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縣 第一二六章 文 / 舍人
第一二六章
楊陸順聽到心言柔柔的聲音，沒來由心裡一顫，旋即朗朗一笑說：「徐處長你好，我是楊陸順，恭喜你進了市委組織部，還是二處副處長，以後還請老同學多關照啊。」
徐心言柔腸百結，等了好久沒有他的電話，原指望主動去電話怎麼也會盼來一聲心言，一句徐處長讓她傷心之餘也恢復了理智，不再像初墮情網的小女孩那麼傻氣：「楊助、楊縣長你也好呀，請你回電話沒打擾你工作吧？」
楊陸順說：「怎麼沒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組織部來電話！這不推了所有的事情，專門給你回電話呢，成傑英現在到哪個區，還有周班長怎麼安排的？」
徐心言聰惠得很，馬上聽出楊陸順辦公室應該沒有其他人，二則也聽出不僅沒給自己打電話，也沒給成傑英他們電話，怕是剛剛回縣裡忙於熟悉新崗位，心情就好多了，但顧忌辦公室還有其他同事，就壓低聲音說：「成傑英暫時沒動，等年底直接到菊花潭區任副區長。周班長準備提紀委常委，還是負責以前部門，我是何部長要來的人，程序方面就簡單點，劉海鑫張民輝都進了省委辦公廳，劉在政策研究室，張在秘書一處。」
楊陸順不甚瞭解省委機關，也辨別不出兩人誰優誰劣，笑著說：「這兩個傢伙，怕也是忙著適宜新環境，至今也沒來過個電話，我有心去打聽，卻不知從何下手了，下次他們給你電話，你就把我辦公室電話告訴他們吧，嘿嘿，大小也是省委的領導了。」
徐心言委屈地想：你說他們忙，你不也是那麼久沒給我去個電話麼，還好意思笑別人，就說：「你還說民輝，你自己不也沒想著給我們幾個電話？即便不清楚單位電話，我、我家的電話你不是知道麼。你呀，要記得多跟他們聯繫，省城市裡，總比你在縣裡消息靈通點吧！」
楊陸順趕緊自我檢討：「領導說得對，我一定改正，多跟老同學聯繫。只是我才回，也忙得很，我以前在縣委這邊，到了政府得熟悉情況，這不花了小半月才突擊跑完全縣的鄉鎮。不過要不得多久，我想怕是又得跑市裡省城。」
徐心言就笑得很開心：「我知道，不就是申請貧困縣和商品糧基地麼。你們縣準備走什麼路子？」
楊陸順說：「就知道市領導消息靈通，我們縣準備申請商品糧基地，不知有何指教呢？」
徐心言說：「指教談不上，反正商品糧基地比貧困縣容易多了，看來你們縣的領導把握形勢很正確呀，誰個領導決定的呢？」
楊陸順說：「當然是縣委書記嘍，黨指揮一切嘛。」
徐心言瞟了四週一眼，悄聲說：「陸順，最新消息，現在又把黨政分開提到了新高度，政府的職能會增大，黨委只抓路線方針政策，政府可以放開手腳了。而且不久政府在黨委裡會增加席位，反正有新政策必定提倡幹部年輕化，你要盡量爭取喲。」
楊陸順暗中歎息，現在提了副縣就夠招人眼了，難道還想進班子？即便進了班子，又如何服眾喲。搖了搖頭說：「沒去想那些，感覺不怎麼切實際。心言，你是管縣區幹部的處長，什麼時候下來視察呀？」
徐心言心說你也知道我的部門關鍵啊，還是悄聲說：「就這幾天吧，南風六縣兩區一國營農場，我這新上的副處長經驗不足只分了南平西平萬山紅，由張華張處長帶我下來。」
楊陸順笑著問：「那我刺探下軍情，下來不只是吃吃喝喝吧，肯定有具體工作。」
徐心言也不隱瞞：「即便吃吃喝喝，也得有個光冕堂皇理由吧，這次下來主要是參加你們縣裡領導班子的民主生活會，提點工作建議，再者就是指導你們縣的黨代會工作，你莫忘記今年黨中央要開十四大、明年三月人大召開第八屆全國代表大會喲！」
楊陸順怎麼會不知道呢，沒人不想進官升職，要不是黃曉波隱晦地傳達劉書記的意圖，他還真就會爭取進省委機關，起點高發展空間必然大得多，不過他堅信省委劉書記不會就此不管他了，而是在等待他在將來的工作中成熟起來，再委以重任。在基層確實不容易出重大的成績，但也能積累經驗，也能腳踏實地。他也知道，劉書記需要的不是混跡官場吃僚腔的，而是要真正能為民所請的好幹部。剎那想了這許多，足已讓他平靜心態：「徐處長，那歡迎你到南平指導工作，不過我在政府這邊，怕沒機會見到你這新貴處長呢。」
徐心言無聲一笑說：「閒暇之餘見見黨校同窗，相必貴縣領導還是會允許的吧。好了，不耽誤你辦公，就這樣。」
楊陸順放下電話，還真沒把徐心言的話放在心裡，真到了南平，那些要進步的人早就把張處徐長圍得水洩不通，不湊這份熱鬧。
二十五屆西班牙巴塞羅那奧運會七月二十五日開幕，這屆奧運會中國獲得18枚金牌位具金牌榜第四位。而金牌第一的卻是由被原蘇聯15個加盟共和國除波羅的海3國外餘下的12國組成獨聯體隊奪得，美國第二，東西德組成的德國隊第三。這次中國隊比上屆漢城奧運會多獲得11枚金牌，極大的鼓舞了中國人民的士氣。
正值酷暑八月中旬，楊陸順隨同顧憲章等領導第一次為申請國家商品糧基地到市裡進行申報，看著顧憲章在副駕駛座位抑揚頓挫地吹鼾，心裡多少感覺到一把手風光後面的辛勞與壓力。
縣裡開常委會第一次研究到底是申請貧困縣還是商品糧基地，書記和縣長就意見不一，按朱縣長在南平四年的瞭解，毫不猶豫地要申請貧困縣，理由非常充足，南平財政倒掛多年，沒有上級財政補貼，全縣靠拿工資吃飯的幹部職工就面臨著發不出薪水的嚴重問題，更遑論發獎金福利了，也別提搞什麼基礎建設，幹部職工連溫飽都不能解決，哪裡還有心情搞改革呢？
顧書記就認為貧困不是社會主義，只知道伸手向上級要錢要物而不在困難中求生存求發展，不是『共產』黨人的行為，是與南巡講話精神背道而馳的不負責任的言行，況且即便是有國家財政補貼，那也不能完全解決縣裡財政資金的缺口，背著貧困帽子還是吃不飽飯，不如破而後立，在發展中求生存，在發展中改變南平貧窮的面貌。
縣常委會第二次研究，就開始看數據看調研材料說話了，朱縣長是親手抓著財貿線具體工作，同時他非常清楚老顧的話很有道理，即使有國家財政補貼，照樣捉襟見肘收不敷出，如果猛的少了這筆錢，他這縣長就更不好當了。下面發不出工資不會找顧憲章，只會找他這縣長叫苦，只會罵縣長政府無能，他清楚國家貧困縣的申請手續很是複雜麻煩，可在前景無法預料的情況下，為了自己能在不到一年的任期裡爭取人心續任，他也只能據理力爭，底氣雖然不足，通盤的考慮還是比較周詳的。
顧憲章就叫楊陸順列席了常委會，叫楊陸順拿出了調研報告，讓楊陸順闡述申請國家商品糧基地的優越性，只要申請成功，省裡市裡就會根據國家標準增撥農資款項，就會培訓南平的農技人員，就會增加國家儲備糧指標，農民的收益有了提高，勢必各項稅費也能相應提高，如果盡量增加稻田面積，財政收入不見得比國家體貼款少。而且申請商品糧基地更能完善南平在省市兩級領導心目中的形象。
楊陸順看過文件清楚申請國家級貧困縣要有硬件，那就是年人均收入要低於四百元，可南風市僅一個指標，相比西北方的道通縣、東邊的開縣，南平就強了幾分，而南平年人均收入應該超過了四百元。即便爭取到了貧困縣，給農民一年發了那麼點扶貧款又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倒讓農民形成惰性思想，反正政府年年有救濟，胖雖胖不起來，餓又餓不著，就沒上進心。如果政府能積極引導農民走條新路子，靠勞動致富，在才是改革開放的本意。最後在投票過程中大票數通過了申請國家商品糧基地的建議。
楊陸順知道自己的出席會讓朱縣長極為不滿，可縣委書記的指示又怎麼能不執行呢？就只期望朱縣長胸襟寬廣了。楊陸順本人卻不認為這是什麼「背叛」行為，而且心裡很支持顧書記的原則，不等不靠，至少不保守有開拓精神，而他也希望在開拓中一展身手。
會後立即成立了南平申請國家商品糧基地籌辦工作組，顧憲章自任組長，朱凡祖本在投票時就保留了個人意見，這勞什子的小組他也不參與。副組長就是張翼鵬楊陸順等政府的副縣長出任。當然小組名單很長一串名字，凡是與農業糧食扯得上關係的辦委行局主要領導都羅列在上，什麼計委、農委、財政局、糧食局、農業局、縣供銷社、科委、農業銀行等等等，白利民因為楊陸順的提名也進了小組大名單。
籌備期間顧書記親自調集縣裡的精幹力量，積極下鄉核實具體情況，申請報告改批數次才正式成文，馬上就動身去市裡申請，看得出顧書記還是有心造福民眾的。
楊陸順正想得入神，小車微微顛簸起來，看來到了西平境內路況最差的地段了，不消說秘書小曹又要叫司機小黃停車，果然身邊的小曹欠身拍了下小黃，示意停車，小黃就慢慢把車靠在路邊，楊陸順不等小曹比劃就躡手躡腳開門下了車，一股熱浪襲來，頓時渾身毛孔一炸，那滋味別提多難受了。便尋了個樹陰站下，焦躁地抽起煙來，看著發軟的瀝青路面，暗歎自己越來越吃不苦了。
小曹尾隨而來，遞上一瓶礦泉水諂媚地笑道：「楊縣長，真對不起，怕顧書記睡不安穩才不得已而為之。」
楊陸順接過水擰開蓋喝了口，笑著說：「曹秘書，我理解，顧書記有你這麼貼心照顧，真是沒選錯人啊。來，你也抽一根。」
小曹笑嘻嘻抽著煙，心裡再沒絲毫對楊陸順不敬的感覺，老謝那麼精都沒逃脫楊不到的五指山，就莫說自己這毫無根基的小秘書了，忙接口說：「楊縣長你過獎了，我這是應該做的嘛。以後還請楊縣長多關照。」
楊陸順哈哈笑道：「曹秘書，你是顧書記的身邊人，前途無量，哪裡用得著我關照喲。還有小黃也不錯，你們才是顧書記的左右手啊。」
小曹就笑得有點勉強了，特別是小黃正式成為一號車司機後對他就越來越小瞧，老是拿出市委秘書長炫耀，有機會一定要整治整治那小子，說：「楊縣長才是顧書記的得力干將呢，不然這次到市裡遞申請，只帶你同行呢。我不久聊了，換小黃下來抽煙。」
小黃確實比從前大大咧咧了很多，他是市委謝秘書長打招呼安排的嘛，齜牙咧嘴地接過楊陸順遞來的煙說：「娘的，這狗日的天真熱！楊縣長，聽說你家裝了空調，過六月安逸喲！我硬是熱得睡覺不好。」
楊陸順說：「你是司級幹部，裝個空調不小意思啊，你不休息好，怎麼能給顧書記開好車呢？」
小黃砸砸嘴巴說：「1p窗機都要三千多，莫說壁掛機櫃機。我是沒錢，買不起啊。」
楊陸順刺激他說：「那就睡一號車，空調效果不錯！」
小黃咧嘴一抽說：「我怕尾氣中毒而死。唉，要找個贊助單位就好了。」
楊陸順心說你這傢伙還真敢開口，天曉得你跟多少單位頭頭要過贊助？怕是見老顧家的空調是財政局「贊助」的，你也心癢癢了，不看看自己什麼角色。
小黃見楊陸順不接茬，悄聲說：「楊縣長，那天水利局鍾局長隨口答應了我，就怕老鍾開玩笑的，我曉得你跟老鍾關係鐵，哪天我們一起去找老鍾拉『贊助』去，我曉得你家房子多，再裝台也不錯麼。」
楊陸順笑著說：「老鐘的話你也信？他還欠我一條玉沙王呢！」心說老顧你有小周那麼好的司機不用，用這個貪心鬼，哪天出了事就笑話大了。
他們在外面說說笑笑，不妨顧憲章醒了瞌睡，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瞥見小黃跟楊陸順聊得蠻開心，不由笑了起來，他這次前後考慮得很充分，縣財政沒了補貼肯定影響幹部職工的個人利益，群眾鬧將起來肯定有損政府形象，商品糧基地即便申請成功，當年也不能立馬受益，眼見著明年政府換屆，老朱要想連任，這代表們手裡的票他不見得就爭取得來，到頭來還得請我這縣委書記出面做思想工作，既打擊了老朱又能使自己看好的項目上馬，還能把楊陸順拉在自己身邊，一舉三得的好事，他可不能錯過。不管怎麼樣都要把楊陸順捆在身邊。
小曹見顧書記醒了，連忙遞水，又招呼楊縣長小黃上車，顧憲章隨意地說：「小曹，你想到下面鄉鎮去鍛煉鍛煉不？」小曹心如鹿跳，眼見小黃楊縣長就要上車了，急忙說：「顧書記，我跟著您就行，跟著您不就是在鍛煉麼。」話一落車門就被拉開了，氣得他不行，難得顧書記這麼關心一回啊。
楊陸順坐下，敬了顧書記一支煙說：「顧書記，怎麼不多休息下？」
顧憲章呵呵笑道：「人年紀大了，就容易犯瞌睡，其實也不用睡多久，我堂客就笑我是尿屁覺！」
楊陸順跟著笑了笑說：「這跟飲食上少吃多餐應該異曲同工，想必是顧書記的養身之道吧。」
顧憲章說：「養身之道沒有，想睡就睡，我還蠻喜歡坐車睡覺。你問小曹小黃，我是不是上車就吹鼾？」
小曹小黃忙不迭點頭稱是，顧憲章大笑道：「我這招好，下車就精力充沛了，陸順，你不妨也學我這招，保證再忙也有得休息。」難得開玩笑地說：「這是我顧氏絕招，陸順千萬莫洩露出去了喲。」
楊陸順也開玩笑道：「顧書記，小黃小曹不也看到了，要是真洩露了，他們也難逃其咎！」
小曹忙說：「我其實是顧書記的嫡傳大弟子，不過跟著顧書記乘車，我可不敢隨便練習，我的任務是照顧好顧書記。」
小黃聽得直噁心，還嫡傳大弟子，苦於司機開車不能話，只好用撇嘴發洩情緒。
顧憲章也聽著不舒服，拍馬屁要做到不顯山不露水才叫真諦，還是楊陸順文化人會說話，連我這上車打瞌睡都被說成養身之道，苦於不能讓楊陸順做隨身秘書，肯定比小曹這蠢貨知心！轉了話題說：「陸順，這次比規定時間提前半月把申請送給王專員，你說王專員會重視我們南平不呢？」
楊陸順想了想說：「應該會的，我們南平縣能提前把完整的申請報告遞上去，至少說明南平縣委縣政府是非常重視的，也傾注了大力氣的，我覺得王市長會明白我們做的工作。」
顧憲章連連點頭道：「這樣最好，到了市裡，王專員、應該是王市長了，我叫了多年不容易改口，王市長如有問詢，你要做好匯報的準備，也給你個機會在王市長面前表現表現。哦，陸順，前次來縣裡的市委組織部幹部處的徐處長，是你省委黨校的同學吧？」
楊陸順說：「謝謝顧書記，徐處長是我黨校同學，以前是市委團委組織部長。」
顧憲章說：「那你去約她，我請她吃飯，張處長能有得閒一起請出來最好了。黨校的同學要聯繫密切啊，我看所有同學都要密切聯繫。」
楊陸順知道他話裡有話，估計還惦記著劉少呢，忙說：「一定多加聯繫。」
顧憲章撓撓頭說：「我來之前跟老全打了電話，他晚上有空，叫我們上家裡去坐，老全估計會動，聽說會提市委宣傳部長。」
楊陸順高興地說：「顧書記，那我們一定要去提前祝賀全部長。」
顧憲章扭頭看了看楊陸順說：「你這人，就不會主動點？老全蠻喜歡你這年輕人的，他得知你跟我去南風，就邀請你上他家去坐，難得領導記得你，你可不能心裡沒領導喲！」
楊陸順不好意思地說：「顧書記，我這不剛回縣裡忙麼，一忙就丟三拉四的。」
顧憲章哈哈笑道：「你的意思是怪我給多了工作你？我是很看好你的，沒點本事，我還不壓擔子呢！」
小曹一臉羨慕地望著楊陸順，暗歎為什麼好運氣就輪不到自己頭上，難道是祖墳沒開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