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是她又不是她 文 / 陌夕夕
「林宸，你給我清醒一點。靖安你還困在『天逆』之陣裡，你看清楚，那是幻象，你的前面什麼人都沒有，是你由心而生的幻象，那只是一棵勾夢吸魂的妖樹。」
林宸腹部的衣服上沾染了大片的血漬。她驚疑不定，呆呆地瞅瞅這邊，又望望那邊。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這個人不是，左烯從來不會這麼溫柔，他做得最多的就是罵她。
左烯死了，死了，死了！
他死了！
永遠不會回來！
五年前她親眼看著他在她懷裡永遠地闔上雙眼！
林宸，你真是懦弱得給所有林家人丟臉！
你的眼淚，你的懦弱，連同所有的傷心難過悲哀絕望，早就應該在五年前親手埋葬了左烯的骨灰的時候，一起丟棄了。
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變強，變強，變強，不斷變強。然後給傷害過你的人致命的一擊，讓他們措手不及！
他不可能毫無預兆地回來，不可能！
你給我清醒一點，不要被幻象所迷惑了！
就算眼前這個容貌相同，聲音相同，依然不是。沒有人五年來毫無變化，沒有人穿著五年前的衣服卻能依舊嶄新。除非，他不是人。
「林宸，你發什麼瘋？還不過來！」
而另一個，更加不是，他是席飛塵。
怕他這一聲大吼，驚動了這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敢借左烯的臉迷惑她，不可饒恕。
林宸已經收斂好情緒，脆弱被堅定取代，哭泣被微笑取代。
「月華瀲灩！」
她上前幾步，抖手扔出一輪黃燦燦的彎月。這是她自己悟出的招式，臨時起的名字，這還是第一次對敵。
被拘禁的那幾天，林宸三天兩頭往席飛塵的房間跑，不單是找夏一詢問陌冼、水洛的下落。還因為，他的書房的暗格裡總藏著修仙秘笈，她順手牽羊回去，都是些淺顯的修行路數，給她掃盲正合適。
她今天拿走了，隔天又會放上新的。
她閒著無聊就偷偷學了幾招,沒想到一個不小心那幾根額發就變成了綠色。林宸心裡躍躍欲試，現在正好可以練練手。
綠色鬥氣飛揚，那輪彎月正正地打在左烯身上，將他從左肩至右腰斜劈成兩半，他的身體卻沒有流出一滴鮮血。
他臉上哀慟至極，裂成兩半的身體毫無痕跡地又重合到一起。左烯的身後，拔地而起一棵擎天大樹。那是一株看起來頗有年代的櫻花樹，主桿粗壯，虯枝蜿蜒曲折，生機盎然。花開得比她曾經所見過的都要絕美空靈，大片大片的櫻花從樹上飄落下來，炫舞若翩躚彩蝶，飛花吹雪，飄搖飛旋，格格嬌笑著演繹一場璀璨到極致的舞姿。
櫻花是一種殘忍的花，樹根下的屍體埋得越多，花就開得越盛。越是唯美越是淒惻，那是一種極為不詳的黑暗力量。
左烯笑臉變作哭臉，嘴巴不停地一開一合吐字，「七七，你好狠的心……七七，七七，七七……」
似思念，似呢喃，似自語，輕柔的，婉轉的，哀傷的……
林宸明知道不能聽，可是視線形同玄鐵被磁石吸附，看著他，看著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那兩個疊字，一字字，一聲聲，聲聲入耳，入腦，入心，刻骨銘魂……
猶如追索靈魂的梵唱，猶如碧落黃泉的絕響，他口中低低的呼喚，沉吟的聲調，攜帶著無可抗拒的致命魔力，林宸在這樣的誘惑中再一次迷失了自己。
紛飛的櫻花，空靈曼妙，花瓣落到她身上，猶如纖雪消融，滲入她的皮膚、骨骼、經絡。
她的焦距渙散開來，瞳仁急遽舒張，雙眸越來越黑，墨黑如夜，卻失了神采，如同吞噬萬物的黑洞，任何東西都抵不過它的吸引力。
林宸霍然轉過頭來，神情似寒冰籠罩，殺氣與煞氣透體而出。
席飛塵一驚，心底生寒。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原被犬欺。」左烯咯咯大笑，張嘴吐音，卻是個女聲，笑聲無比悅耳，音域無邊，竟似說的人高居蒼穹之上，尾句環繞重疊。
席飛塵聲色不動，任手上鮮血直流，冷冷地凝視著他。
「原想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走出了我布下的幻境，原來是星冥的大護法。百年未見，護法大人清俊如昔。」左烯神色歡悅，習慣性地想要撩一撩頰邊的垂下來的瓔珞，卻摸了個空。
他索性搖身一變，恢復原來的容貌，櫻花樹的主桿上浮現出一個女子的曼妙身形，盈盈笑語。
「花櫻！」席飛塵眉尖微蹙。
「哈哈……大護法還記得我，實在是花櫻的榮幸。曾經我見了大護法就像老鼠見了貓。不過，現在的你，我可不怕。」花櫻仰頭大笑，狂傲邪肆，別有一番妖嬈之美。她的眉心一朵櫻花烙印，丹唇皓齒，通體瑩白，一襲淡粉長裙，似不食人間煙火。古今中外的女妖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美，極美。
席飛塵只是冷哼一聲，林宸還呆滯地站著那兒，無知無覺。
「讓我看看無情無慾、冰冷無心的護法大人心裡藏著的是誰呢？」花櫻閉上眼睛，「碧幽幽的草地，綠得野性，美得靈動。一望無際，延伸到地平線，鮮花搖曳生姿，碧落海的草地依舊生機盎然，雙槿花開滿了整個山壁……這片花海之後的人，便是大護法心底深處的所想所盼嗎？」
週遭的景致隨著她的描述而變換。鮮嫩的淡粉花瓣，大朵大朵地綻放在枝頭，風兒頑皮地撩起它的葉子，恣意玩耍，蕩漾著起舞。林宸幾乎湮沒在粉色的海洋裡，好一片明麗動人的雙槿花海！
席飛塵靜觀默察，他二話不說，抬起手腕，亮出四方鐲對著花櫻就是強大的靈力攻擊。
「七七！」花櫻一聲呼喝，又變作左烯的聲音。
林宸立刻飛身上前，擋在花櫻前面。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眼睛裡什麼感情都沒有了。
席飛塵不得不手腕一兜，偏轉方向，只來得及收回七成靈力，其餘的都打偏了。林宸變招也極快，含胸收腹，向後爆退。
滿山的雙槿花卻是消失了，花櫻哈哈大笑，「你們兩個人當真是絕配，她心中的人是你又不是你，大護法心中的人是她又不是她。護法大人，你說，這是不是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