沸,十分熱鬧。
桌上的美食看得蒔蒔垂涎三尺。
「你一點也不像新嫁娘,至少該掉兩滴淚表示一下嘛!」沈恩容看著不斷把菜送進嘴裡的蒔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