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縣 第二零二章(下) 文 / 舍人
第二零二章（下）
正月十五是中國傳統節日元宵節，開縣有個元宵晚會，就是縣直機關學校出節目由縣文化局統籌舉辦的，起初就是曲常林到開縣發起的，一直延續至今。曲常林熱衷搞這麼個晚會，一來是豐富縣城業餘文化，二來也是邀請市裡領導前來開縣的借口，幾年來除去九三年前市委孫書記是職務最高的嘉賓，多是市委的副秘書長、政府的副專員副市長和市文化系統的頭頭腦腦，每年市裡都派人來，自然也是市委政府支持縣區文化工作的表示。不過曲常林記得前年尤奮鬥為了請市委孫書記來看演出，足足去市委請了四次，比三顧茅廬還虔誠呢。
照例曲常林今年也在市委召開縣區大會與楊陸順在會餐時，趁著市委王書記和新任的熊代市長來各桌敬酒，禮節性地進行了邀請，熊市長聽說開縣還有年年舉辦的元宵晚會，先是讚揚一通，隨即表示初到南風政務繁忙，等以後再說，明顯就是婉拒了，市委王書記連話也沒說，只是點點表示知道了。曲常林楊陸順又對不少市委政府領導進行了邀請，真正點頭去的只有市政府分管文教衛的副市長張貴平和副秘書長楊宜。這也就基本完成了曲常林的既定目標。
沒料想正月十五下午兩點半，縣委接到市委秘書長謝東風的指示，做好迎接市委王書記到開縣觀看元宵晚會的事宜，隨同市委王書記的還有章副書記，好傢伙，南風市的一、三把手書記駕臨，把開縣忙個不亦樂呼。
曲常林臨時召開緊急會議制定迎接措施，參會人員幾乎涵蓋縣裡所有主要部門的頭頭，縣委樓上大會議室人頭擠擠。曲常林楊陸順等在家的縣裡四大班子領導齊聚主席台，按說該是曲常林主持會議，他清楚市委王書記章副書記到開縣來，不是他曲常林的面子，也就主動把調度大權讓給了楊陸順，他的目的很明確，市委王書記如此重視楊陸順，就得端正心態好好配合，這臨時制定應急措施，也是鍛煉年輕人的好機會，何況要有什麼需要補充的，他也可以及時點出來。
楊陸順自然也不含糊，見推辭不掉，也就挺身而出，在會議上嚴肅起表情，很沉著地部署，先是領導安全第一，指令縣公安局林敢局長調動縣局縣交警大隊、城關鎮派出所的全體幹警在縣城佈防，人員不足可隨時調度周邊鄉鎮派出所警力支援，必須保障道路通暢，保證縣城安寧，不得出任何差錯；其次是指令縣文化局局長黃子墨，立即通知參演單位的演員就位，節目按照演出計劃不變；指令縣電視廣播局局長孫鋒組織精幹攝影小組，要將演出全程錄像，及時送市宣傳部審查；指令縣報社的同志在演出結束後，立即發通訊去南風報社，爭取十六就能上南風報一系列指示下來，幾乎滴水不漏，旁邊的曲常林、胡志清等縣委人大政協的領導們都暗暗佩服楊縣長。最後曲常林總結：「楊縣長部署得非常周詳，我沒其他補充了，再強調一次，市委王書記章副書記前來，不僅僅是觀看演出，也是對我們開縣的一次檢驗，更是一項光榮嚴肅的政治任務，時間緊迫，我就不囉嗦了，各單位的頭頭馬上回去組織幹部職工觀看演出，要嚴格劇場紀律，該鼓掌要熱烈鼓掌，該讓領導看節目就得保持安靜，嚴厲杜絕隨意在劇場走動、嬉笑、打鬧，我會專門派人盯住各單位的方陣，哪個單位出了洋相，我唯單位一把手是問！現在除了四大班子的領導，其餘同志散會。」
雖然大家忙得熱火朝天，不過眼睛都是雪亮的，市委王書記章書記聯袂而來，不是開縣的晚會辦得如何好，全是為了楊陸順，給楊陸順這個即將進入人大程序的代縣長拉選票助威來了。不管怎麼都好，能讓市委王書記章書記來開縣，就是開縣縣委政府的榮耀，就是給大伙親近市委書記的機會。
下午四點半，市委謝秘書長給曲常林電話說市委王書記章書記已經出發，隨從人員僅是兩位書記的秘書外加他這個秘書長，兩輛車而已連一貫跟隨市委領導出行的電視台記者們都沒隨同，要求開縣縣委班子成員不得到縣境迎接，市委王書記到開縣時間過晚，就不去縣委了，直接去招待所休息，晚上七點晚會準時開演，九點半演出要結束。
在會上準備兩輛新警車開道，縣裡四大班子集體去開縣縣境迎接市委王書記的計劃流產，楊陸順如此安排也是依照慣例，既然如此，曲常林只得趕緊派縣交警隊的人乘坐普通牌照的小車沿路打探情況，不能去縣界迎接，縣裡的大部隊就得在映山賓館迎接，曲常林和楊陸順商量還得去縣城入口公路處迎接市委領導。
楊宜和張貴平在映山賓館二號專樓休息著，這次楊宜把張貴平說動到開縣來，算是基本完成了楊陸順拜託的任務，楊宜還暗地裡對楊陸順說：「楊縣長，怎麼不直接請市委王書記來呢？你真要有誠意地去請，王書記肯定會給你面子的。」楊陸順當時說：「要請市委王書記來開縣，還得縣委曲書記親自出馬才合適，何況小縣的文娛晚會，實在不敢冒昧驚動王書記的。」沒想開縣的常務副縣長吳思凱匆忙趕來說市委王書記和章副書記馬上就要到開縣了，驚訝之餘，連張貴平也開始對楊陸順刮目相看起來。
曲常林楊陸順一起在進縣城的公路邊等候，縣裡四大班子的同志在二號樓接待室候著。待市委王書記的車出現在公路上，已經是晚上六點了，天黑雖沒冬天黑得那麼早，卻也昏暗得很了。
王弘智和章光輝都沒下車，只是請曲常林上了南風市的一號車，讓楊陸順緊跟在後，市委秘書長謝東風則上了楊陸順的車。
謝東風笑咪咪地對楊陸順說：「楊縣長，你面子好大啊，王書記章書記都是衝著你來的。可要在開縣好好幹，別辜負領導期望唷。」
話雖好聽，可楊陸順砸吧著不是滋味，聽謝秘書長口吻教訓辦公室的小青年一樣，又不能表現出來，微微一笑敬煙點火來掩飾不滿，謝東風吸了口煙噴出來，接著說：「這次王書記臨時抽空趕來，等演出結束就要回南風，新市長剛來，很多工作要搞，呆會你跟老曲悄悄傳達下王書記的指示，演出後安排半小時談話，就你們書記縣長兩人，其他人就別去打擾了，談話完了，王書記章書記就連夜走了」
楊陸順說：「我一定把秘書長的話傳達給曲書記，呵呵，真是辛苦秘書長了。」
謝東風說：「我無所謂，就是王書記章書記辛苦，如今事多唷。楊縣長，談話內容我不妨露個底，主要還是你們開縣政府那攤子的事，你到開縣時間也不短，該有個全盤計劃吧，撿經濟方面的想想，在來的路上，王書記說得多點，咱們王書記以前是市長嘛。」
楊昊潤跟著馬躍秦志明到鄉鎮去摸底，已經一禮拜了，按照他的邏輯，既然是楊縣長讓他們下去撈好處的，就應該一天兩個鄉鎮慢慢來，不僅能妥善辦好楊縣長交待的工作，還能在鄉鎮獲得不少好處，為此他特意拋掉對馬躍曾經窩囊的鄙夷、委屈自己在秦志明面前獻慇勤，出點子想主意全力配合搞好摸底調查，爭取盡快得到秦志明的接納獲得楊縣長的認可。可惜秦志明太依靠馬躍了，雖然馬躍職務高年紀大，可你秦志明是楊縣長從南平帶來的親信啊，是領導紅人，完全可以領導馬躍嘛。
第一天楊昊潤就覺得委屈，因為安排下鄉的車居然是輛破214吉普，就算因為下雨道路不好走，完全可以去水利局調越野性能好的三菱吉普嘛，接著馬躍在車裡說一天跑四個鄉鎮，他覺得虧了，自己累不說，還少了吃喝的機會。不過見秦志明很聽從馬躍的安排，他有意見也只能憋在心裡。不過一天下來，每個鄉鎮招待得都很熱情，進了辦公室就發包精品玉沙，離開時打發一條精品玉沙，一條煙批發價都是近八十，四個鄉鎮就是三百一天的外水，簡直就是橫財啊。唯一覺得遺憾的，就是沒下鄉補助的紅包，特別是沒吃飯的鄉鎮，總要給點誤餐費吧！
第二天見照舊如此，他就動了歪念頭，你們鄉鎮不主動，我就提醒你們，等馬躍秦志明不注意，就去找鄉鎮黨政辦主任開口明要，當然是打著楊縣長紅人秦志明的旗子，鄉鎮的人雖不屑楊昊潤的嘴臉，可也真不敢得罪，跟書記悄悄一匯報，書記琢磨沒吃飯給點誤餐補助也說得過去，乾脆每人五十元，直接交給楊昊潤。他固然不敢獨吞，卻敢不分給馬躍，只是偷偷分給秦志明，他是分析透了人們的思維，得了好處是不會張揚的，料定馬躍也不會去問究竟有無誤餐費。
第三天覺得馬躍安排的行程不妥，幹嘛不把最後去的鄉鎮安排在縣城附近呢，就可以直接到縣裡下館子還可以去縣裡娛樂場所瀟灑瀟灑，他這麼跟馬躍一說，馬躍就問秦志明的意思，秦志明知道在南平政府辦的下鄉鎮也如此，何況開縣比南平更開放，也就不好駁楊昊潤的臉面，於是楊昊潤直接給鄉里書記提要求，晚飯在縣裡安排，還要安排唱歌洗頭。馬躍年紀大了自然容易勞累，吃了晚飯就回家休息，沒了老馬，楊昊潤更是想方設法伺候著秦志明，要不是秦志明是跟楊縣長一起住，只怕會瀟灑得徹夜不歸。
直到一星期把鄉鎮全跑完，楊昊潤收了二十三條精品玉沙，誤餐費近一千元，過年給楊縣長送的五千塊回收了三分之二，樂得夫妻兩眉花眼笑，而在機關裡，他腰桿也覺得硬了很多，雖然他沉溺在收穫的喜悅中，可多年在政府機關的嗅覺也讓他覺得這次摸底並非楊縣長說的那般輕描淡寫，秦志明和馬躍到鄉鎮主要收集的情況是鄉鎮財政上的虧欠及各項開支用度，也對鄉鎮具體工作存在的具體困難進行了如實的記錄，給鄉鎮總的印象是，楊縣長要想辦法緩解鄉鎮財政緊張，而且還是隨鄉入俗的好領導。因為楊縣長自己收鄉鎮的煙酒好處、派下去的人同樣也是禮來笑納。
今天正月十五，三人摸底小組開始在縣直行局收集情況，上午去了農業局，下午才進文化局，還沒開始聽匯報，局長副局長就被政府辦的緊急電話召去了，楊昊潤覺得有大事發生，連忙打電話去政府辦問情況，才知道市委王書記章副書記要來開縣觀看元宵晚會。等回到政府辦仔細打聽，才知道市委王書記並沒帶領大批隨從來開縣，與九三年前市委孫書記截然不同，那次孫書記幾乎把市委常委們全帶來了，觀眾席前面兩排全是市委政府行局的頭頭們，而這次王書記章副書記可以說是微服下基層，其意義比孫書記大張旗鼓更值得人們推敲呢。
晚上，楊昊潤早早就按照政府機關方陣位置就坐了，前來觀看演出的人們都懷著喜滋滋的神情在本單位領導的組織下落座，一時間劇院裡人聲鼎沸，楊昊潤一直瞄著入口，見到秦志明就站起來搖手示意，秦志明跟他相處幾日，沒反感，何況到開縣一直沒時間與其他同事接觸，也就邊和政府機關的同事們打招呼，擠到楊昊潤身邊落座。
楊昊潤變戲法一樣快速地摸出盒金春江塞進秦志明大衣的口袋裡，他曉得周圍這麼多人，秦志明不會推辭，果然秦志明愣了下說：「楊科，太客氣了吧。」說著拿出精品玉沙遞給楊昊潤，然後微笑著給四周幾個同事敬煙。
楊昊潤故意把頭靠近秦志明，瞥眼就看見四周的同事眼裡的嫉妒，笑著說：「秦科，今天市委王書記來開縣，我看就是給楊縣長面子的，這麼些年王書記都沒給尤奮鬥這個面子呢。」
秦志明呵呵一樂,稍微把頭偏開點說：「莫亂猜了，下來看個元宵節晚會，與民同樂而已，我看應該是給我們開縣面子才對啊。」
楊昊潤說：「秦科，說良心話，開縣有什麼值得王書記給面子的？最窮的縣不說，還粉飾太平搞什麼縣慶，虧得一塌糊塗，楊縣長臨危授命來開縣接手爛攤子，放棄了在南平開創的好局面，換了誰心裡都彆扭是吧？王書記的話楊縣長又不能違背，還要全力完成王書記賦予的任務，王書記能不下來安撫軍心嗎？你是楊縣長的人，還跟楊縣長住一起，怎麼著比我瞭解這些吧！」
秦志明當然希望楊縣長在開縣順風順水，他還指望緊跟楊縣長的步伐，一步一個台階地上去呢，照目前情況，他才二十六、七歲就是副科級的秘書科副科長，沒野心十年後能與楊縣長一樣到正處級，搞個正科級鄉鎮書記或者要害行局局長，政治生命還能延續十年，見楊昊潤諂笑諛詞不斷，強壓喜悅淡淡地說：「楊科，我是跟楊縣長住一起，可保密守則我記得很清楚，更不能隨便臆想瞎猜的。」
楊昊潤嘿嘿一笑，還要囉嗦，只見縣委辦主任張初民小跑著竄上主席台，在麥克風前咳嗽了一聲說：「同志們，大家都安靜，安靜。各單位組織好人員，清點下人數，還有二十分鐘市委王書記、章副書記、市委謝秘書長、市政府張副市長、市政府楊副秘書長就要來劇院了，大家一定要安靜，要聽從我的指揮，向市委政府領導展現我們開縣幹部職工高素質高水平的一面下面我們先演練一次，聽口令，全體起立，鼓掌！」
於是開縣劇院便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還有張初民聲嘶力竭地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