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縣 第二零二章(中) 文 / 舍人
第二零二章(中)
開縣三級幹部大會結束就開始籌備半月後的縣人大會議,曲常林壓力不小,必須確保楊陸順能順利通過人大會的縣長認命,當然,他還想小幅度調整下鄉鎮班子和行局班子。
對於政府來說,三級幹部大會的結束就意味著新一年的各項工作都要全面啟動,身為代縣長的楊陸順也就開始忙碌起來。不過楊陸順僅僅是在聽取各線縣長們的工作匯報,在沒有去掉代字、沒全面摸清底的情況下,基本都按預定計劃進行。只是楊陸順在各種政府工作會議、協調會議上的講話,多少還是透露出某些信息,那就是政府開始收緊開支,提倡節儉了。
正月初十,新人的南風市長人選終於確定下來,不是從從南風市委政府原班子內產生,而是原春江德陽市市委副書記熊文,熊文是德陽管幹部的副書記,年齡已是五十二歲。不少人對省裡這一決定很疑惑,可轉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畢竟市委書記還很年輕,在政府用個老成點的市長,也有助於局面穩定平衡,何況市委副書記章光輝也即將離休,市委組織部長剛剛換人,南風目前局面最需要的是穩定。
正月十二,市裡召開全市縣區黨委班子大會,楊陸順第一次見到了代理市長熊文。熊市長是矮胖子,謝頂得很厲害,也許是因為當管幹部的副書記多年,猛一下去政府搞具體工作還需適應過程,待人非常和氣,對楊陸順這樣的年輕同志也很客氣,常是聽得多,只是偶爾發問些比較簡單的問題。
在南風開會兩天散會,楊陸順就準備和曲常林等人一起回開縣,曲常林專門請楊陸順到房間裡商量道:「楊縣長,你就不急著回去,到市裡兩天,也沒見你有私人活動。我記得市裡有你的黨校同學是吧,組織部有個幹部科的徐處長,是你黨校同學吧,也沒見你去走動走動?」
楊陸順笑笑說:「曲書記,你看我哪有時間?縣裡積壓了那麼多工作得去市政府請示匯報,白天還要開會,少走動一次,我想徐處不會見怪的。」
曲常林呵呵笑道:「楊縣長,倒是我疏忽了,政府那邊工作本就繁雜,新市長雖然才來,也急於盡快瞭解情況進入角色,我看近期工作任務是蠻大的,陸順,你跟那個徐處長熟不熟?應該知道徐處長未婚夫被開出黨籍職務移交司法機關的事了吧?」
楊陸順說:「我聽說了,說實話,那個人事廳的易副廳長我還在省委黨校就見過的,沒想到才幾年時間,就蛻化成**分子了。真的遺憾啊!」
曲常林緩緩說:「陸順,那個徐處想到開縣組織部去,你知道不?」
楊陸順愣了下說:「那我就真不清楚了。」
曲常林見楊陸順確實愕然,不管是真是假,武勁松找他幫忙,希望繼續留在開縣,而換個女組織部長,還是個未婚的女單身幹部,麻煩太多,就歎了口氣說:「唉,其實換誰來開縣任組織部長,都是組織的決定,我應該都無條件歡迎的,不過徐處未婚夫那事影響實在不小,而且我聽說徐處也被省裡的專案組傳去談話,具體情況我不清楚,陸順,要不你去勸勸你同學,就別來開縣吧,去西平、南平還有區裡不是同樣很好嗎?武勁松同志你應該瞭解,也算是個合得來的同志吧。」
楊陸順清楚心言在市委王書記和章副書記心目中都是有份量的,而且還是梯隊幹部,真要心言想下基層縣,市委基本是能通過的,而且武勁松還說動曲書記,估計是嚴重威脅到了武勁松在開縣的地位,他個人也不希望此時此刻心言去開縣,萬一心言於是就思忖半晌說:「曲書記,既然你不想武部長調走,我就用同學身份去勸勸徐處,不過能不能起效,我可不敢保證的。」
曲常林呵呵笑道:「陸順,我不早說了麼,組織是真決定下來,也不是我們能左右得了的,你主要是跟黨校同學敘舊,敘舊啊。晚上你就不用跟我們一起聚餐了,我幫你請假。」
楊陸順也不囉嗦,先給周益林去了電話:「周班長,我是陸順啊。沒打擾你工作吧?」
周益林爽朗地笑道:「我再忙也沒你楊縣長忙是吧。知道你到市裡來開會,我也沒去騷擾你,還準備等你開會完了,請你聚聚的,你倒先來了電話。」
楊陸順說:「你是我老兄,我到了南風不給你拜碼頭,那就是我的錯過了。要不我請你吃晚飯?」
周益林說:「行啊,要沒其他人,就去我一熟人的小飯店裡搓一頓如何?」
楊陸順說:「哪有其他人,就是我請老兄你吃飯,如果嫌不熱鬧,叫上徐處一起?說實在的,心言出這麼大事情,我、我還真替她難過,可又幫不上什麼忙,不如乘這個機會,我也寬慰寬慰她幾句。」
周益林說:「你還真有心,知道我為什麼答應你請客這麼爽快,也存心想叫心言一起,我們勸勸心言。你先提出來,說明你比我更關心她,我現在就去安排酒菜,你就去請心言,就說是我一熟人的飯館子,心言知道地方的。」
楊陸順沒想周益林如此迅速地掛了電話,無奈之下,麻起膽子給心言辦公室去電話:「喂,是徐處長吧,呵呵,我是楊陸順,對對,會議結束了,不知道你有空沒?我想請你吃晚飯,還有周班長,他已經去安排飯菜了,說是他一熟人的飯店,是是,那我去組織部來接你?哦,我明白了,那我就去市委右門等你,好的好的!」放下電話長吁了口氣,叫上小周,驅車去了市委大院的右門。
老遠楊陸順就看見心言穿了件深橘色呢子大衣,圍了圍脖在右門外站著,藍鳥車緩緩停住,楊陸順在前面放下車窗打了個招呼,徐心言微笑著就上了車,坐在後排。楊陸順見心言有點憔悴,故意笑道:「老同學,你越發身材好了啊。」
徐心言不願讓司機看出端倪,也笑道:「老同學,你越發瀟灑了啊。哦,周班長那熟人的飯店在南風朝陽北街的體委對面,司機知道去吧?」小周說:「我知道去的。謝謝徐處長提示。」
一時無話,朝陽北街很快就到了,在徐心言的指點下,小周很快把車停在了路邊一小店前,車停穩,徐心言就很快下車進了飯店,小周忙對楊陸順說:「楊縣長,我隨便找個地方吃點,不打擾你們同學聚會了。我半小時就在店外等著。」楊陸順琢磨吃飯要勸心言,確實不好讓基政聽到,很滿意基政心思靈泛,點點頭就下了車。
楊陸順進了飯店,周益林已經在和徐心言說話,見了楊陸順進來大步過來握手道:「陸順,來得蠻快啊,我剛安排好火鍋呢。進小包間聊。」
小飯店畢竟條件有限,楊陸順進了小包間,真是小,放了桌椅後就沒多餘空間,不過裡面還是很乾淨,也沒難聞的氣味,讚道:「嗯,地方雖小,難得窗明几淨,清靜樸素,正是好友聚會的最佳場所,以前周班長怎麼不帶我們來光顧啊?」
周益林笑道:「你沒見這店子開張不久啊,這是我一初中同學開的,他們兩口子都在市裡的柴油機配件廠上班,配件廠開不了工,他們迫於生計只好出來開館,我也只能盡量多來光顧幾次,幫點小忙了。」
老闆娘熱情地端來茶水說:「周書記,你們三位先喝茶稍等片刻,火鍋馬上就上來了。」
周益林見心言只是微笑,就說:「徐處,今天特意點了你喜歡吃的桂魚火鍋,還有韭黃炒雞蛋,辣炒雞雜碎,大盆湖藕燉大骨,陸順就沒這麼好待遇了,上啥就吃啥啊。晚上要沒其他事,來瓶精裝春江大曲怎麼樣?」
徐心言呵地笑出了聲:「周班長,桂魚沒誰不愛吃的,韭黃在南風不算稀罕,也是大家喜歡的蔬菜,你拿我的名頭討好楊縣長,還儘是客氣話。今天天冷,我也喝幾口白酒暖和身子吧。」
楊陸順笑道:「行啊,不過最多二兩,我和周班長每人四兩剛剛好。」
周益林說:「心言,你就別喝了吧?等會吃了飯還要去唱歌跳舞呢,你喝醉了怎麼辦?」
徐心言說:「這點酒算什麼,我經常到縣裡去,下面的同志那個熱情,口口聲聲說徐處是女同志,其實沒少敬酒,我現在喝個一斤沒任何問題。」
楊陸順嘖嘖地說:「喝一斤?組織部真鍛煉人啊。以後真要到縣裡任職,陪個省市委領導是綽綽有餘的了,周班長,真是巾幗勝鬚眉啊!那精裝大曲怕是徐處喝不習慣嘍。」
周益林覺得也是,借口去看廚房菜準備得如何,其實是找好酒去了,至少得江南春才合適。
包間裡只剩下楊徐二人,心言望住六子的目光就有點炙熱,楊陸順如何感覺不到,忙說:「心言,我聽說你想去開縣組織部?」心言輕輕點了下頭,目光始終大膽而羞澀地看著六子,她難得能和六子獨處,得抓住這點寶貴的時間,好好看著自己的心上人。
楊陸順顧不上避嫌,也直直地望著心言說:「你考慮清楚了嗎?你獨身一人去開縣,離開父母親人,合適不合適呢?」
徐心言心裡一苦,她向新部長賀雙連要求下基層縣鍛煉,主要也有逃避的意思,機關的流言蜚語、同事們異樣的目光太令她難以忍受,至於為什麼選擇開縣,是賀部長徵求意見時,她順口說的,順溜得連她自己都詫異,馬上又暗暗後悔,她自忖沒辦法能心靜如水地與六子長時間同僚關係相處,可兩人的感情注定為官場所不容許。
面對六子的問話,一貫堅強的心言也不禁淚水盈眶,趕緊低頭用紙巾擦拭,顫抖著聲音說:「對不起六子,我、我沒想去開縣打擾你的,只是沒小心就說出了心思,其、其實我也太天真,我就是想下基層縣,怎麼安排我?讓我出任縣裡的組織部長?估計常委會就通不過,要是個副職,我也不會樂意的。而且你要是不喜歡,我、我是不會去開縣的,你、你放心在開縣工作。」
楊陸順唉了一聲,點起根煙說:「心言,聽說易傑的專案組找你談話了,怕是對你有點影響吧?」
心言聽到關心她的話,心裡雖還難過,臉上終究露出了絲微笑:「多少還是有影響的,不過市委領導很重視,王書記章書記表態說不能把我弄去省裡,談話就在南風紀委,而且還派了位副書記做監督,其、其實還得感謝易傑,他極力為我辯解,說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是省裡有些想立大功挖大案的人不放過我。」
楊陸順說:「心言,要不要我找點門路,老是被人叫去談話,你沒問題也給人搞出問題了。」
心言微笑著說:「我知道你有人在上面,可那些人的關係不能隨便用的。何部長進了省委組織部,還在領導崗位,他也許覺得是他給我做介紹人,以致易傑犯事連累了我,也幫我找了不少人,加之易傑為我脫嫌,所以我才能沒事,不然早被撤職進黑屋子了。」
楊陸順點點頭,心言接著說:「你、你在開縣的情況,我知道不少,難得你如今穩打穩扎,我還擔心你去開縣就要大刀闊斧一番,那個曲常林你要多留意,絕不是外表那麼慈善,我年前去南平,跟尤奮鬥吃飯時聊到曲常林,尤奮鬥說當時雖有前市委孫書記支持,曲常林還是跳出來作對,差點沒把曲常林調走,後來是基建上給曲常林女婿生意得了好處才放手政府不管的。」
楊陸順疑惑地問:「心言,尤奮鬥真怎麼說的?」
心言悄聲說:「我把尤奮鬥灌得差不多醉了,才套出這些話的,不然都離開開縣了,他有必要去詆毀曲常林嗎?」
楊陸順沒來由心裡一陣歡喜,也悄聲說:「心言,以後別喝太多酒,傷身體的。」
心言原本潔白的臉湧上層紅暈,含羞帶笑輕輕點頭嗯了一聲,眼波流轉,動人以極,楊陸順不禁看得癡了,還是周益林開門驚動了兩人。楊陸順急忙去吸煙,沒想煙屁股早滅了,心言端起杯子垂頭去喝水,茶水早喝盡,杯底殘餘的釅茶苦得她暗暗咧嘴。
周益林見兩人都無語,以為楊陸順沒勸得心言高興,暗怪楊陸順官大臉皮薄,以前在黨校不是很會哄心言開心的麼,把江南春往桌上一墩說:「楊縣長,徐處想要下基層縣去鍛煉,我看去開縣很好,有你照顧心言,我最是放心,陸順你在開縣不知道,初五胡立華就借口看望黨校同學來騷擾心言了,真不是東西!」
楊陸順惱火地看了心言一眼問:「胡立華真的到南風找你?」心言垂頭不語,周益林說:「你還不信我的話?幸虧心言聰明,打電話叫我安排晚飯,是我親自上心言家去請,不然那小子還賴在心言家不走呢。」
楊陸順驚愕地說:「周班長,那胡立華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領導幹部,莫不成就不記得易傑的前車之鑒嗎?」
周益林唉了聲說:「陸順,怎麼說呢,有的人就是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他跑去心言家,還胡言亂語地嚇唬兩位老人」
包間門被敲響,是飯店服務員來上菜,暫時打斷了周益林的話,楊陸順很是氣憤,好容易等幾個菜上齊,才沉聲說:「心言,既然這樣,你不如到開縣來,有我在,好歹能保你不被人騷擾!」
心言搖搖頭堅毅地說:「謝謝你們的好意,他們只管騷擾好了,我上班回家兩點一線,能奈我何!說喝酒,我要是不喝,省委書記來了也不能強摁著牛喝水吧。開縣我是不會去的,我就在市委組織部,哪裡也不去!」
此話一出,周益林鼓掌叫好,楊陸順則心懷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