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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回(2)一團亂麻 文 / 阿明2009

    第八回(2)一團亂麻

    世上的事情總是這樣,不管你幹什麼,只要你按部就班四平八穩地去幹,你就會覺得游刃有餘;可當你火燒火燎越趕越趕不上趟的時候,他就偏偏會生出許許多多意想不到的是非來。你越著急,使用的機器就越容易壞,搞得你急都沒辦法急。產品包裝可以說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工作了,但是一個簡單的包裝又分了好幾道工序:

    先是把五條麻袋做一個小包裝放到一個白色塑料袋內;之後又得把包裝著麻袋的塑料袋放到一個扁平的小紙箱內;再其後又得把十個小紙箱放到一個大紙箱內,五十條防水麻袋做一個標準包裝;小塑料袋要用膠帶紙密封封口,大紙箱也得用膠帶紙密封封口。因為高吸水性樹脂具有見水即高倍數膨脹的特性,最怕海運時吸水受潮;如果由於包裝不嚴而吸水受潮,就會在船上變成了發面餑餑!

    為了保證印字的速度不受影響,龍永泰在白天就做好了充分準備,提前預制了十多個絲網印板。他自己覺得已經是萬無一失了,不料一印起字來之後,一個網版印不上二三百條就會變得口歪眼斜,字跡模糊不清了;還沒等道天亮,十多個網版均已告廢。而要重新制做新的絲網印版要等到廣告公司上午八點上班後才能去聯繫。時針在一秒一秒地向前走著,走得讓人心焦。有道是「看花容易繡花難」,計劃的好好的事情,一到搞起來就亂成了一鍋粥。

    看看當夜的生產加工進度,實在是無法按期出貨。海星集團公司的游總聞訊後,停了自己的一個生產車間,組織了三十多人前來幫忙。為了趕進度把防水麻袋上的墨字印完,他們還自製了鐵板印模,帶了兩台空氣壓縮機前來助陣,用噴槍進行噴字。

    游總帶來的助陣的工人雖然都是訓練有素的技術工人。但隔行如隔山,再簡單的生產工藝技術也不能一學就會,一幹就精;又加之是倉促上陣,互不統屬,各自為戰,直鬧了個烏煙瘴氣,攪成了一團亂麻。

    五六十個人昏天黑地的亂騰了三天三夜,總算把該出的貨裝到了集裝箱內。到了這個時候,在場的工人門連困帶乏都累得爬不起來了;大家紛紛隨手拉過一個個包裝箱或防水麻袋鋪在地上,就都東倒西歪地躺在上面睡著了。人人都如齊天大聖給身上放了磕睡蟲,打都打不起來了!

    當望著啟錨的海運貨輪駛離青島港的時候,龍永泰的心裡就像是塞滿了已經被污水浸透過的野草,悶悶地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在他的心中雖然還多少存有一絲絲僥倖心理:發貨沒有誤期;但他知道,事實早已鑄定的失敗離他已經不遠了!

    日本和中國只有一水之隔,貨輪駛離青島一個星期之後,遠在東京的海神貿易株式會社社長侯艷霞女士就收到了松尾先生送來的防水麻袋樣品。

    一天上午,侯艷霞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合帳,松尾先生像一只狂怒的獅子一樣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他進得門後直挺挺地站在侯艷霞的對面,渾身上下哆嗦著,鐵青的臉上佈滿了怒氣。在他的兩隻瘦弱的胳膊之間架著一條墨跡斑斑的防水麻袋,他用雙手猛烈地抖動著,隨著他兩手不停的抖動,麻袋裡面白色粉末狀的樹脂稀稀拉拉地向四下裡飄灑著,一會兒就落滿了一地,就像是在地上鋪了一層霜。他大聲呵斥道:「八格牙路,飯桶!您看,這就是龍先生給我們發來的『防水麻袋』,這簡直就是垃圾、垃圾!」

    見此情景,侯艷霞俊俏的粉臉立刻漲紫地象豬肝一樣紅,額頭和脊樑骨縫的冷汗涔涔地冒了出來。心中暗暗大叫道:「不好,這下可闖了大禍了!」

    松尾先生在日本工商界的聲望和地位,在侯艷霞的心裡是最清楚不過的。向吉田所在的金野麻紡製品株式會社銷售防水麻袋全都是松尾先生一力引薦和包辦的。衝著松尾先生的金面,吉田對龍永泰、侯艷霞夫婦給予了充分的信任。由於這種愛屋及烏的信任,吉田早在一個月之前就把這批防水麻袋樣品的貨款給預付清了。

    這次進口產品的質量搞得如此之糟,是侯艷霞做夢也沒有到的,因為龍永泰雖然天生有一種軍人的粗獷,做起事來還是蠻認真的。按著日本工商界的慣例,海神貿易株式會要為之付出數倍於交易額的罰金,這是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的;而且,一旦喪失掉了良好的商業信譽,日後是很難在日本工商界立足的!

    侯艷霞二十多年前踏上日本國土打拼做生意,還從未遇到過如此狼狽不堪的事情。面對松尾先生狂飆突髮式的興師問罪,她胸膛中的一顆心不由的突、突、突地亂跳起來,一時間亂了方寸。

    她的兩隻眼睛在冒火,發燒的臉頰上在冒火,渾身上下每個毛細孔裡都在向外冒火;她的整個身心似乎立刻就要燃起熊熊烈焰,把自己燒成飛灰。片刻的慌亂之後,她趕緊本能地收攝自己的心神。她畢竟是個走南闖北、歷經砍坷、閱歷深厚,見多識廣的女人。一見頭頂的青天就要塌下來,便不由自主地向上揚起了自己柔弱的手臂。她要挺身而出,化險為夷!

    她從自己坐著的老闆椅上緩緩地站起身來,舉止謙恭地給松尾先生行了個鞠躬禮,斂衣低頭,誠惶誠恐地輕聲向松尾先生道歉說:「對不起,真是對不起!這個事情是龍先生辦的不好,給您賠禮了!」又深以為憾地聲明說:「咱們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吉田先生所遭受的損失就由我們來加倍賠償吧!」

    面對侯艷霞的禮敬和道歉,松尾先生的怒氣依然絲毫不減,仍然大聲咆哮著:「賠償損失,賠償損失!賠償損失就完了!這件事是由我一力打的包票,是保證要做好的。讓你們這麼一搞,我在工商界這四十多年的信譽一下子就給毀掉了。我還有什麼顏面再和工商界的朋友面對!」

    侯艷霞自知理虧,面對松尾先生聲色俱厲的申斥,真恨不得在自己的腳下立馬裂開一道地縫鑽進去,可她無處可退。情急之下,她只好溫語連聲地繼續向松尾先生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會盡快打電話給龍先生,讓他向您、向吉田先生道歉。讓他把這件事情講清楚,盡快想辦法補救。」

    侯艷霞一面硬著頭皮聽著松尾先生的數落,一面陪著笑臉敬煙奉茶、善言慰解,察顏觀色地潑水救火。

    一陣陣暴風驟雨過後,松尾先生終於像一只洩了氣的皮球癟了下來。他把手中拎著的麻袋恨恨地向地下一摔,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到了侯艷霞對面的沙發之上。

    看著松尾先生怒氣漸消的面孔,侯艷霞又非常謙和地致謙道:「真是給您添麻煩了,現在吉田先生恐怕也很著急,還得拜託您幫忙把這件事理順理順。晚上我做東請客,給你們二位賠罪,咱們一起和吉田先生講一講吧!」

    「那也只能這樣了。」松尾先生耷拉著腦袋,一臉無奈的癱在了沙發上。

    待松尾先生離開海神貿易株式會社以後,侯艷霞趕緊撥通了龍永泰在青島的電話。

    聞聽此訊,龍永泰心存僥倖的心理防線終於象雪崩一樣崩潰了。他在電話裡低聲下氣向侯艷霞解釋說:「這件事沒有做好全都是怨我。上次帶松尾和吉田去武漢本來是計劃的挺好的,樣品他們看了很滿意,現場考察他們也覺得挺滿意;不想就在去現場考察的那天晚上,大家一高興就都喝多了,松尾又哭著鬧著翻起了他十多年前在武漢的舊賬,攪擾得當時也沒有和柳哥交代好。

    等得到吉田催促發貨的消息,再安排生產已經來不及了,只好拉了渡邊原來在交陽甩的那批舊貨。當時在青島封口加工時趕的又緊,實在沒有時間再仔細檢查。發貨的時候我心裡就在嘀咕,怕質量出現問題。」

    侯艷霞氣急敗壞地在電話裡像猛虎發威似地大聲吼道:「你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在日本又幹了這麼多年,生意該怎麼做你自己不清楚嗎?怎麼能夠把這麼重要的生意當兒戲呢?我看事到如今你現在怎麼收場!」

    繼而又氣忿忿地斥責道:「你怎麼就這麼不成氣呢?是做生意掙錢重要,還是喝那『貓尿』重要!你怎麼就改不了這『八十養漢』的老毛病呢?」一句緊似一句,一句狠似一句地將龍永泰沒鼻子沒臉的數落起來。

    男子漢胸中的自尊心就像是盛在鋼瓶裡的液化氣,一見火種就會怦然燃燒成熊熊烈火,雖然龍永泰明明知道是自己理虧,但在自己的老婆沒完沒了的申斥下,不禁惱羞成怒,他也大聲吼道:「怎麼收場,怎麼收場!現在事情已經搞砸了,我又有什麼辦法!一人做事一人當,就極著他們罰就是了,這又有什麼了不起的!等罰過之後,他們要繼續做,我們就和他們繼續做;他們不想做,我也不會死皮賴臉地去賴著他們。難道離了他們我們就活不成了!」

    「你也算是個男子汗,不知羞恥!有你這樣為人處事的嗎?你這不是在耍無賴麼。閻王爺發昏了,給你錯披了一張人皮!」侯艷霞見龍永泰擺出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越發火氣沖天,更加口無遮攔地數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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