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1章 魂鎖 文 / 逆林
腥臭的氣息瀰漫了空氣，暗紅色的血漿在半空中凝結成塊，重重跌落在地，濺起了一灘鮮紅的血水。被扯斷的血蔓無力地垂落在地，又開始緩緩生長起來。
切科夫全身都被血水浸透，粘稠的血液從髮梢滴落，迷離了那微微張開的眼睛，順著滿是鬍渣臉頰滑向了微微上揚的嘴角。紅色的舌頭舔去了同樣鮮紅的液體，略顯疲憊的蒼白臉龐上露出了一絲冷笑。
他的身後，原本緊密纏繞的枷鎖已經淡然無存，一個泛著紫色光芒的人影正愜意地舒展著手臂。那個只有上半身的身影就如一個光之巨人般虛無縹緲，粗壯的手臂緩緩護到了切科夫身前，看不清五官的頭顱死死盯向了喘著粗氣的艾斯，耀眼的強光頓時刺得艾斯不得不閉上眼睛。
「聽說上次魔法管制部在歐裡城也是碰到了你這種傢伙啊。」切科夫輕蔑地笑道，「血繼的程度只是這樣而已嗎？看來血蔓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家族啊。」
話音剛落，那強光構成的手臂就朝艾斯猛揮而去。沒有片刻反應的時間，沒有絲毫躲避的餘地，粗壯的拳頭硬生生擊在了艾斯低垂的頭上。
轟。
瘦弱的身體遠遠飛出，重重跌落在一片血泊之中。血肉模糊的頭顱保持著高仰的姿勢，又在一陣卡卡聲之後漸漸低垂了下來。
遍佈著碎肉和裂齒的唇間，吐著微弱的氣息。微微顫抖的手臂，抹去了遍佈臉上的血跡。燃著怒焰的雙眼，死死盯向了前方。
「聽說歐裡城的那個傢伙惡魔般地抹滅了幾乎半個魔法管制部的精英。」切科夫輕哼一聲，踢開了攔路的一具屍體，「果然，只是個謠言而已。」
又是一記重拳猛地揮去，硬生生擊在了沒有防禦護盾的艾斯身上。癱軟在地的那些籐蔓在那一瞬間伸向半空，又隨著艾斯倒下的身軀再次無力地躺落在地。
艾斯氣若游絲地仰面躺地，瞇成隙縫的眼睛，看到只有一片艷麗的鮮紅。
那是頭髮的顏色，眼睛的顏色，籐蔓的顏色，鮮血的顏色。
那是讓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孤立無助的顏色，被厭惡的顏色，被詛咒的顏色，被敵視的顏色。
那是他的眼睛，他的頭髮，他的籐蔓，他的鮮血。
他也曾同樣迷茫痛苦過吧，因為這不被人理解的顏色。他也曾同樣發洩過怒火吧，用這強大無比的顏色。他最後也像我這樣難受不堪吧，倒在這冰冷卻又溫暖的顏色裡……
謝謝你，沒讓我背負上弒兄之罪。
「哥哥。」
「即便你哭著喊我哥哥，我也不會有半點饒過你的意思。」切科夫緩步走來，一腳踩在艾斯微微起伏的胸膛之上，「為了正義而殺人，伊利西斯女神應該也會理解的吧。」
「哥……哥……」覆在地上的手掌順著血水滑動著，緊緊抓成一個拳頭，「我……會……為你……報仇的。」
「哥哥？指的是歐裡城的那個傢伙麼？」單腳踩在艾斯身上的切科夫忽然發出了一陣肆意的狂笑，「我的哥哥，此時也正在我的身後啊！」
艾斯楞了一下，微微模糊的雙眼前面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什麼都看不清，迷茫的視線中只有一陣紫色的強光。
「哥哥這種東西，終究會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切科夫繼續瘋狂地大笑著，粗狂的笑聲響徹天際，迴盪起的卻是一陣悲鳴，「這就是……魂鎖一族的血繼。」
艾斯沒有說話，事實上，他也已經無力吐出半點氣息。石塊般沉重的腳掌壓在胸口，讓本就呼吸困難的艾斯徹底喘不過氣來。不過不知為什麼，即便已經氣若游絲，即便已經渾身無力，意識卻還無比的清醒。切科夫的話語，也清晰地傳遞到了耳際。
「哥哥，哈哈，哥哥……」比哭泣還難聽的笑聲，繼續從那略微沙啞的喉嚨間傳出，「哥哥，這個法師，馬上就要成為你的食物了。」
在那一瞬間，艾斯感覺到全身似乎被一陣耀眼的光芒籠罩，刺骨的疼痛從四肢傳來。就好像身體正在逐漸被啃食一般。
癱軟在地的血蔓忽然抽動了一下，猛地呼嘯而出，緊緊纏繞住了覆蓋在切科夫身後的那個身影。又一陣強光閃過，數條籐蔓爆裂開來，碎片夾著鮮血飛濺而出。然而，還有兩條完整的血蔓緊縛在那光芒閃耀的身影之上……
強忍著身體的劇痛，艾斯捏緊了拳頭，被鮮血和淚水模糊的雙眼間閃過了一絲熾熱的殺意。
一聲痛苦的悲鳴在空氣中迴盪著，暗紅的籐蔓將那兩隻閃耀著紫色光芒的粗壯手臂硬生生扯下。沒有鮮血，卻有著痛徹心扉的慘叫。
艾斯依舊無力地躺在地，僅剩的兩條血蔓也無力地垂落在地。在粘稠的血泊之中輕輕搖晃著，蕩起一圈圈靜謐的漣漪。
切科夫身後的那個身影，低垂下了頭，發出慘絕人寰的哀號。只剩下軀幹的上半截身體瘋狂地扭動著，似乎想要從切科夫的體內掙脫出去。
一聲沉悶的響聲，切科夫跪倒在地。臉上那自信的表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驚愕。兩隻微微顫抖的手掌擋在了他的面前，那茫然的視線，停滯在了血跡斑斑的手掌之上。
「哥哥……殺了哥哥……我殺了哥哥……」
不對……這裡是魔法管制部……一切都過去了……那件事……早就過去了……
「哥哥……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把哥哥的胳膊扯下來……」
不……不……這都是父母逼的……我不想這麼做……自己明明不想這麼做……
艾斯一臉訝異地看著陷入慌亂之中的切科夫，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剛才確實是一直在喊哥哥。
殺死了……哥哥麼？
艾斯咳出了一口鮮血，趁機凝聚起水之魔力對自己的身體進行粗略的治療。耗費了近一半魔力才能讓身體勉強站起來。暗紅的籐蔓在地上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跡，艾斯步履蹣跚地朝切科夫走去。緊握的手掌中閃過一陣藍光之後，出現了一隻鋒利的冰錐。
泛著寒光的錐尖，指向了切科夫的咽喉。
血肉模糊的手臂，猛地朝前方揮了出去。
一陣耀眼的光芒，隨即覆蓋了整隻手臂。
艾斯感到手臂傳來一陣劇痛，卻又無法縮回。切科夫依舊抱著頭不停瘋言瘋語著，而他身後的那個光芒組成的頭顱，正死死咬住艾斯的手臂。
「伊利西斯女神……我沒有……我沒有殺死哥哥……我沒有啊！」切科夫蹲跪了下來，提淚橫流地用頭撞擊著地面，「沒有……哥哥還沒有死……他現在還活在我的體內……對了……我把他吞下去了……就那樣……帶著枷鎖……活活地吞下去了！」
艾斯猛地抽動著手臂，但這根本無濟於事，手臂就好像被倒刺牢牢鎖住一般，越用力抽回，就越感到鑽心的疼痛。無奈之下，艾斯只好伸出左手，一陣淡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過，又一隻散發著寒氣的冰錐出現在手中。
手臂高高舉起，鋒利的冰錐猛地朝前刺去。
又是一陣悲鳴響徹天際。
似乎，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時間好像瞬間停止了一般，艾斯和切科夫都一動不動地呆愣在原地。空氣變的一片死寂，沒有半點的聲音，也沒有絲毫的氣味。片刻之後，艾斯緩緩收回了手臂，有些猶豫地退後了幾步。因為，他看到了更多的身影。
那些被枷鎖緊縛住的，閃爍著耀眼光芒的身影。看不清五官，沒有實體，卻又清清楚楚地顯示著人的形狀，就好像是……靈魂一般。
艾斯並沒有親眼見過所謂的靈魂，但是，眼前的這些身影……卻能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這個詞。
這是三個被枷鎖牢牢束縛住的靈魂，其中的一個，已經失去了手臂。而另外兩個，也只有上半身而已。他們的手臂並沒有先前那麼粗壯，但也堅定不移地擋在了切科夫身前。
切科夫依舊呆愣在原地，卻沒有先前那般激動。他只是默默低著頭，微微張合的唇齒似乎在喃喃自語著什麼。
艾斯並沒有輕舉妄動，剛才單單一個靈魂般的身影就已經讓自己吃盡了苦頭。不管怎麼樣，眼前這個傢伙都不能小視。癱軟在地的血籐蔓又漸漸甦醒了過來，緩慢地進行著自我修復，並逐漸分叉，長出新的籐蔓。
艾斯試探性地朝切科夫射出一支冰箭，然而那道寒冰只是行進在半空便瞬間蒸發一盡，在空氣中瀰漫起一片水汽。
切科夫微微顫抖著身子，即便身前有著四隻寬大臂彎的保護，他還是用手摟住了雙肩。似乎是在害怕什麼，又好像是在抗拒著什麼……
「不……他們還活著……我只是把他們吞下去了……還活著的……我沒有殺死他們。伊利西斯女神……相信我……我沒有殺死他們。」
緊縛的枷鎖，微微鬆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