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9第七十八章 深陷泥錮,騎虎難下 文 / 惟象
不久,麒瑄便收到了消息。原來,那些江南的官員,到那福至酒館,竟是去吸那芙蓉膏。這芙蓉膏與福壽膏相仿,初初沾染,只覺得渾身清爽,但時間久了,便會不斷消瘦,一旦得不到這芙蓉膏,便會心神失常,失去控制,渾身酸揚無比,生不如死。因著芙蓉膏帶有一絲芙蓉花的香氣,便由此得名。名字雖好聽,卻是能牢牢控制人的卑劣毒藥。
麒瑄大驚,這福至酒館的老闆是齊王的人,齊王怎麼會讓手下的人,行這等卑鄙手段?看來,是時候去拜見一下,她那位一向明哲保身的四哥了。
齊王府離著福至縣並不遠,麒瑄只帶了飛禪一個人,騎著馬,悠閒的一路晃悠過去。看著周圍一片翠綠的景色,楊柳低垂,微風吹動河面,魚兒從漣漪中躍起,又迅速的鑽回水面。麒瑄只覺得,恍如遺夢。從前,她同寒月曾那麼期待,兩人能同行暢遊江南,那些甜蜜的耳語,彷彿就發生在昨日,彷彿她現在一回頭,便可看到寒月,依舊緊緊相伴在她的身邊。寒月的生日早就過去了,之前寒月生辰時,正值她困在龍庭,後來,又匆匆忙忙去了西南。總想著,等一切安頓下來,要給寒月好好的補過一次生日,總想著,總會有時間的,有時間把想做卻沒有做的事情全部補上。可是,寒月卻突然一下從她身邊消失了,走的乾乾淨淨,什麼都不要了。麒瑄只覺得心口酸的發疼,緊緊摀住胸口。她的寒兒,不要小雪貂「笨蛋」了,不要她們的寶貝女兒了,也不要她了。
在寒月走後,麒瑄曾經想了很久。她忽然明白,寒月時而要隨她隱居,時而卻勸她去爭皇位的那些前後矛盾的話語,那些忽然讓她聽不懂摸不透的話,還有她們情到濃時寒月少有的主動和癡纏,甚至那次寒月在要了她的身子之後的落淚,那種無措而驚慌的神態,都說明,寒月,早就知道,要離開她了。也早就決定,要離開她。
麒瑄忽然覺得臉上冰涼,伸手一摸,竟是滿手的淚。燻熱的驕陽,卻怎麼也無法驅走,她內心裡,如冬日白雪覆蓋一般的,冰冷。
快到齊王府,麒瑄早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將所有的感情,深埋在內心那厚厚的冰雪之下。
到了齊王府,只見齊王秋麒璉早已出門相迎。
秋麒璉見到麒瑄,笑著親自上前,將她扶下馬。麒瑄笑笑,「四哥還是把我當小孩子一般看呢,還是如當初一般對我體貼照顧,愛護有加。」
秋麒璉恍然一笑,「可不是,我還當你是當初那個上了馬便不敢下來的小孩子呢。倒沒想到,原先那個跟在我身後四哥長四哥短的小弟弟,如今已經長成大人了。」又看了看麒瑄,拍拍她的肩膀,秋麒璉笑著說,「先前我那個最惹人疼愛的小弟,果真長大了,都快有四哥高了。」麒瑄看著秋麒璉,笑道:「四哥倒是沒有變化,依舊是以前那個愛護我四哥。再說了,我便是再長大,在四哥面前,也永遠是你的弟弟,永遠都是。」
秋麒璉哈哈一笑,拉著麒瑄,領著她進了府。
等麒瑄在正廳坐下,秋麒璉對下人吩咐,「去,把新采的茶拿來。」回頭又對麒瑄解釋,「正所謂『四月茶事忙』,現在正是喝茶的好時候。這四月,正是春夏交替之時,難免容易虛火旺盛,適宜喝些性涼的嫩茶。四哥這兒有些剛從茶樹上採摘下來的綠茶,未經發酵和乾燥,葉色青翠無比,正適合現在喝。」
麒瑄笑著說,「四哥可是這喝茶的行家,想來能讓你讚不絕口的,定然是極好的茶,我能趕上,還真是有福了。」
片刻,兩套茶盞就被端了上來。
麒瑄輕輕掀開茶蓋,只見茶色鮮翠,湯色也是翠綠無比,端至鼻端輕輕一嗅,麒瑄讚道:「果真是好茶。色澤瑩翠剔透,香氣淡撲鼻,仔細聞來,竟好似有些芙蓉花的香氣呢。」
秋麒璉聽麒瑄說完,竟突然神色緊張起來。忙端起自己的茶盞,用力一聞,突然皺緊了眉頭。抬眼看向身後那個端茶的下人,秋麒璉忽然神色大變。
飛禪在一旁看著秋麒璉的神色,也皺起眉,暗暗向麒瑄使了個眼色,要她千萬不要喝。麒瑄狀似無意的掃了飛禪一眼,卻嘴角含笑,意為讓他不必緊張。
麒瑄裝作低頭看茶,沒有看出秋麒璉神色有異,端起茶盞,用茶蓋輕輕撥弄開漂浮的碎葉,笑著對秋麒璉說道:「這茶色香俱全,小弟這便嘗一嘗,看看這味道,是不是也如四哥說的一般,讓人回味無窮。」說罷,便將茶盞往唇邊送去。
「等一下!」秋麒璉突然伸手攔下麒瑄,麒瑄手一抖,差點將茶灑了出來。見秋麒璉慌慌張張的從自己手中搶過茶盞,麒瑄不解,「怎麼了?」秋麒璉拿起麒瑄的那杯茶,端到自己鼻尖一聞,臉色更差,強扯出一絲微笑,秋麒璉低頭對麒瑄解釋,「這,這茶,你不能喝。」見麒瑄滿臉詫異,又解釋道:「下人們不懂茶,早早將茶葉放入水中,已失掉了原本的味道。瑄兒,你稍等一下。」回頭又對下人吩咐,「你去把本王的茶罐拿來,再將今日新接的露水煎好,本王要親自給趙王沏茶,我們兄弟要一同飲茶!」末了,看著那下人,秋麒璉厲聲,「這次若再敢有差池,本王決不饒你!」那下人連忙應下,慌慌張張的走了出去。
秋麒璉似是消了氣,對麒瑄笑笑,「下人不懂事,瑄兒要笑話你四哥了。」
麒瑄看著秋麒璉,「四哥待我如此,弟弟我死而無憾。」
秋麒璉嗔怪的看著麒瑄,「呸呸,瑄兒不許亂說話。你我是兄弟,本該如此。」
等茶葉重新端上來,秋麒璉先用水將茶盞燙過一遍,又細細察看一番,挑出幾枝嫩葉,輕輕揉捏,放入兩個空茶盞中,倒進煮沸的露水,端起一杯茶遞給麒瑄。「你嘗嘗看,看看你四哥的手藝,跟在宮中時相比,可有長進?」
麒瑄接過茶,輕輕一啜,滿臉驚喜,「原先在宮裡,四哥泡茶的手藝便無人能及,但今日一嘗,竟是更加,更加……」麒瑄笑笑,「瑄兒才疏學淺,實在找不出能形容的詞兒了。四哥的手藝,實在是登峰造極,絕!」
秋麒璉哈哈大笑,看著麒瑄,「你這個小滑頭,也就你這麼誇我,四哥最高興。」
喝過了茶,秋麒璉問道,「瑄兒,你直說吧,今天來找我,是為了何事?」
麒瑄低頭一笑,「四哥太聰明了,什麼都瞞不過你。」又開口說道,「父皇大概是嫌我在西南過得太清閒,非把我打發過來,操辦那些賑災的事兒。我便也只好到處跑跑,省得他老人家又想出什麼法子來收拾我。」見秋麒璉笑著,麒瑄又說,「對了,四哥,那個米燚,是你舉薦的人吧。我看他包了大半糧草的差事,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那麼大的實力,別辦不好,損了四哥你的面子。」
秋麒璉笑笑,「我還以為你要問什麼呢,原來是這事兒。這個米燚,是我原先出宮遊玩時認識的人,原本只是個漁夫,但我與他意氣相投,又覺得他頭腦靈活,是個從商的料子,便在臨走時,給他留下了幾百兩銀子,又給他出主意,可以先從糧米入手。誰知道,這人還當真頗有天分,我初來江南,他便前來見我,我一看才知,原來這人,已經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糧商。這次賑災,我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專門到他的糧倉看過,他光是在這玉陽府,便有三十座糧倉,每處糧倉,皆可存萬擔糧食。所以,瑄兒,你不必擔心。」
麒瑄聽後開懷一笑,「四哥你這麼說,我便放心了。」又喝了口茶,麒瑄笑著說,「問這糧食的事也不過是個名頭,小弟來四哥你這裡好吃好喝一番,才是正事!」
秋麒璉看著麒瑄,無奈的笑笑,「你這小子,還真是不改你那好玩兒的性子,四哥拿你,可是全無辦法啊。」
待麒瑄在齊王府裡吃飽喝足,便起身告辭。
等她走後,之前那名下人走上前來,對秋麒璉說,「主子,您這就把人放走了?若是讓東宮知道,只怕會怪您啊。」
秋麒璉閉著眼睛,低著聲音,「來寶,本王知道你是替我著想,」忽然睜開眼,瞪向那個叫來寶的下人,「可是,你當真大膽!竟敢擅作主張把那芙蓉膏混入茶裡!誰給你這樣的膽子!」
來寶嚇得趕緊跪下,「主子!奴才該死!奴才知道主子心有不忍,可是如今已經是騎虎難下,若他日趙王查出瘟疫的真相和那芙蓉膏,奴才怕主子惹禍上身啊!」
秋麒璉重又閉上眼,歎道,「罷了,你下去吧,這事本王自有安排。」知道來寶還要多勸,秋麒璉不耐煩的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她趙王在我齊王府中了毒,那才真是出了大事!你下去吧!」秋麒璉心裡,卻是深深的無力。芙蓉膏還有藥可解,可是來寶哪知道,太子讓他給麒瑄下的毒,那可是真正無藥可解的劇毒!麒瑄自小沒了娘親,受的那些苦他都看在眼裡,雖然不曾出手相救,但總歸是放在心裡將近二十年的親弟弟,這叫他,如何下的去手!
秋麒璉睜開眼,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從來都是與世無爭,只知繪畫行書,可是卻因為這場瘟疫和那該死的芙蓉膏,沾上了多少鮮血!如今,難道,還要再添上自己,親弟弟的血麼?秋麒璉只覺得無比反胃,他只想明哲保身啊,可如今,卻早已成了那些人的幫兇!一把將桌上的筆墨紙硯全部掃到地上,秋麒璉好恨,他怎麼一步步,活到了這般田地!
從齊王府出來,飛禪便忍不住出言,「爺,您剛才太過冒險了!若不是齊王殿下最後換了茶,只怕,您已經中了毒了!」
麒瑄卻滿心疲憊。她和秋麒璉之前的對話,都是她一步步精心策劃好的。她就是要讓秋麒璉知道,他們是一脈相承的親人,她就是在試探,秋麒璉到底,對她下不下得去手。搖搖頭,對飛禪說,「不管怎樣,他終究沒有害我,不是嗎?」便再不願多說。
那日沐月夫人在離娘面前的一跪,徹底震驚了寒月。她自小在韶月宮長大,秋蓉芷和沐月夫人陪伴她的日子,要比她那幾乎不敢相認的娘親,要長的多。她從沒有見過,冷清自持,高貴鎮定的沐月夫人,像如今一般,卑躬屈膝。
離娘看著門外的寒月,厲聲喝道,「你來做什麼?」
寒月慌忙掩藏好情緒,開口回道,「母皇,兒臣前來給您送藥,您該喝藥了。」
離娘掃了一眼寒月腳邊碎裂的茶盞,輕蔑一笑,「那藥呢?」
寒月低下頭,「兒臣今日似乎感了風寒,剛才風一吹,身子便不自覺一顫,摔碎了母皇的藥碗,實為不該。兒臣這就去再煎一碗,母皇請息怒。」
離娘一把扯過寒月的手,見她手上果真有幾個燙傷的水泡。鬆開她的手,背過身去,「你親自給朕煎藥,也算是有孝心。既是感了風寒,就回去好好休息,給手也抹上些藥。煎藥這些事,讓侍女們去做就行了。」
寒月低聲告退。
回到自己的房內,寒月沒有點燈,坐在床榻邊。習慣性的伸入懷中,忽地淒然一笑,那荷包,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裡面包含了她和麒瑄的點點滴滴,所有恩愛細節的荷包,那個人無比珍視,交給她保管的荷包,早就被她退了回去。想到這裡心裡卻是無比絞痛,那人,沒了自己,過得還好嗎?卻又輕歎,沒了那人,自己像是全沒有了靈魂,那人愛她至深,又如何能過得好?麒瑄睡覺不老實,總喜歡踢被子,現在天氣卻不穩,時冷時熱,沒了自己,她踢開被子,又有誰幫她蓋上呢。想到麒瑄,寒月忽又微笑,那人總說要照顧自己,卻又是小孩子心性,在一起以來,總是自己照顧著她,若是自己不在了,她不想吃飯,怕也沒人能勸的了,熬夜讀書,怕也沒人勸她休息。
想到這裡,寒月又是一笑,臉微微泛紅。那人真是賴皮,每次自己勸她,還總要討些甜頭,自己若不主動親她,那人便會無賴的湊過來,趁自己不注意,偷偷吻上自己。忽然想到現在,兩人分隔,在她眼裡,怕是怨恨自己背叛了她吧。寒月知道,麒瑄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最恨的便是背叛,卻偏偏是她自己,背叛的最徹底!傷她最深!
寒月不禁落下淚來,轉身扯過被子,蒙住臉,低低的啜泣。
忽然,黑暗裡,卻傳來一聲歎息!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啦啦,這章是可愛的存稿箱發的,惟象終於有了存稿,好開心啊,呃,雖然只有這一章。哈哈哈哈哈。大家可以放心了吧,小寒寒心裡,沒有忘記小瑄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