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為誰心疼 文 / 陌夕夕
扶疏使用了音惑之術，他咬字吐音有意的曖昧，糜軟，尋常的話，經過他唇齒輾轉吐出來之後，都像是說了什麼不能見光的羞人的事情，尤其他口中說的本就是隱諱的床幃之事。
那惱人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那些畫面隨著他的描述清晰無比地呈現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她甚至聽見了月朵嬌喘微微，呻吟聲柔媚入骨，極致糜爛。
林宸呼吸急促，眼睫輕輕顫動著。走開，她不要看到這些。閉嘴，讓他閉嘴！她置於膝蓋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恨不得將這多嘴多舌之人大卸八塊。
月漣宸已經陷入了焦躁的狀態。
鳳玄手下不停，整個人如同從冰水裡撈出來一般。冰絃琴此時的力量和當年相比，有如一個是貓咪，一個是猛虎。
五行陣的力量比之最初，弱了將近一半，分擔到每個人身上的壓力驟然加強，那個神秘的女人和幻影的首領自顧不暇。他估摸著自己也能支撐上一時半刻。
時機轉瞬即逝，扶疏當機立斷。
他和窮奇電掣般交換位置，同時，窮奇以雷霆之勢騰空，狹長巨大的雙翼舒展揮動。
風起，雲湧。
雙翼扇動，颶風蘊含著劈天裂地的靈力向著林宸迴旋而來……
此時，扶疏全部力量都集中在支撐旋星偃月陣上，音惑之術一消，腦海中的畫面剎時如同潮水般退散，林宸陡然驚醒。
天吶，窮奇的全力一擊……
威壓懾人。氣勢凜冽，靈力驚人……
恐怖的氣息和壓迫感……
林宸被壓制得不得動彈，心跳得異常地快，紫焰驚鴻。紫焰驚鴻！一時，她眼底又亮了一下。
空氣冷凝，颶風迴旋如陀螺。以摧天毀地之勢捲向她。
流光乍破，如奔雷急電，一襲人影倏地橫在她身前。
銀袍如雪練，粲然灼目，墨色華發飛瀉而下，飄逸華美。
千鈞一髮之際，他袍袖一揮。和颶風正正對上，同時，他左手一彈指，紫焰驚鴻出了一半的刀鞘又刷得一聲收回去。
饕風狂瀉，氣流撕扯。撲面如割。
颶風在他一拂之力下散去，那人也捂著胸口連退三步，恰背對著她停在她面前。
銀色的衣袍微微晃了晃，清輝浮動，他的背影如霜雪般冷寂，華美清冷，沒有一絲的煙火氣息。
「席飛塵！」短促而急切的呼聲。
她倏地從地上站起，伸手欲攙扶他。
「坐下。」席飛塵伸手阻止她，低聲說。聲音冰冷而飄忽。
前方亦有一個墨發白袍的身影，面容皎潔如皓月，他的十指在琴弦上急促翻飛，衣袂飛揚間儘是恣意風流。
林宸一愣，這才注意到琴聲激越沉緩，錯落起伏。卻是從未停止。
她登時反應過來，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雖然擔憂席飛塵的傷勢，卻也不看不想，摒棄雜念，一心一意守在陣中。
席飛塵人影一閃，和撫琴之人合二為一，當即抑制不住，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濺在晶瑩剔透的琴弦上，艷紅的一大片，分外刺目。
琴聲一頓，卻不停。他墨黑的瞳仁比夜更深更沉，容顏秀麗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卻是蒼白虛弱得彷彿隨時會倒下。
五行合一，無色光柱雖不夠強盛，但是沉鬱的鬼氣全部被籠罩在陣內，找不到突破口，無法向外面擴散開一分一毫，一時之間依舊奈何不得他們。
扶疏大恨，極其不甘心，眼底噴發出陰翳的怨毒的光芒。
窮奇一擊不成，又失良機。
之前他對抗眾人合力已經很是吃力，月漣宸一恢復，他已然不敵。當下，只得召回窮奇，由它應對。
鳳玄，又是鳳玄！
他本以為這一次，不管有沒有人出手幫了月漣宸那女人，幫或不幫，五行陣都是必破無疑。卻是沒有想到，鳳玄在這般處境下，還敢使出幻影分身。
扶疏幽幽地說，「月漣宸，我該誇你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呢，還是誇你心地善良、弘德大量？連這樣的背叛都可以放得下，還有什麼是你容不下的？」
林宸額上青筋跳了跳，又來，他還沒完沒了了？
「喵了個咪的，他母親的，給老子閉嘴！你以為就你會幻影分身？老子先滅了你，再對付那個醜八怪！」
唔，醜八怪罵的是窮奇，還真的是挺醜的，醜得不能再醜了。
小喵一馬當先，率先坐不住了！它和林宸有契約上的聯繫，林宸的心緒，它大約能感受到十之一二。即使是這十之一二，也已經讓它十二萬分的惱火了。之前那醜八怪發難的時候，動作太快，它心裡沒防備，等到注意到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動手。現在怎麼滴也要讓那小王八羔子吃點苦頭。
「呀呀呸的！老子活了幾百萬年了，沒見你這麼無恥下流的人。老子要替你祖宗教訓你個不肖子孫。」小喵靈巧的雙翼扇動，以閃電般的速度飛向至今仍然是粽子模樣的扶疏。
一個黑色的小點疾撲而來。
半空中，它的爪尖生長出銳利的鋼刺，且還有不斷伸長的趨勢。
扶疏心頭一緊，細長的眼睛霍然圓睜，這只野貓居然無視鬼氣的阻擾，突破旋星偃月陣的力量。
開玩笑，小喵上一任的主人是魔界公主鳶尾，又怎麼會懼怕區區鬼氣。它消除不了這鬼氣，同時，這鬼氣也奈何不了它。
他一愣，小喵已經近在眼前，當下又是一驚，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它的爪子長得足夠把他身體戳個對穿。
「受死吧！」小喵幽冷的綠眸裡發出異常興奮的亮光。
尖利的鋼爪閃著泠泠的銀輝，在扶疏眼裡，簡直跟地獄之火一般。
他不能動彈。完全不能動彈。
「窮奇！」扶疏驚叫出聲。
「嗷！」龐大的爪子向著扶疏招呼過來，小喵靈巧地閃避開來，倒是扶疏自己臉上被劃開一大道血痕。
他驚出一身冷汗，難不成他今天沒有敗在鳳玄手裡。竟然要死在一隻從犄角旮旯裡出來的乳臭未乾的臭貓咪手裡？
偃月旋星陣，能夠吸收凝聚星月的力量，等到太陽下山了。陣法威力會大增。
此時扶疏自顧不暇，窮奇沒能守在陣中，濃重的鬼氣煞氣散開不少，露出了陣中其他人的身形。這是破陣的大好時機。扶疏那些個手下，雖然沒什麼能耐，卻是旋星偃月陣要成不可缺少的要素。
席飛塵清冷的眸子一凜，冷聲說。「動手。」
不用他提醒，她們也知道，三個人影飛一般掠了出去，扶疏的一個個手下跟軟腳蝦似的軟趴趴沒骨頭，收拾起來毫不費勁。
當下只剩下一個龐然大物不好對付。
「嗷嗷——」震天動地的嘶吼聲。
「哈哈……醜八怪。醜八怪，你太慢了，哈哈……小爺在這裡，在這裡！嘿嘿！」
「嗷——」窮奇兩條後腿向上踢。
「咦咦！小爺到這裡了，哈哈……都說了你太慢了！」
小喵仗著身形袖珍，如同一粒黑色的子彈，穿梭於窮奇的眼、鼻、耳、翼、尾週身各處，它輕盈纖細的雙足走到哪裡，尖利的鋼爪便刺到哪裡。窮奇上躥下跳。小喵卻像是黏在了它身上，招數用盡卻仍無法甩開她，不能傷到它分毫。
扶疏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好不容易布下的局因為一隻野貓毀於一旦。
俱然，駭然，絕恨。極憤，他的眼底射出毒蠍子一般殘酷陰邪的光芒。旋星偃月陣加上窮奇都奈何不了他們，現在就更加不是這幾人的對手。
他還不能死，東西還沒有拿到，他絕不能死，還有人在家裡等著他回去。
他一定要把這條命留著，可是身有縛魂鎖，旁有強敵無數，天羅地網，如何能走？
窮奇如同大紅燈籠似的眼睛怒火高漲，大膽小兒，敢如此欺它！
「哈哈……笨蛋，來呀來呀！」小喵逗這大塊頭逗弄得十分過癮。
窮奇一改之前追擊的招數，在小喵蹦到半空中的時候，巨大的雙翼猛地狠狠揮下。
疾風撕裂空氣，遮天蔽日的龐然大物驟然壓下，小喵巴掌大的小身板被狠狠扇下，重重地摜在地上。
「啊——」低沉傷痛的呼聲。
「小喵——」林宸心裡頭一沉。
初雪搶身上前，矮身急衝一抓一掠，才免除了小喵被窮奇一爪子踩成肉餅的下場。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席飛塵低低地清唱。
琴聲高亢激越，歌聲低沉冷肅，每一撥弦，碎光從他指下逸出，如波濤蕩漾，飛掠鋪陳開來，光刃呼呼飛甩，挾著森然殺意，破空長吟。
「嗚嗷——」異常慘烈的哀嚎嘶吼聲。
片刻前還威風囂張的遠古四大凶獸之一窮奇龐大的身軀出現無數個傷口，通身血流如注。
「嗷——」它彈跳而起，昂首一聲驚雷大喝，巨大的雙翼奮力揮動反擊。
颶風如虐狂飆，狂潮澎湃，朝著席飛塵迎面疾撲。
林宸揪著一顆心愣怔地看著他，手指捏住了紫焰驚鴻，但想著之前那麼危險的情況下，他也堅決不讓她用，也便忍住了，只是望著他，心焦如焚。
日影西斜，太陽赤紅得如同烈焰拼盡全力地燃燒，極致光亮之後，便是灰燼和晦暗。
深黃、殷紅的光輝交錯映射到他身上，身影被無限拉長，尤顯得他清瘦單薄。
靈力激揚，塵土漫卷。
他銀色衣襟卻是纖塵不染，眉宇間隱忍堅毅，臉龐上淡漠地沒有一絲情緒，肌膚淡若透明，被夕陽染上一層媿麗的淡金色。因著靈力環繞，週身繚繞著一團月華般的光暈，說不清的飄逸出塵。
光刃如剪，攪散了那狂飆怒卷的颶風。
「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聲若凝冰，合著琴聲便如鐵錘巨斧，劈向窮奇的各大要害。
席飛塵運了全身的力去彈奏。銀色的光波從琴弦上揮灑開來，飛向窮奇的同時，也飛向他自己。曾經他有雄渾靈力在身，卻是不懼。
受了冰絃琴的反噬，腹中劇痛。他嘴角絲絲縷縷的鮮血流瀉出來，滑過下巴，滴落在銀白的衣襟上，他恍然未覺，手下撥弦更加飛快。
光刃席捲，連綿成一頃粼粼碧波，銀芒重疊飛旋。
扶疏站在那裡不能動彈，犀利無比的光刃波及到他身上，光刃入肉入骨，頓時鮮血直流。同時，他也欣喜地發現，自己稍微能動彈了。
他心裡頭一喜，是了，鳳玄的冰絃琴連窮奇堪比銅牆鐵壁的身軀都能撕裂，這小小的縛魂鎖當然不在話下。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席飛塵淡淡地望著扶疏，等他「死」字吐出之後。
一聲哀慟的嘶聲哀嚎，悲慼入骨，淒厲異常，震動山巒，傾倒湖泊。
宏大的聲波震得人耳膜嗡嗡然。
哀嚎聲戛然而止。
「砰——」龐然大物墜地的聲響。窮奇委頓在地，血流如注。
它全身數萬道傷痕透出金光。
萬丈光芒轟然炸開，不可逼視。一個人影呼地閃過，扶疏顧不得傷痛，將一身靈力提到極致，只盼這金光多持續一分半秒。
久負惡名，凶狠殘暴的四大凶獸之一，窮奇，頃刻間，灰飛煙滅。
金光漸淡，林宸搭在眉骨上的手放下來，正好和那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臉頰如琉璃般晶瑩剔透，像一尊脆弱的瓷娃娃，只要輕輕一碰，他就會碎掉。
陡然間，好像有一隻手狠狠摳住了心臟，狠狠地疼。
他露出一個飄渺而輕忽的笑容，褪盡了顏色的雙唇輕啟。
微風，蕭瑟，淒冷。
低弱的聲音散落在空氣裡，風兒將它們一個字一個字送到耳邊。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原諒我？」
她霍得向後退開了一步，他竟然，他竟然真的……
初雪在她身旁說著什麼，老闆也正對著她說著什麼，可是，她全部都聽不見。
心裡的酸澀一點點漲大，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個人身上，眼底湧出了紛雜繁複的情緒，恨，害怕，悲冷……最多的卻是痛和憐惜。
她竟然把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她不願意看到他這樣卑微、虛弱的面貌，即使她仍然恨著他，卻還是會為他心……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