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縣 第四十八章 文 / 舍人
第四十八章
晚上莫約八點,楊陸順帶著點醉意回了家,原來沒得人請吃請喝是沒面子,現在請的人多了,也是負擔,雖然菜終究是那些菜、酒終究是那些酒,不過他還是蠻喜歡桌子上那種氣氛,開開玩笑相互奉承抬轎子,還不時把些事情在半醉半醒之間辦了,還挺樂趣。
進得了門,照例先去老爹老娘房間噓寒問暖,老人們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很安逸,有個大彩電,還有小標孝敬的放像機聽老戲,日常起居被四姐照顧得無微不至,出門溜溜彎、在院子裡養花弄草、買點小零食玩具逗逗愛孫,漸漸也熟悉了城裡人生活,不過老人還是閒太寂寞,少了說話的人,不像村裡那樣,出門就是多少年的老鄰居老朋友。
跟老人們說上幾句話,起身就到四姐閨女燦燦房間看看,關心下孩子的學習情況,偶爾興致高了,還舅甥倆湊一塊討論著人生理想等等,他對這外甥女也確實上心,當然也含著對四姐的回報,燦燦咋進縣一中,學習進度一時間還趕不上,當然陌生的環境也影響著小姑娘的心情,感覺負擔很重吃不消。他就通過原來在一中當過教師的小游介紹認識了一個帶班裡手的老師,他的班考大學的升學率一向是一中最高的,找縣一中的校領導把燦燦轉到好班,又三番兩次提著禮物上門,那年頭學生家長還不時興給班主任送禮什麼的,只是老師家訪時招待熱情客氣就成,就把那老師感動地不行,怎麼說楊陸順也是個縣委辦的副主任,是領導嘛。有得班主任老師精心,燦燦的成績也是穩步上升,馬上就要期末考試,燦燦滿有把握進班級的前十名。這讓四姐激動不已,男人離婚了,兒子又跟沒有差不多,她全部的希望就寄托在這妹子身上,眼瞅著妹子有出息,就高興得直用袖子擦眼睛,就更賣力的在家裡操持著。
不過今天進來,燦燦就說:「舅舅,你快上樓去,我同學來找你有事。」楊陸順楞了下說:「嘿,我什麼時候認識你同學了?」燦燦說:「就是衛關撒,我跟她同年級只是不同班,也算是我同學吧?」但又吐了下舌尖悄笑道:「其實我也才認識,那妹子看上去好成熟的。」楊陸順不由得仔細看了看燦燦,也許是她單瘦個子又不高的緣故,看上去還真是個黃毛丫頭,再想想衛關發育良好的身段,難怪燦燦會有此一說,不禁拍了她的頭一下說:「喲荷,知道羨慕人家了呀。,那你還不多吃點飯,看你每餐小雞吃米那樣,當然長不好了。衛關一個人來的呀?」燦燦頑皮地皺了下鼻子說:「是標子哥哥領她來的,來了好一會了,舅舅你快去,莫耽誤我學習。」
楊陸順心裡一默神就大約估計到了關關的來意,就趕緊上了樓,進客廳就見關關很侷促地坐在沙發上,臉上帶著點不安可眼睛又不自住地到處睃尋,是啊,這寬大富麗的房子在跟她家烏漆抹黑的雜屋比,不啻於是天堂美景了。看到小妹子這驚羨的神奇,楊陸順心裡就有點發酸,連忙很熱情地招呼著;「喲,是關關來了呀,真是稀客,稀客。」
關關見他進來,連忙站起來,微紅著臉喊聲:「楊叔叔,你回來了啊。」
楊陸順見沙沙和小標都在,把手裡的包沖沙沙一遞說:「關關你坐你坐,就當自己家一樣,莫拘束啊,沙沙,給關關倒水了麼?你早幾天去春江玩兒,不是帶了些好吃的蜜餞果脯,也請關關嘗嘗。」
沙沙笑著接過包說:「我的楊大領導,這些小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看看茶几,連你沒說的東西,我也擺出來了。」
關關也說:「是勒,汪阿姨對我真好,還說要包點給我帶回家給我媽吃。」
小標笑嘻嘻地說:「爹,你坐,關關來又有事情麻煩你呢。她不知道來,就跑我店子裡去,我是帶她來的。」然後就沖關關直點頭,意思是趕緊說事。
關關先是說了通感激話,陡遭變故確實讓這十七、八的妹子成熟了不少,渾然沒了從前的天真爛漫,替代的是一絲滄桑:「楊叔叔,明天就是我爸三七了,我哥因為單位上工作忙早就去廣州了,我媽身體沒復原,一直臥床不起,所以又只得到勞您和汪阿姨的大駕」
楊陸順哪聽得關關如此悲慼的話,趕緊打斷道:「關關,上回你哥哥請我和汪阿姨吃答謝飯就已經說了的,我跟你汪阿姨也答應了,就別再說什麼勞駕不勞駕的,唉,就是你媽令人擔心,都這麼久了,怎麼還放不開呢?關關,你怕是得多操心你媽媽的身體了。」
關關就很感激地瞥了小標一眼說:「搭幫標子哥操心,不顧他自己生意忙跑去看望我們,也常是買好菜替我們改善生活,真是大好人吶。」
小標呵呵笑道:「關關,你又說這話,我不是答應你哥精心照顧你們母女的麼,就怕我粗心大意的照顧不好,等明天你父親的骨灰下葬了,我就一定要你媽媽去醫院住院,老是拖在家裡,怕不行呢,到時候你也要幫腔啊,總不能讓你媽媽的病拖到過年吧?」
關關感動得雙眼發紅,兩隻白嫩的手不停地絞著衣角,哽咽地說:「標子哥、楊叔叔汪阿姨,你們對我家真的太好了,我都不曉得要如何才能報答你們的恩情,你們都是好人吶!」
沙沙瞅見小標似乎關心得有點過分了,再仔細看小標對關關的神情,知道這小子對關關有了意思,莫說這關妹子還真水靈,才讀高二,那身材臉蛋渾然就是個大妹子了,如果穿戴得時髦,怕是沒人會認為她還是個學生,就目前她家的情況,真要讓小標看中了,也是這妹子的福氣,年紀小是小了點,標子也不大,才二十二三嘛,等得兩、三年關妹子二十歲到了法定年齡,也就一晃眼的工夫,就起了撮合之心,笑著說:「關關啊,其實汪姨也只比你大那麼幾歲,是你媽媽客氣硬長了我一輩。不過這樣也好,省得你跟小標之間身份尷尬,這次你爸爸出事,你標子哥也是出力不小,也是幾天幾夜沒合眼的操持著,我想你都看在眼裡了吧。」
關關點點頭說:「汪阿姨,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標子哥做得不得比我親哥差,我哥單位忙提前走了,是標子哥三天兩頭上家裡照顧,我都記在心裡的。」
小標有點不好意思,摸著腦殼說:「叫你別客氣,你又再說這些,是不是要說得我不敢去了才好啊。」
沙沙拍著手笑道:「是的叻,關妹子,那你就再莫跟小標客氣了,要不你就當他是你家的人,一家人還客氣個什麼勁呢,是吧?」說著拿眉毛沖小標挑了挑,意味深長。
小標哪裡會不明白,就益發誠懇:「關關,我乾媽說得對啊,你就當我是你家的人,那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了。你現在就把心思全放在學習上,也學邊邊考個名牌大學,那你媽媽心情舒暢了,什麼病都沒了。」
關關就感動得只曉得點頭,這些關懷倍至的話語著實是的這涉世不深的妹子淚水漣漣,心裡就把楊陸順一家人當成了最穩固的靠山。
楊陸順笑著說:「關關,莫哭了,小標說得對,你還是學生,要把心思全放在學習上,我那外甥女燦燦不跟你是同學麼?以後我看你們倆要相互勉勵共同進步,如果能考上同一個大學,就最好了。你媽臥床不起,我看大半是心病,她在思念你爸爸呢,是得住院去調養調養,你標子哥是大老闆,這點錢那還不是毛毛雨小意思,你媽住院期間,你就來與燦燦一起,都是同學也沒那麼多講究,是吧。」
沙沙也直點頭:「關妹子,你看楊叔叔跟你考慮得多周全,我看就這麼著了,既然小標答應你哥哥照顧你們母女,那經濟上就全由小標負責了。哎呀你看看,多麼俊俏的個妹子,硬是讓這身舊衣服遮住了秀麗,小標,明天上午事情辦了後,我帶關妹子去選幾身漂亮衣服,你出錢,聽到沒!」
小標樂不可支,把頭點得小雞兒啄米一樣。要說楊小標在南平不是沒相好,但跟他鬼混的妹子又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何況他平日裡出入結交的都是些不正經的人,自然對衛關這小家碧玉是傾心不已,要用強肯定是手到擒來,可就失去了談愛搞對象的那份神秘了,而且時代在進步、社會在開放,學校的早戀已不是稀罕事,他那迪斯科舞廳裡到了週末,大部分是男女學生在玩,大多都是成雙成對,這也是他堅定要跟關關好的理由了,再說書上不是寫著「愛情是沒有年齡、地區甚至國界的限制!」,只是耐心等兩年好了。
原本還淒淒切切的關關到底還是被沙沙的話逗得笑了起來,女孩子家家長得漂亮在學校就最有體會,怕是初三開始就有男同學遞紙條兒、請要好的同學傳話甚至守侯在醫院附近,到了高中乾脆就有臉皮厚的男同學直接示愛了,不是她沒有蠢動,而是家庭情況實在糟糕,特別是父親不僅沒了職務還有神經病,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幾年沒添置件新衣服,跟身邊家庭情況好的同學比簡直就是寒酸窮困,哪還有心情去花前月下、去搞早戀?越是這樣她那小小的心裡就越憧憬著有朝一日白馬王子帶著迷人的微笑來解救她,使她過上衣食無憂幸福的生活。少女的情懷是猗美無比的,從第一次見到楊陸順哥哥就覺得他白面書生很文氣,加之多少年楊陸順都是她父親在她兄妹倆面前樹立的絕好榜樣,對楊哥哥的好感早就根深蒂固,即便是要戀愛,也得找個與楊哥哥差不多的人兒吧?念及至此,看向楊陸順的眼神就更羞澀,只曉得低著頭輕笑。
沙沙就慫恿著道:「小標,你也別老傻笑,到底出不出錢啊?」小標自然把胸一挺說:「乾媽,沒問題,只要關關喜歡,我們就是去春江買衣服也成啊!」沙沙呵呵笑道:「那正好,順帶把我的皮鞋也買了,要最好的小牛皮喲。關妹子,放假了我們一起去啊!」這話也太直白不過了,為什麼買皮鞋啊,是兩個男女介紹成功了答謝介紹人才買皮鞋的。
衛關不知道是沒聽明白還是心裡緊張,搖著手道:「哎呀,哪用得著去省城啊,那太麻煩了。」
倒是楊陸順聽出了點道道,疑惑地看了看沙沙和小標,心裡老大不痛快:人家關關剛沒了父親,又還是學生,學生就得學習為主,花枝招展的還怎麼用心讀書?就說:「沙沙,你也要看清楚人來吧?關關還是讀書妹子,學業為重,我看穿得樸素點也沒什麼,女孩子大了本就容易分心,你還七搞八搞的,真因為你們胡鬧考不上大學,看怎麼跟老書記交代!」
沙沙大笑著說:「正好小標四海批發部缺個女掌櫃,我看關妹子就不錯,精明能幹又漂亮,往那兒一站,保準生意更紅火!」
關關羞得臉紅得像綢布,嬌嗔著:「汪阿姨,您說什麼呢。」那樣兒楞把一旁的小標看得直嚥唾沫星子,他也知道稍微點點就可以,真說露骨了怕關關臉皮薄受不了反倒壞事,趕緊岔開話說:「我那小店子那裡請得動關關去呢,咱不說這個,還有一個多星期就是爹生日了,往年我不在,沒拜壽就算了,如今條件這麼好,要不我給爹你辦個生日?」
沙沙馬上絕對支持:「是喲,以前吧都沒怎麼在意,去年你爹三十虛歲,就家裡隨便弄了倆菜對付過去了,今年既然你要給他辦,那最好不過了。」
楊陸順呵呵笑著說:「小標記心好,知道我要生日了。說得也是,你說辦就辦,三十歲是值得紀念,三十而立嘛。我看還得把鄉下幾個姐姐姐夫、我岳父岳母、舅哥舅母、姨姐姐都請到家來喝酒呢!」
小標說:「在家不熱鬧,我看要到飯店裡擺上幾桌子才行,三十歲吃凶數,吃完了就大吉大利、官運亨通啊!」
沙沙見有了贊助,那是千個答應萬個樂意,說:「還有些走得近的朋友,像小秦燕子、侯勇劉四妹子他們都得請來一起熱鬧!」
楊陸順笑著說:「就在家搞算了,南平風俗男不做三十嘛。倒是小秦燕子、猴子劉四妹子我看可以請,反正在家裡吃飯,又不收什麼人情。」轉眼見關關眼睛睜得滴溜圓,就敷衍著說:「關關,那天你媽媽要身體舒適,也請她來吃了便飯,我就不上門去接了啊。」
關關卻驚訝著:「楊叔叔,你都三十歲了呀?我怎麼看你都像二十多,喏,比標子哥還顯得要年輕幾分呢?」小標頓時臉臊成豬肝色,怪只怪在海南當兵幾年,那裡的紫外線太強還是啥緣故,臉總是黑黝黝的,便自我解嘲地說:「我能跟爹比嗎?為啥叫書生,是因為白面的緣故嘛,我爹在南平縣號稱第一筆桿子,不正是古時候的書生麼,當然就顯得年輕嘍!」
大家立馬笑做了一團,沙沙滿是自豪多少帶點醋意說:「你個關妹子真會奉承人,看把你楊叔叔樂得一臉稀爛。你說也奇怪啊,他就一農村出來的,怎麼就生就了副比街上人還白嫩幾分的臉啊?我那臉上成天這種香那種蜜沒少花錢,還比他不贏呢。莫不是人常說的『歪壇裡出好酒』?」
歪壇裡出好酒,是說一對長相不怎麼樣的父母生了個俊俏娃娃,這話就連關關也明白意思,又是一陣大笑。搞得楊陸順有點來氣,心裡暗怪沙沙開玩笑不看場伙,拿著老輩在小輩面前說笑,自己也禁不住說:「我看你家也是歪壇裡出好酒,要不你咋叫新平一朵花呢?」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沙沙就老把話扯小標身上,當著關關猛誇小標為人忠厚、待人和睦,莫看有單位卻寧願不要鐵飯碗搞個體,幾年時間賺下幾十萬的身家云云,就像是搞推銷一樣,也許太過於明顯,弄得小標和關關都不好意思起來,關關找了個機會就告辭出門,小標要送她,她臉嫩死活不讓,沙沙幫腔道:「關關,還是讓你標子哥送送的好,難保月黑風高沒壞人,那會你楊叔叔挺身斗歹徒,不就是有壞人欺負單身走夜路的女性啊。還是有個人送的比較安全!」
這話一出,楊陸順頓時就黑了臉,扭身就進了書房,小標倒很坦然,心說我那齣戲足已頂得你在政府機關奮鬥三年,雖是不光彩,可那麼重過程做什麼,看結果才是主要的,不那麼來一手,闞書記會對你這麼好麼?不顧關關推辭,硬拽著她出了門,儼然一副情侶做派。
關關雖是感激標子哥如親哥一樣照顧她與媽媽,但貿然知道竟然是想跟她耍朋友搞對象,心裡卻是萬分不樂意,跟她心目中理想的男朋友標準差太多了,再說他是社會上的人,我還在讀書,那怎麼成?心裡就有點提防起來。
卻說提及了做生日,楊陸順第一次對自己的生日很上心,就他個人而言,這個三十歲生日值得紀念,從去年這時候灰溜溜從新平狼狽進了城到如今成為小有名氣的縣委辦副主任,一貫是接受唯物主義教育的他不禁也有了點唯心的觀念,難道冥冥中真有命運的存在?說到底還是小標那句「吃了凶數以後就大吉大利、官運亨通」在作怪,不是說一定要做多大的官,而確實需要大吉大利,不再想這麼幸福美滿的日子又一去不回頭。說辦就辦,把老書記的骨灰下葬後,他就一門心思準備著他的生日了。
不過鑒於南平「男不做三十」風俗,也不想為了個生日而大動干戈,加之目前政治氣氛不怎麼好,不宜大操大辦,所以他也盡量把口風管緊,跟沙沙在商量了又商量,除了兩家的親戚,沙沙那方面的朋友一個不請,而他自己也把幾個要請的人掂量了又掂量,最後定下小秦燕子、葉祝同夫婦、侯勇夫婦、何醫生母女這八個好朋友湊一桌。小標提議在外面飯館裡辦,楊陸順琢磨著還是定在家裡,畢竟這麼大地方又是自己家人,簡單點也不至於會失禮。其他什麼領導同事普通朋友則一概不驚動,免得惹來麻煩。
本來是不想請侯勇的,那小子嘴巴最是管不牢,喝上幾口就什麼都胡咧咧,但還是決定要請他夫婦倆來,為的是給他夫婦倆個和好的由頭。那小子的第二胎依舊是個女兒,足斤足稱八斤的胖孩兒,一雙眼睛又黑又亮,換了誰都愛不釋手,偏生這侯勇重男輕女的思想特固執,得知又的個女孩差點沒氣暈在產房門口,對月裡的劉霞沒給個笑像,成天在家砸桌子摔板凳,氣得劉霞滿月就抱著孩子回了娘家,那侯勇也是絕情,死活不去接她們母女,楊陸順好心勸他,他小子楞著脖子說:「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痛,換了你不照樣來氣?!我不可能再捏造個由頭生三胎吧?我侯勇做了啥幾吧缺德事就斷了後呢?」楊陸順說你哥他們不生了兒,哪把你侯家斷後了呢?他說是他這房斷後了,反正就是說不清楚,楊陸順見他可憐見的,也就陪著喝了幾次酒替他寬心,這回請侯勇吃生日飯,條件就是兩口子一起來,是朋友就來,不來就再不是朋友。侯勇沒奈何,只得答應去新平接劉霞。
平時楊陸順也還是正常情緒上班,絕對沒有絲毫流露,小秦更是嘴巴上掛了三把鎖,這是領導對他另眼相看才邀請他的,那份得意死死藏在心裡,連瞅老游老孫甚至老何都帶著點嘲弄。
好容易到了臘月二十三,也就是過小年的前一天,鄉下的姐姐姐夫提前就進了縣城,住進了六子家,老五倆口子沒二話,袖子一卷就下了廚房,可再怎麼殷情也攏不到沙沙的心了,從前是事沙沙可沒忘記。
其他人則打的打牌看的看電視,汪父汪母陪親家二老在房間烤火看老戲,楊陸順偷偷在一邊見汪父不再像從前那樣在他爹面前擺譜了,他爹也不想從前那樣對汪父拘謹,言談之中還有幾分老哥的味道,就暗暗發笑,嘿嘿,什麼都是水漲船高啊。
可沒想上午十點多,家裡就來了幾個不速之客,誰啊?新平計生副鄉長范海波,還有江清泉柳大茂,進門就直喊壽星公生日快樂,爾後直埋怨楊陸順不夠朋友,辦生日也不接他們來喝酒,喜幸得他們消息靈通才能及時趕來。楊陸順大為驚訝,除了連連道歉就暗中嘀咕肯定是猴子嘴巴不牢靠:「哎呀,我的幾個老哥們哎,你們自己進去看看,都是自己家的親戚,沒準備驚動朋友們的,我一個男人,三十歲又做不得,真不是故意沒打幾位老哥們的米。」范海波他們也不介意,笑嘻嘻地去給楊老爹請安,奉上薄禮,扯著侯勇就搓麻將去了。看著他們大堆的所謂薄禮,拒絕的話都不敢說,人家口喊是孝敬老人的,總不能只得代替爹娘謝了又謝。
沒一會兒,葉祝同兩口子來了,可惜不僅僅是他們倆,還有文化局文化館幾個熟人,跟楊陸順多少打過交道的朋友,葉祝同進門就先檢討,說這幾位都是得過你楊大主任的好,有了這機會哪能不來捧個場湊個熱鬧?是老哥我嘴巴不牢靠,等會上席我自罰三杯謝罪!
這裡還沒應付熨帖,建設開著小車嗚地到了,下來四五個人,連宋姨也在其中,宋姨見到楊陸順就好一通責備:「你個六子心裡還有我這宋姨沒?做個生日又不醜,有什麼遮遮掩掩的?要不是你舅哥跟老闞說起,不就讓你小子給躲過去了啊?啊也,六子你住這麼大的樓房,沒想到小氣得連杯酒也捨不得請宋姨喝喲。警告你,我家老闞很生氣,不是急著去地區開會,保證把你的臉刮出血,這不為了讓你舅哥能在家替你做生日,連常用的車都不用叫了其他單的,他真把你放在心上呢。」
楊陸順這下就急得跳腳了,連宋姨都來了,那在家擺酒又怎麼行呢,而且跟宋姨同車來是都是上了級別有實權職務的領導幹部,家裡這麼簡陋的飯菜豈不怠慢了領導?照例先是賠罪,講清楚原委,把宋姨等人恭迎上二樓,沙沙火速召集老麻友來陪宋姨,其他領導則先請建設代為陪著娛樂。
楊陸順只好叫小標去南平最好的飯店預備三桌酒席,小標本就想在飯店擺酒才顯得客氣,既然去飯店,那就全部都去,乾脆就定八桌,不是開始流傳「8發8發」麼。楊陸順問這麼匆忙到時候能到點吃飯不?小標很自信地說:「現在不比從前,菜場裡啥都有買的,有錢就成,爹,你放心,這事交給我,保證正午12點開餐!」嘴巴說地輕鬆,可也不敢遲疑,一兩個小時準備八桌酒席,還真有點難度,不過也難不倒他楊小標,出了漏子,砸了那狗日的飯店!
才擦了額頭上的汗,準備坐下休息會,小秦燕子進了門,見到小秦,楊陸順猛地醒悟了,現在他做生日的事情怕是不少人都知道,其他科室的暫不管他,江主任和綜合科的幾個總要請吧,早知道辦個生日折騰這麼大,還不如不做了,不等小秦打著拱手道恭喜,搶上前去說:「小秦,你趕緊找江主任,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請他到錦繡飯店吃中午飯,還有科裡的幾個,你也順帶接一下。」小秦木了,說:「楊主任,你不是要保密的麼?怎麼」燕子也忽閃著眼睛甚為不解。
楊陸順唉了聲說:「燕子,你舅媽已經在樓上搓了好幾圈麻將了,你說還瞞得住不?這番真是失算得很,怕是要得罪不少熟人朋友。」
燕子嘻嘻一笑說:「我早說了吧,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些沒來的知道了,肯定暗中高興又不要上人情還可以說乖面子話:楊主任,你也太不夠朋友了吧,連個口信都不捎帶,怕我沒錢上人情?」小秦扯了燕子一把說:「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我看你也去人事局,把孫主任幾個接一下,他們都跟楊主任關係不錯的,還真不能就這麼得罪了。」
楊陸順讚許地沖小秦點了點頭,說:「小秦說得對,燕子,你六子哥就拜託你幫忙了啊!缺一個我唯你燕子是問,我不敢修理你,我拿小秦出氣!」
燕子就笑得直不起腰:「哈,還說我愛說笑,小秦,好生跟你楊主任學學,要臨危不亂,知道不?真想看看你怎麼讓六子哥修理!」
就這樣紛忙中,楊陸順在家門口迎接了一波又一波登門祝壽的客人,那個人來的雜喲,縣直單位凡是跟他有點交情的頭頭們要不是親自來,就是派了親信來,還有的要趕幾堂酒席,臨時來說明下情況的也為數不少。
沙沙見人越來越多,心裡歡喜得不得了,反正開支小標負擔,何不藉機收筆人情?麻將也不打了,跑到樓下臨時叫建設、侯勇幾人準備禮包。可火燒眉毛了又怎麼來得急?還是沙沙人精明,靈機一動說:「以往上人情後發的禮包也就值個五元錢左右的東西,我今天就搞個新名堂,侯勇麻煩你去小標批發部拿八條玉沙煙,葉大哥跟嫂子準備百幾十個紅包,還有登記人情的禮簿,你們先去錦繡飯店找小標。」她自己則一溜煙去了營業部換了一疊嶄新的五元幣。
等她趕到飯店,侯勇葉祝同的東西準備好了,沙沙喘著氣說:「以往的禮包都是些日常用品,什麼牙膏肥皂毛巾雨傘亂七八遭,哪個家裡不是一大堆這東西啊。我呢就乾脆封個五元的紅包,反之價值差不多,錢比東西好,省得又拿一包不實用的東西回去。凡是上人情的,一人一包煙一個紅包,既簡單又實惠!」
兩個男人不覺得,周可卻是很有感觸,由衷地說:「哎呀沙沙,你這辦法真的絕了,他們男人反正不操心這些,你不曉得我家裡現在牙膏香皂什麼的用都用不完,還有雨傘怕是十好幾把,下輩子的傘都有了。發個紅包幾多好,來客吃了飯也不要擰東西著礙事,嘖嘖到底是裡手人,想得周全喲。」
莫說沙沙這狗急跳牆的臨時主意,立即受到所有來客的高度評價,一個小紅包簡單實惠,往兜裡一揣幾多省事,於是這辦法就很快流傳開去,深得所有人的讚許。
楊陸順在家一算來人,怕是八桌子還坐不下,家裡親戚還要佔去兩桌,好在汪父深明大義,堪切地說:「六子啊,來的我看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都是得罪不得人,要是坐不下,我們親戚就乾脆在家裡吃,千萬莫怠慢了客人喲。」
就這樣,一個本不應該做的生日,一個本沒想大操大辦的生日,就這麼很熱鬧地做開了,望向人頭攢動的酒席,在桌的基本都是縣直各單位的幹部領導,而闞書記愛人宋姨的出席,更為這場壽宴增添了砝碼,還有不少人因為坐不到位置而在一邊等候二席。
楊陸順和沙沙挨桌敬酒答謝來賓,在人們善意的哄笑聲中兩口子一杯又一杯地喝著早換成了白開水的春江大曲,說著些重複了再重複的客氣話,笑容一直駐留在他和沙沙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