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藍雁沙
「大王,大王龍體可無恙?」伸過手去,想接過已經沒有意識的海棠,巴鑫一面遣人為大王備妥烘爐,一面緊跟著臉色陰沉的曹曄迭次問道。
閃開了巴鑫,曹曄耳裡卻是迴盪著海棠最後所說的那些話,再打量過群情鼓噪著的水手和船工們後,他邁著大步地來到他們面前。「你們可知道百濟海盜船之事?」
「啊、百濟……」
「是百濟!」
「難怪是第三級的鐘聲,咱們得快些備戰了。」
「操,這些百濟倭寇,上回洗劫了三艘漁船,還殺死不少人,現在教爺爺我碰上了,非讓他們好看!」
從那些七嘴八舌的爭論中,曹曄心裡已大致有個底,他一言不發地揮手,撤掉了那些看守他們的兵卒,迎向巴焱不以為然和船工水手們詫異的眼光。
「傳我之令,即刻著令所有船工及水手各就各位,準備迎擊那群百濟海盜。」大聲說完自己的命令之後,他轉身抱著海棠,以最快的速度衝回艙房內,巴鑫朝巴焱使使眼色後,便也跟著進入艙房。
拿起火鉗撥旺烘爐內的火後,曹曄皺起眉地望著雙目緊閉,蒼白得如臘紙般的海棠。他低下頭搓搓手上的血跡,突然快步走到床前,拉起海棠的領襟使勁一撕,啪啦聲響後,露出勒痕纍纍的肩膀,鮮紅的血液和已成青紫的勒痕,在海棠素白柔潤的肌膚上,構成一幅突兀又艷麗驚人的畫面,伸手去按觸她柔軟的肩窩,在確定她肩骨沒有受傷後,曹曄這才鬆了口氣。
但眼光來到海棠右手臂上已經脫落骯髒的白布條時,他忍不住倒抽了口氣。原只是如藕節般細緻的手臂,此時腫脹得十分駭人,除了紅腫青紫瘀血外,有些地方已有細微的傷口,正慢慢滲出鮮紅的血液。
「阿甲,給我燙壺酒來!」看著在旁瞪大眼、滿臉驚惶之色的小廝,曹曄沉聲地吩咐他,自己來到燒得熾旺的火爐前,拿起那把有人手腳俐落地為他爬到帆上取回的匕首,他將之放在火爐上,不一會兒便已燒得刀身赤紅。
「大王,這海棠果然是海神之女,能將大王自波濤之中救回,且在空中飛翔,能得到此異能之海仙,實在是我吐番之幸。」朝曹曄微微欠身,巴鑫至今仍對適才風雨中,海棠飛身向曹曄撲去,在浪峰消失前及時抱住曹曄的驚險表現,激賞不已地連聲稱道。
當時所有人都心有餘而力不足,盯著身歷險境的大王而束手無策。只有這位有著黃金發色的紫眸女郎,不顧己身危難地拯救了大王,光是因她救駕有功這一樁,便足以令全吐番百姓對她感激涕零了,更何況她還身繫著吐番復國的希望之所在,更是難能可貴。
機伶地將酒送到曹曄面前,阿甲張著雙圓滾滾的眼珠子,望著曹曄喝進一大口酒,用力地噴在海棠還沁著血珠的傷口上,而後拿起那把燒得透紅的刀子,將之輕輕地壓在海棠肩窩。
赤紅的匕首在碰觸到她潔白的肌膚時,冒出陣陣白煙,還有嗤嗤的聲響,昏迷中的海棠眉頭緊皺,額頭上汗珠不停地滑落,並且發出無意識的囈語,左手陡然舉起在空中隨意地揮舞著。
「壓住她,別讓她被刀刃傷著了!」突然曹曄一聲大喝,令那看得臉色發白的阿甲,手忙腳亂地將海棠的手臂握住,使勁全身力道地壓放在床沿上頭。
張著嘴,發出連串尖銳沙啞的叫聲,海棠奮力一甩,幾乎將阿甲給摔到三丈之外去,而後她就像是突然洩了氣的氣球,又沉沉地睡著了。
以刀尖挑出些創傷藥,仔仔細細地灑在還冒著煙的傷口上,再找出條乾淨的白絹撕成適當大小,溫柔地為她將肩窩裹好,至於她手臂的傷勢,他則是以匕首劃開表皮,放掉一些血後,再敷上金創藥,拿起巴鑫為他預備好的夾板,將海棠的胳臂固定好,縛以層層白絹。
把其餘的白絹塞進阿甲手裡,曹曄眼中閃動森寒光芒。「好生給我照顧海棠姑娘,倘她有何差錯,本王就唯你是問!」
「是……是,大王,阿甲必定小心的看顧海棠姑娘。」說著立即拿起白絹擦著海棠額頭上的汗珠,阿甲戰戰兢兢地回答,不時扭著手裡的白絹兒。
冷冷地瞅著他,曹曄走到門口又突然折了回來,把阿甲嚇得兩腿噗咚一聲,馬上跪倒在他面前,但曹曄筆直地越過他,逕自來到床榻上的海棠身邊。
伸手為她抹去額前濕漉漉的一片汗水,感受她微微地發出冷顫,曹曄立即脫下身上已換妥的狐裘,輕輕加蓋在海棠被子上頭。
「把爐火燒旺些,別讓室內熱度減退了。」交代完唯唯喏喏的阿甲後,再深深地看了昏迷中的海棠一眼,曹曄咬著牙地推開門,走進如鵝絨般漫天飛舞的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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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月掙脫了烏苔的糾纏,已然全都露了出來。位置也由微斜的偏東而升至頭頂了,在紛紛如雨的細雪間,曹曄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不遠的海面,如鬼魅般的逐漸聚集了一片片幢幢黑影。此刻在圓月的照耀下,已可明顯的看出是一艘艘精巧的漁船。
船殼全都漆成黑色,連主要藉使風力的帆亦是墨黑。船上有些身材矮短的人,頭上纏著白布條,上身是以稻稈或獸皮做成的盔甲,下身則一律是簡單的丁字褲,配上長及腿跟和腳踝的稻草護具,他們發出一陣陣詰屈聲耳的囂鬧聲後,圍在中間較大那艘船上,某個肥胖的男子一揮手,那前頭幾艘小船,便似滿弓疾射而出的箭矢,飛快地朝凌苔號而來。
環顧背後那些表情緊張的船工和水手們,個個都是嚴陣以待的樣子,曹曄疑惑地走向一個拿著五顏六色的旗子的中年人,在他身旁的男子,則是腰繫小鼓,手持鈸鑼。
「你們要如何擊退這百濟海盜呢?」
「咱們康家船隊在當家的悉心調教之下,所有的人皆可用於戰鬥,平常咱們在凌苔號上打魚撈海貝,盡咱們討海人的本分,如果有人膽敢犯上咱們海涯康家船隊,咱們誓必復仇,替咱們的伯叔、街坊鄰居們討回個公道。」眼看第一艘小船已幾乎靠到凌苔號的船殼了,中年男子舉起手裡的黃旗,立即有一小隊人手,兩兩為組,打著一大桶的熱水,對著船殼澆下去。
一時間只聽得受到熱水潑濺的倭寇,驚叫連連地翻滾落海,或直接摔回船上。兩方仍然對峙著,這方是氣定神閒,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那方人馬哀嚎著相互擦藥療傷,但還是虎視眈眈,對凌苔號躍躍欲試地蠢動著。
烏苔又慢慢地掩住明媚的月光,此時全船陷人一片黑暗中,耳邊突然響起了單調的鼓聲,有人雙手環抱著一根根巨大的火把,將之安插在船舷上,一個個大如人頭的窟窿之中,有人點燃火種,逐一將火把引燃,瞬間整艘凌苔號被照耀得如白晝般光亮。
火光磷磷中,可以清楚的見到那些船已一擁而上,將凌苔號團團圍住。此時鼓聲轉變成一長三短的節奏,另一隊人手扛出一缸缸的油,將之沿著船舷往外潑倒,將船殼上塗滿一層厚厚的油脂。
那些倭寇亦非省油的燈,他們將以牛筋捆牢的梯子靠放在凌苔號的船殼上,有些身手靈活些的,已經沿著梯子往上爬了。但那些油膩的油脂在凌苔號的外表很快的凝結一層如霜的薄冰,令那些攀到梯子盡頭的矮個兒,才一伸手便滑落冰冷的海水中。
對這氣候的掌握似乎十分得心應手,站在船舵看著凌苔號上的船工們,很有默契地扛水澆油,若是有倭寇的爪鉤連著繩子一拋上來,便三五成群地將繩子拉起,令那攀著繩子的倭寇,如下餃子般一個個落入海裡。
沒多久,那些倭寇的小船,突然都往後退到一箭的射程內排成一列。在曹曄不解的目光中,他們船上多了無數點的火光,在一聲號角響後,萬箭帶著火光,朝著凌苔號如蝗蟲過境般的蜂擁而來。
正當那些吐番兵卒四處逃竄地找著掩護,巴氏兄弟們也紛紛拔出佩劍,將曹曄護衛在他們之間時,鼓聲乍變成兩短兩長,隨即有條水龍如昂首翻騰的巨龍,朝那些接二連三來到的火箭嘖出強勁的水柱。
被水柱浸濕失去勁道的箭身紛紛落在甲板上,這邊的船工們一面咒罵著那些常在海中劫掠船隻的倭寇海盜,一面加緊動作地將一桶桶的水倒進個巨大的木桶裡,轆轆發出咿啊咿唉的聲音,也同時壓擠出水柱,往那些倭寇的小船噴掃,不出幾分鐘,那約莫十數艘的船便沉沒大半,剩下的則倉皇地逃跑,甚至連落在海中的同夥都無暇援救,就挾著尾巴地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