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身心不由己 文 / 阿蘿
晨園,百花林的亭子中,一人一身白衣,看著眼前入秋後的一片殘葉陰寒。
「你強要了她!」言語中不再帶有一絲戲謔,而是沉沉的怒氣。
「是,我得到她了,她是我的。」他說的肯定。
「不,你失去了她。永遠失去。」他很自然的說,就像說人餓了要吃飯那樣理所當然。
「薛木!你再說下去,休怪我翻臉無情。」玄天帝一改平日的冷漠,激動的阻止道。
「是麼?我現在不只是你的師兄,也是逝兒的大哥。你們何苦互相折磨。」薛木忽然覺得無力。這事該怎麼管,如何管。自己曾經不也是幫兇麼。
「我絕不會放手,所以你就更應該好好想想讓她如何在這裡過得好些。」玄天帝試著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其實他是知道薛木話裡的意思的。可是,不能愛他,那就用恨讓栓著她,讓她記著他一輩子吧。
「是麼?怕是難了,我只是個醫者,只是個醫者而已。」薛木不再看玄天帝,看著遠方,沉沉的說道。
玄天帝不再理會薛木的話,向前一躍,軟劍出鞘,在空中劃出無數劍花,劍氣四竄,殘葉敗花亂飛。擾亂了薛木的雙眼。萬千話語感慨,只能化為深深的歎息。
天荒地老,最好忘記。笑也輕微,痛也輕微。生老病死,相聚分離,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在心如死灰中,時間總是流動的太慢,慢到感覺不到它在流動。
每天早上,總會看到,有新的枯葉殘花,沿著冥冥中的軌跡滑下枝頭。平躺在荒瘠的土地上,沉默著,等待著,卻沒有化作春泥的機會,最後在如同葬禮哀鳴的沙沙聲中,被負責清潔的宮女給清理乾淨。
葉落歸根的傳說,日暮鄉關的神話,永遠只能跳躍在連流浪都沒有機會的我心中那蒼白的幻想裡。
猶如籠中的金絲鵲,在這冠冕堂皇的陷阱裡,殞落。
我嘴角總會有那沒有涵義的幾絲苦笑,在自己鮮紅,卻如死水一般的血液中繁殖,最終零落成其中的一株殘葉。落入了死水,卻驚不起一點漣漪。
再也沒有撕心裂肺的吶喊,在淒風苦雨中。我明白,這裡,春風吹不到。
冬日的午後,瞬間,感到天高雲淡,一隻潔白的鷹隼,振翅翱翔。那一霎那,雲散天裂。一如沒完沒了破碎的理想。
我慢慢的起身,朝著鷹隼的方向走去。
我不自量力也不顧後果的逃離後,明白了我跑不了,禁臠沒有權利,甚至連選擇以死亡逃避的權利都沒有。我習慣了他們的如影相隨,習慣了他們看著我呆滯卻迷離的眼神。而他們更習慣了我的安靜與沉默。
我隨著鷹隼走著,看著它的展翅翱翔飛過前方破敗清寒的冷宮,想著它會飛到哪兒。或許是一個山崖,或許是一個陡峭的……
想著,想著,我連羨慕的感覺都沒有了。因為縱使我如它一樣飛了出去,飛得再高,再遠,卻還是沒有著落。最後只能又被禁錮在一個更狹小的空間。
有個蒼涼的聲音悠悠傳來。是歌聲,有些沙啞,而顯的悠遠。感覺像是古廟屋角那斑駁的紅漆。讓人寧靜,我感到瞬間的安寧。
我靜靜的聽著這唯一能讓我有些安寧的聲音。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晰。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泗。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址。」
我有些詫異,這是一首情詩,從冷宮裡傳來,卻有著讓人安寧的感覺。
「逝兒,今日怎有興致出來走動?」身後傳來的聲音,讓這短暫的安寧消失殆盡。
我回頭看著他,一身湛青的龍袍,高傲夾著陰蟄,冷俊攜著詭秘。
他從後面圈著我:「不過,你是該多出來走走。」
「走多了,我腳累了。很辛苦。」我轉過頭,看著不遠處的冷宮,有些無力的說道。為什麼你帶給我總是痛苦呢,以前是,現在也是。以後呢?不出意外的話,還是。
「朕是捨不得傷你半分的,可你總是美得飄忽不定,朕一鬆手,你就會不見了。」玄天帝想著自己也是不得以,才出手封了她腳上的穴道,鎖住了她的輕功。
「不管我想不想,我是走不了了。這點你比誰都清楚,不是麼?」面對他的佔有,我早已無力。
「逝兒,你是朕的天妃,答應朕別離開。」說完,他手中聚集著一股真氣,注入腰部,感覺真氣順勢向下,打通了腿部筋脈。我腿部一陣溫熱,感覺忽然之間,活了過來……他放開我,說:「穴道解開了,你試試看。」
我很意外,回來之後,他對我的監視軟禁就沒有鬆懈過,就恨不得每天把我綁著,讓幾十個人看著才好。
我走開幾步,閉上眼睛,感覺到腳上的力氣全回來了。睜開眼,起身躍起,穿梭在紅牆金瓦之間。忽然間的開闊,還真讓我有了自由的錯覺。
或許是很久沒運動了,沒過多久,我就感覺渾身無力,一陣暈眩。接著,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太差勁了,就這麼昏了過去。往下掉著,總感覺下面是個無底洞,沒有盡頭,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和一個呼喚的聲音。「逝兒,逝兒……」
醒來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那張雕花大床上。珠簾外面是跪在地上的太醫。
「到底怎麼樣了?」一邊威嚴的玄天帝著急的問。
「回稟皇上,天妃娘娘並無大礙,只是……」那太醫正想往下說,就被打斷。
「只是什麼,沒什麼大礙?又如何好好暈過去。」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天妃娘娘有喜了。已經一個多月了。」那太醫言語中似滿是欣喜,恭敬的回道。
我心裡一沉,懷孕了!隨後心亂如麻!!我摸著自己的肚子,裡面有個生命。該怎麼辦?懷孕!
見他封賞其他人後,就要走進來,我趕忙閉上眼睛,繼續暈下去。我告訴自己,安靜,安靜!
感覺到身子被人抱起來,低聲著:「逝兒,我們有孩子了。你和我的,我們的。」
孩子,那我以後就再別想和他瞥清關係了。和一個不我愛的人的孩子。我不要!我一個失控,醒來掙脫開他的桎梏。出聲道:「我不要孩子!」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他冷下聲來。
「我不要!」我想說,我不要給你生孩子。可是,一邊的靈兒忽然搶過話去。
「祈稟皇上,奴婢以前聽那些嬤嬤們說,第一胎很辛苦,所以娘娘難免會有所顧及害怕的。」
「原來如此,都聽好了,從今兒起,給朕加倍伺候好天妃。出半點差錯,定不輕饒!」
「我。」我正想說些什麼,一旁的靈兒拉了拉我的手。我沉了沉氣,說道:「皇上,臣妾覺得很睏,想多休息會兒。」
「好,你注意身體。好好歇息。朕晚些時候再來看你。」他一說完,我就要下床行禮送他走,他阻止道:「逝兒,你現在有了身孕,就不必多禮了。」
他走了之後,我喝退了所有宮女宦官,起初他們都不肯下去,直到我發了脾氣,其他人才退出去。只留了靈兒在裡面。
以前我對他們都不與理會,我也明白他們表面上是伺候我著個主子,可最終還是要聽皇帝的。
可是現在,我真的很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懷孕?!孩子?!我還真是沒想過真的會這樣,可是我又該怎麼辦呢?我有股大聲喊的衝動:我不要孩子!不要孩子!不要為他生孩子!我不要!
不要這個孩子麼?不要這個孩子的話,或許玄天帝一氣之下就要了我的命,或者把我打入冷宮,再也不准出冷宮一步,這樣的結果也沒什麼不好的。
可是,我真的可以這樣嗎?我到底該如何?此時的我再也安靜不下來,及至的想一個人說說話。
「靈兒,你說,為什麼總要這樣?為什麼他帶給我的總是痛苦。」
「娘娘,靈兒不明白您的意思,其實娘娘可以說是這宮裡最幸福的娘娘了,娘娘是中天唯一的天妃。嚴格來說地位比皇后還要尊貴的。皇上最寵愛的就是娘娘,總是把最好的給娘娘。」
「這就是幸福麼?和一個害死我親人的人?」這就是她們眼中的幸福,或許因為我本就不是這裡的人,所以根本就理解不了這種幸福吧!
「娘娘,皇上不讓奴婢說,可奴婢還是要說,其實,皇上並不是有心傷害娘娘的娘親的?」
「說下去!」看來的確是另有文章。
「當時皇上待夫人是好的,夫人還說我夫人虧欠了皇上一家。而在娘娘離開的第二天就安排為夫人解毒的事。有次夫人無意中聽到了皇上要拿夫人威脅娘娘的事,就在出事的當天,藉著解手離開,卻不想被匹受驚的野馬給撞了,傾盡了全力都沒救回夫人性命,是奴婢們的失誤,不是皇上的錯。」
「你說這麼多,無非是想我好好生下這個孩子。」
「是。」她很坦白。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其實,就算她不說這些,我也是不會輕易的不要這個孩子。而且,這個時候,不是我想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我也知道靈兒的良苦用心,一方面,她忠心於玄天帝,而想為他保著這個孩子;另一方面,也減輕我的仇恨。在這宮廷之內,保住這個孩子,我以後自然不會太難過。而我要是不要這個孩子的話,那麼迎接我的將會是什麼,我自己也想像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