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2)一頭霧水 文 / 阿明2009
第三回(2)一頭霧水
「柳總,客人已經到了!」阮麗敲了敲早已敞開的屋門,喜氣洋洋地報告說。柳雲濤抬頭看了看滿面春風的阮麗,心中一陣狂喜,高興地吩咐道:「快請客人進屋來說話。」說著話便動身迎了出來。
客人一共來了三位。如果把吳忠信算在其中,那就是四位客人了。經過常建軍的引薦,昨天吳忠信已到公司來過,大家還在一起吃過飯;所以對吳忠信柳雲濤是熟識的,公司的其他人也和他熟識了,因此嚴格說來他已經算不得是什麼新客了!
吳忠信的年齡在四十開外,有一米七零上下的個頭,長著一張黑黝黝的、薄薄瘦瘦的四方臉,臉形不是很大,嘴角的兩端時不時地向上微微翹著,給人一種自來笑的感覺。他的個子不高,但兩隻眼睛卻習慣性地愛用俯視的目光瞅人。好像兩隻眼睛只能下看,不能上看,永遠都抬不起頭來似的。
今天,吳忠信是以半主半客的身份參加這次商務洽談的。因為他是打著惠達公司授權代表的名義去聯繫業務的,在客戶心目中,他當是惠達公司的人。而實際上,他只是個給朋友幫忙的中介人,柳雲濤是這樣看的。
吳忠信見了柳雲濤,眼下的肌肉僵硬地上下聳動了聳動,兩隻眼睛瞇成了一道縫。他笑瞇瞇地指著一位年紀在三十開外,面皮白淨,個子不高,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介紹說:「這位是蒲城麻紡廠的張廠長。」柳雲濤緊緊握了握張廠長的手,熱情地禮讓道:「請屋裡坐,請屋裡坐!」
張廠長抽出握著的右手,順手向自己身邊的兩個隨行人員指了指,介紹說:「這兩位是我們公司銷售部的經理。」柳雲濤和新介紹的兩位客人又握過手後,將大家讓到屋裡落了座。
柳雲濤的辦公室是個近三十平米的大房間,屋門開在正中偏南,在南面,靠西牆並行對擺著兩張寫字檯,寫字檯後面各放著一個老闆椅,這是他和杜民生合署辦公用的。靠西南角和西北角各立有一個瘦高的文件櫥。進門後,右手東面牆下擺放著一對單人硬木沙發,兩個單人硬木沙發中間夾放著一個方形的硬木茶几。北牆窗下擺放著一個長條硬木沙發,沙發前平行擺放著一個長方形的硬木茶几。辦公室裡的傢俱都是統一透明的淺棕色。房間佈置的條理分明,看上去非常乾淨雅致。
大家進屋後,吳忠信就近坐到了靠近屋門的單人硬木沙發上,張廠長在裡面和他相鄰而坐。兩位和張廠長同來的銷售部經理一起坐到了北窗下的硬木沙發上。柳雲濤則是帥不離位,坐到了寫字檯南面的老闆椅上。他所坐的位置正好和客人坐了個面對面。
大家在屋裡剛剛落座,阮麗便用一個長方形托盤托著幾隻盛滿茶水的紙杯送了上來。她把沏好的茶水一杯一杯分別放到客人就近位置的茶几上,然後起身向屋外走去。正待她走到門口時,柳雲濤側首對著他輕聲吩咐道:「請葛總也一起來聽聽吧!」
柳雲濤講的葛總,是公司的財務總監葛忠。他不僅是公司的股東,而且還是公司最大股東、中興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羅凱明的大舅哥,在公司的位置非同一般。因為公司51%的股份是羅凱明的(其中也包括葛忠的),而且公司絕大部分營業流動資金還要仰仗羅凱明的大力支持,請他參加聽一聽是十分必要的。
葛忠原來是本市曙光五金交電公司的工會主席,現在和柳雲濤、杜民生一樣,也是一名下崗職工;只不過他的下崗時間更為長些,已經有七八年的歷史了。
下崗之後,他先是自己搞了個經營五金交電產品的小商店,後來又和朋友合夥搞了一段時間的住宅裝修,可一直經營的都不太景氣。中興實業有限公司是個大型民營企業,羅凱明投資組建惠達魚粉飼料有限公司,一方面是想藉機擴展本公司的營業範圍,另一方面也想為他的大舅哥謀得一個吃飯的工作崗位。
郎舅至親,他責無旁貸!因此,他便委派葛忠出任了惠達公司的財務總監。柳雲濤身無分文地隻身來到武漢闖蕩,所仰仗的不過是自己和秘魯駐華使館商務參贊安德魯斯先生的供貨關係,以及自己多年來建立的市場營銷網絡,其他則是一無所有;出於自己對羅凱明這位大財東的倚賴,他自當對這位大財東的特命全權代表禮敬三分。
葛忠其實還有更加深厚的社會政治背景。他的岳父是位經過兩萬五千里長征的老紅軍,離休前曾就任過新疆軍區副司令員,至今健在。
他是這位軍區副司令員最小的一個女婿,也是最鍾愛的一個女婿。當初剛剛開始搞對像時,他的准岳母,准阿姨阿舅們雞叫鴨叫雁叫一起叫,紛紛跳出來唱反調,都大吵大鬧說太有點門不當、戶不對了。一個軍區司令員的女兒怎麼可以下嫁給一個普通工人家庭的普通工人呢?實在是太有點掉價了!
是老爺子欣賞他的純樸正直、忠厚、善良,支持小女兒嫁給了他。只是在他下崗以後,不但不肯幫他托人情、找路子,還鞭策鼓勵他要自強自立。要不是老爺子死腦筋,他這個愛婿即使成不了什麼高官,至少也不會淪落到下崗沒飯吃的境地。
湖北是早期紅軍的發祥地之一,老爺子的戰友遍天下,戰友的子女也多居要職,給女婿找個吃飯的崗位總不會是個難事,可他卻不肯來張這個口。**教導出來的紅軍戰士就是和常人有些不一樣。
在武漢呆久了柳雲濤才知道,在位居北國的燕趙之邦,四幾年參加革命的人就可稱之為老幹部了,可來到湖北這方熱土上,年高德劭的老紅軍比比皆是;論資格,三幾年四幾年參加革命的老前輩,在這裡僅可算得是後起之秀而已。
葛忠一米七八的個頭,長得虎體熊腰,肩寬背厚,姿質偉岸;且生就一雙射人如電的星目,兩道英氣勃發的劍眉;微微發黑的臉龐之上泛現著奕奕的神采;在人前大隊一站,顯得特別英武。時下,他雖然已是四十大幾的人了,依然健爍如初。長期的政治工作生涯造就了他沉靜、幹練的氣質,讓人看上去既偉岸、又穩重。他自打屋門走進來時,頭上腳下把個門口撐了個頂天立地;進得門之後,他把柳雲濤對面的老闆椅轉了轉,側著身子和先來的客人面對面地坐了下來。
「這兩位經理還未請教貴姓?」待葛忠坐穩之後,柳雲濤伸手示意,客氣地向張廠長詢問道。
「姓梁,梁山泊英雄好漢的梁。他們二人是父子,都姓梁。」張廠長有些神情慌促地介紹著。兩位姓梁的經理友好地點了點頭,誰也沒有說話。
「常總,吳總,你們三位都已經見過了。事情常總、吳總也早已經和你們三位講過了,現在咱們還是書歸正傳吧。」柳雲濤面對著三位蒲城來的客人,非常客氣地徵詢著意見。
「還是讓張廠長先說吧,他是麻紡廠的一把手。」吳忠信俯視著自己的一雙腳尖,不動聲色地說道。
張廠長偷眼看了看吳忠信,又看了看身邊坐著的兩位姓梁的銷售部經理。順手從年輕的銷售部經理手中取過一個塑料編製袋,邊拆塑料編製袋上的封口,邊說道:「我們今天把樣品帶了過來,還是請柳總和葛總先看看樣品吧!」
柳雲濤離開座位上前接過張廠長遞送過來的樣品一看,頓覺眼前一亮:只見淡黃的黃麻原色清新悅目,平整舒展的麻布潔淨如洗,做工非常精緻。只是多少讓人覺得有點美中不足的是,麻袋兩個破邊封邊的邊線使用的是初紡的單股麻線,而不是用的三股尼龍白線。
「不錯,不錯。還是蠻漂亮的。」柳雲濤嘖嘖連聲地稱讚著。又不無遺憾地念叨著:「只是這封邊的麻線不符合日本客戶的要求。」
張廠長趕忙解釋道:「這絞邊的工藝要求吳總已經交待過,因為我們暫時沒有地毯絞邊機,沒能完全按要求做。如果訂單能談下來,我們再買機器也不遲,機器好買。」
「那麼,你們這個麻袋布的經緯密度是按什麼標準織的?所用的麻線是多少支的?你們執行的含潮率是多少?在規定的含潮率內,麻袋的淨重是多少?」
柳雲濤由於近些天來天天在研究這個麻袋,雖不能算是個內行,麻紡專業的基本知識還是學了一點。因為這些基本要素直接決定著產品質量的優劣,所以要明明白白地問上一問。
「這個,這個?」張廠長一時語塞,面頰上立時紅潮上湧,漲成了醬紫色。他支吾了好一陣子,還是一句話說不出來,只好轉過頭來面對著兩位銷售部經理求救:「這個情況還是由你們二位講講吧!」
其中年紀較老的銷售部經理微微笑了笑,泰然自若地說道:「我們織的這個麻袋布是按國際麻袋的標準織的,執行的是6630的標準。現在行業規定的含潮率是14%,按著這個含潮率測定的淨重是每條麻袋的麻布在二百三十克左右。如把含潮率成分包括在內,每條麻袋的麻布實際重量達二百六十克左右。如果再把白布和邊線的重量包括在內,每條麻袋的自重在四百克左右。」從他那胸有成竹、侃侃而談的樣子看,這位銷售部經理對麻紡製品的生產工藝情況要比張廠長熟悉、內行的多。
對這位銷售部經理簡單明瞭,具體翔實的回答,柳雲濤十分讚賞。接著,他又向張廠問道:「那麼,你們廠生產這種麻袋,如果按照目前的實際生產水平測算,其中固定成本和變動成本大約能夠各佔多大比例?」
柳雲濤這樣問的目的主要是想弄清產品的製造成本、銷售價格和產品的利潤空間。他不直接談價格,而是變相的問生產成本,問的非常巧妙。他這麼拐彎抹角地一問,又把張廠長給問了個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張廠長只好又示意身邊的銷售部經理救場。
柳雲濤見此情景,不禁在心裡犯起了嘀咕。心道:「怎麼一個工業企業的主要負責人會一問三不知,連最起碼的企業管理指標都這樣心中無數呢?」他心中犯疑,便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用打著問號的目光向面前的二位銷售部經理的臉上凝視著。
那位年老的銷售部經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對著一臉窘容的張廠長說道:「咱們就別再演戲了,你又什麼都不懂,就別再受這份洋罪了,再講下去就更講不通了!」說罷,他向柳雲濤和葛忠點了點頭,又抬手指著身邊那位年輕的銷售部經理,一本正經地說道:「這位才是我們公司的法人代表,我是他的老父親!」
這位老先生的話就猶如霹靂炸響、石破天驚,直把柳雲濤和葛忠驚得目瞪口呆,澆得一頭霧水:「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