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風雲突變（一） 文 / 陶純
107.飛低一點，讓我看看下面
用於兩彈結合試驗的小型核彈頭製造出來後，要在青海金銀灘的核武器研製基地，進行各種各樣的試驗。比如要重點進行核彈頭的振動、碰撞、墜地撞擊、自毀、燃燒等一系列模擬試驗，還要進行綜合靜力、噪聲、底部壓力、脈衝試驗等，以確保核彈頭在解除保險之後，即使發生異常情況也不會發生核爆炸。
隨後進行的這些試驗都是在朱光亞主持下，由安全技術部門的負責人蘇耀光帶人進行的。
就在兩年前，第一顆原子彈進行1：2爆轟試驗時，原子彈嬌貴得像個新出生的嬰兒，為減少震動，特意將一個沙發抬上吉普車，原子彈裹上毯子放在沙發上，就這樣人們還是不放心。可現在，他們百般「折騰」原子彈，生怕折騰得不夠。
先是在基地的實驗室裡，對核彈頭進行了振動試驗、抗衝擊試驗、碰撞試驗、墜地撞擊試驗，這還不夠，有些實驗條件不具備，乾脆用土辦法，比如用柴火燒、用煤燒、用雷管炸。還特意把它拉到西寧附近某部隊的冷庫裡，在零下三十四度的環境中，檢測它的一系列數據。沒有高溫實驗室，又把它拉到噴漆烘乾廠房裡，在攝氏50度高溫下，對它進行耐熱試驗。
李覺回憶，由於對彈頭的振動方面沒有把握，基地又沒有大的振動台，怎麼力？就上汽車干！在坑坑窪窪的道路上，拉一拉，跑一跑，心裡就有數了。於是，蘇耀光他們就把彈頭抬到一輛解放牌卡車上，卡車像瘋了一般，沒頭沒腦地亂竄，他還嫌不夠，不停地司機說：「快一些，再快一些！再顛狠些！」司機悶著頭一腳把油門踩到底，車像發了瘋似的抖動、亂竄。結果，彈頭沒事，車上的人都給顛得受不了，個個臉色蠟黃，下車嘔吐。
羅布泊。核試驗基地。為兩彈結合試驗而建設的彈著區，也正在熱火朝天的進行著。這個新彈著區離孔雀河不到100公里，測試、工程、通信絕大部分可以利用試驗場區原有的設施。但這裡遠離基地本部，施工條件十分艱苦。
進入1966年夏天，場區施工進入關鍵時刻。荒原上，一派忙碌的施工場面，大地測量的三角旗插得到處都是。工程兵喊著震天響的號子，把一個個大型器材抬下運輸車。電纜溝四通八達，最後都通往一個小山包，那是指揮所的位置。
張潔、丁健飛隨核試驗研究所的人一起，進行技術上的指導，有時也鑽進工號，或者進入電纜溝裡，對照著資料，仔細地為成捆的電纜繫上標牌。
雖然夏天到來，氣候適宜，但是丁健飛氣色很不好，不停地咳嗽，有時莫名其妙地渾身發冷，像打擺子一樣，但又不是，到衛生所檢查，什麼毛病也查不出來。
張潔很為他擔心。
一天晚上，在臨時宿營地一片片的帳篷前，丁健飛一個人坐在遠離人群的地方，裹緊皮大衣，呆呆地望著遠方，不時咳嗽一聲。他身後的人群中，篝火旁，有人在輕輕地唱新疆小調。不知何時，張潔走過來，挨著他坐下。兩個人的肩膀靠在一起。張潔說：「你答應我，這次任務一完，就回內地治病。」
丁健飛默默地點點頭。張潔又說：「治好了病，再回來。我在這等你。」
丁健飛說：「如果我的身體……不允許我再回來，你呢？怎麼辦？」
張潔立即說：「我就打報告，調回內地。我們永遠不分開。」
丁健飛感動地眼圈一紅：「張潔，我這破身體，不知怎麼說垮就垮了，唉，都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我們壓根不認識，也許會更好……」
張潔態度堅決地說，他們相愛，是**的安排。還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打動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她說：「丁健飛，今天說好了，這次任務一完，就結婚。咱們永遠不分開，永遠！」
丁健飛淚水滾落下來，點點頭。張潔流著淚，一把抱住丁健飛的脖子。丁健飛說：「張潔，我好幸福，謝謝你。」
張潔替他抹淚：「你怎麼哭了？男人，不該哭的。」
丁健飛抹一把淚：「好，不哭，我不哭。」
他的淚水更加止不住地流下來。二人的肩膀緊緊地靠在一起。
這一天，在羅布泊彈著區的施工現場，依然是一派熱氣騰騰的施工場面。山包北側的指揮所，也已初具規模。
突然，頭頂上響起一陣飛機的引擎聲。站在小山包上的張蘊鈺、程開甲抬起頭來。在半山腰的電纜溝裡工作的張潔、丁健飛等技術人員也抬起頭來。人們都抬起頭來。原來是一架客機飛了過來，高度並不高。
有人對著天空歡呼，有的把帽子往天上扔……
當時沒人知道，這架飛機是周恩來乘坐的專機。1966年6月30日，周恩來訪問羅馬尼亞、阿爾巴尼亞後，由拉瓦爾品第回國。工作人員向他報告，到了羅布泊核試驗場上空，周恩來急忙探頭朝舷窗外觀望。有人問他，是不是通知地面，專機降馬蘭機場。周恩來沉思片刻說：「我們從國外訪問歸來，機上人員多、雜，如果臨時降落，對基地干擾大，也不利於保密。這樣吧，在基地上空盤旋一周，飛低一點，讓我看看下面。」
飛機降低了高度。周恩來側頭往下俯瞰。在第一顆原子彈爆心上空，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第一顆原子彈爆炸後的現場，彎彎曲曲倒在地上的鐵塔，也清晰可見。
周恩來生前沒有到過核試驗基地。這一刻，是他離基地最近的時刻。
專機駛離了羅布泊核試驗場區，周恩來對著鋪在辦公桌上的一張地圖沉思。專機按照原定計劃，往導彈試驗基地飛。出訪回國途中，周恩來特意要趕到導彈試驗基地，視察兩彈結合試驗準備情況。專機的航線，也正是不久之後核導彈的飛行軌道，專機是逆著未來核導彈的軌道在飛。
機翼下面，突然掠過一個較大的城鎮。周恩來側頭俯瞰：「下面就是甘肅的紅柳園吧？」
機組人員回答：「這條航線上，就一個大一點的城鎮，應該就是紅柳園。」
周恩來拿起紅藍鉛筆，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把紅柳園給圈了進去。
飛機落地之後，周恩來不顧出國連續奔波的勞頓，在李福澤等陪同下，馬不停蹄，視察了即將建成的發射陣地和其它一些重要設施。在發射陣地附近，建有一個地下控制室，出入口很狹窄，周恩來堅持要下去看看，只好在一名戰士攙扶下，沿著狹窄陡峭的階梯，下到地下六米深處察看。
這天，是週末，方平在逗小方濤玩，秦小陽在廚房涮碗。外面響起腳步聲，秦小陽透過窗戶，一眼看到了周恩來。她大吃一驚，一激動，打碎一個碗，手忙腳亂地喊方平，說周總理來了。方平以為她大白天說夢話，覺得不對勁，扭頭從門縫裡往外看，頓時也驚呆了。
周恩來在李福澤、栗在山陪同下，走到小屋門口。秦小陽摘下圍裙，跑過來拉開門，萬分驚喜地沖周恩來敬個軍禮。周恩來伸出手來：「是秦小陽同志吧？」
秦小陽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周恩來的手：「總理好。」
方平放下孩子，手足無措地給周恩來敬禮。周恩來向他伸過手來：「方平同志，你們辛苦了。」
方平激動地與周恩來握手：「總理，您和電影上，一模一樣啊！」
眾人都笑起來。方平、秦小陽的緊張情緒也緩解了。小方濤抱住方平的腿，有些害怕地望著來人。李福澤告訴方平、秦小陽，總理聽說你們小兩口為了工作，經常把孩子捆到桌子腿上，非要來看看孩子，看看你們。
方平說：「總理，我們做得還不夠好。」
周恩來說：「不，你們都是很好的同志。以後既要幹好工作，也要照顧好孩子，這兩樣都重要嘛！」
那天，在小屋門口，總理和他們一家照了一張合影。總理居中，方平、秦小陽分站兩旁，秦小陽抱著兒子。
總理上門慰問，併合影留念，成為方平、秦小陽一家一生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