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4)在崗下崗 文 / 阿明2009
第四回(4)在崗下崗
他已經連續在這種工作環境中,在這個房間裡鏖戰了三十多個晝夜,三十多個晝夜呀,天天夜夜如此,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那時,他有什麼感覺?一種自甘奉獻的榮譽感?一種英雄置於用武之地的成就感?一種深受同事欽佩的自豪感?一種為時人關注的優越感?一種?
他那時也是被工作需要硬逼著鴨子上架的呀!
那時,他還在黨政官員的寶座上坐著。沒有下崗失業的慘痛!沒有彷徨歧路的迷茫!沒有朝不保夕的憂慮!沒有遠走他鄉的寂寞!沒有!
可是,現在呢?
曾幾何時,他一覺醒來,彷彿是突然間被推下了萬丈懸崖,被甩到了一個全新的陌生世界。他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無業遊民」!
是他在崗不敬業?不是!是他工作不盡職?不是!是他學習不勤奮?不是!是他作風不端正?不是!是?不是!
那時,是時興黨叫啥就幹啥的呀!
普天之下,又何止是他區區一人!
「數之所在,理不得而奪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強之!」人生如斯,何得先哲?他只好打起背包就出發,踽踽地跑到祖國的心臟票了一把「北漂」!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餓其體膚,勞其筋骨。」這是聖人的箴言。老天爺又有什麼大任要降於他這個芸芸眾生中的小人物呢?
時空的轉換,場景的印合,在他面前展現出兩幅對比的圖畫:
一樣的工作,不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報告,不一樣的目的;一樣的場景,不一樣的心態;一樣的辛勞,不一樣的追求?
孰是孰非,是苦是甜,是得是失,是禍是福,有誰人能說得清楚呢?
其實,說不一樣,全都是一樣。就像一位哲人說的,物質不滅,不過粉碎罷了。兩相對比,只不過是轉換了一種存在的形式而已,哪有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的道理?此處不養爺,更有養爺處!處處不養爺,老爺當個體戶!痛定思痛,輾轉反側,他終於大徹大悟了!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受磨難不成佛。人生的求生**在鼓動他,人生事業的理想在召喚著他,促他自省,促他奮進!
現在,希望在向他招手!富足在向他招手!幸福在向他招手!成就在向他招手!
他從眼前這俊秀的幼圓體黑字之中;從眼前這簡約流暢的行文之中;從眼前這酣暢淋漓的報告氣勢之中;從眼前這計算精到的數據之中;又欣喜地找到了當年的、久違的、甜美的感覺:
一種人生坐標重新定位的自信感,一種英雄置於用武之地的豪邁感,一種勇往直前披荊斬棘的堅定感,一種直掛雲帆濟滄海的壯美感!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窗外夜色濃濃,窗內燈光明亮。柳雲濤坐在寫字檯前賞閱著自己親手編製完成的《可行性研究報告》,從字裡行間體味著自己的辛勞和歡欣。當他把目光定格在秘魯駐華使館商務參贊安德魯斯?愛?林先生所簽署的《合作協議書》上時,心中驀然鼓起一陣歡呼!
只見上面寫道:
合作協議書
為進一步密切秘中兩國的友誼,加強雙方的經濟和貿易來往,秘魯駐華使館商務處同意委派柳雲濤先生進行秘魯魚粉在中國的調研,以期很好地瞭解遼寧、天津、北京、廣東、江西、浙江、四川、湖北、湖南、貴州等地對秘魯魚粉的實際進口需求。此項調研工作旨在進一步加強秘魯魚粉在中國市場的銷售工作以及魚粉使用宣傳工作。
秘魯駐中國大使館商務處
當他把目光凝聚在《合作協議書》右下角落款處秘魯駐華使館商務處的鮮紅的印章上的時候,便禁不住有些自我陶醉了!
普天之下,有幾個企業能直接跑到外國駐華使館去找商務參贊做生意?就更不用說在芸芸眾生之中位於末流的下崗職工了!
**之神在他窮愁潦倒之際向他伸出了眷顧之手。
和安德魯斯?愛?林先生初次相見的情景又重新浮現在他的眼前:
那是在上世紀末一個初秋天氣晴和的上午,他和雜誌社的美術編輯小宋手持記者證闖入了秘魯駐華使館。精明俏皮的女翻譯陶阿梅首先出來會見了這一向未曾謀面的一男一女。
陶阿梅是外交部服務局派給安德魯斯先生的專職翻譯,畢業於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西班牙語專業。時年她已經四十出頭,個子長得不高,也不十分漂亮,但卻顯得特別幹練灑脫,眉眼之間透著一種精明俏皮的神色。
令柳雲濤特別驚異的是,已年過四十的她,竟然還打扮的像個女學生似的。上身穿一件素色的單褂,下身著一條淺色的灰褲,而且沒有穿高跟鞋。一頭自然卷的齊耳短髮更給人一種樸素清新的感覺,從她的身上讓人感受不到一點現代時髦的氣息。
「我們是《新橋》雜誌社的記者,我們的雜誌是一本向世界介紹中國,向中國讀者宣傳世界的月刊雜誌。雜誌有一個國際經貿專欄,是個中外經貿交流的窗口,我們受主編委託,想邀請大使、參贊先生寫篇介紹秘魯經濟特色的文章在我們雜誌上發表;以便讓國內的讀者加深對秘魯經濟發展和秘中經貿交流狀況的瞭解,以期增進兩國之間的經濟和貿易方面的合作。」
柳雲濤在會客室坐下來後,便毛遂自薦地向陶阿梅介紹了自己的來意。
「那好,現在參贊先生正好有時間,我請他過來見個面吧!」陶阿梅毫不猶豫,非常爽快地答應了這個請求。
使館的會客室並不闊大,僅有三十多平米大小,傢俱設施佈置的也並不富麗豪華,兩扇屋門向南開著,北面、東面、西面排列的都是沙發和茶几,別無可以注目的東西,房間內的色調顯深棕色。給人一種簡單明快的感覺。
等了不大一會兒,從大門口走進一位身著淺色西裝,打著素花領帶的中年男子,只見他中等略高的身材,一副黎黑的面孔,目光溫和可親,舉止斯文穩重,一派神定氣閒的樣子,學者風度十足。
柳雲濤和小宋知道是參贊先生駕到,起忙起身握手致意。
陶阿梅用漢語和西班牙語做了雙向介紹之後,相互之間便攀談起來。
談話是在陶阿梅的幫助下進行的,在這種情況下,不借助翻譯是無法交流的。語言是交流思想的工具,柳雲濤在這個時刻對這一語言的定義有了更新鮮深刻的體驗。
當陶阿梅將柳雲濤二人的要求翻譯給參贊先生聽時,參贊先生顯得特別高興,沒用多費口舌,就順利地達成了共識。向中國宣傳秘魯、宣傳秘魯的經濟特色和發展狀況,宣傳秘魯與中國經濟交流的渠道和方式,這本來就是參贊先生職分之內的事,沒有不贊同的理由。
談起秘魯的人文地理,風土人情和豐富的物產,參贊先生如數家珍;談到秘魯遼闊的海域和豐富的海洋資源時,參贊先生格外用心。他突出介紹了秘魯的魚粉、魚油的特性和極富營養價值的功能,又自豪地誇耀說他的祖國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魚粉和魚油出口的生產大國。參贊先生真不愧是秘魯當今資深的經濟學家和出色的外交家,這些事情從他口中講來,既簡明扼要,又生動有趣。
談著談著,參贊先生突然冒出一句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咱們是一家人哪!」這出其不意的一句話,讓柳雲濤和小宋聽來都大感驚異。
經陶阿梅翻譯介紹才知道,原來參贊先生的先祖是中國人,而且他還擁有大清滿族皇室的血統。怪不得他的中文名字叫安德魯斯?愛?林!
一句話拉近了主客之間的感情距離。
柳雲濤當場即席發揮地開玩笑道:「這麼說來,我們的祖先都曾是您的先祖的臣民嘍!」參贊先生聽後開心地笑了起來,笑的很甜。
柳雲濤由於自己從事國際貿易的經歷所決定,對魚粉,對秘魯進口魚粉的話題有著特別敏感的觸覺,三句話離不開老本行;一聽參贊先生提起魚粉,便滔滔不絕地講起了他過去從事秘魯營銷的經歷。
參贊先生聽的特別專注,他說自己也有心此道,願意通過合作的方式幫忙柳雲濤圓好自己的秘魯魚粉夢。參贊先生的熱情鼓動又撥動了柳雲濤重操舊業的心弦。
一場簡單的會見用了不足半個小時。
就是這不足半個小時的會見,又改變了柳雲濤既定的人生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