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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八二章 凱旋 中 文 / 三戒大師

    ,自從沈默率大軍出兵之後,京城便陷入了恐慌和猜測的氣氛,無論是各部衙門,還是茶館酒肆,人們三句話就會扯到這場戰事上去。面對著屢屢欺凌自己的老冤家,自詡天朝上國的大明姓,太渴望痛痛快快贏一場了,卻又一次次的敗績面前,早就習慣了失敗……,大家都盼著贏,可都從心裡覺著,輸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結果流言四起,今兒傳說沈默兵敗被俘,明兒又有人造謠,說他戰死沙場,腦袋被割了還屹立不倒……

    「那不成刑天了嗎?」,聽到張居正轉述外面的留言,徐閣老啞然失笑道:「真是謠言四起啊。」,說著看看自己的學生,有些憐惜道:,「這幾天,你也不好過,人看著瘦了一圈。」,自從決意把女兒許配給張四維後,他一直覺著對不起張居正,好後者沒有消沉,而是加的勇於任事,這讓他欣慰之餘,也多了幾分惋得……錯過這樣的賢婿,確實令人遺憾。

    「學生還好」,張居正苦笑道:「只是身家性命都壓這一場上,難免寢食不安,倒讓老師費心了*……」

    徐階搖頭笑笑,輕聲問道:「有什麼困難管提,跟老師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什麼都瞞不過老師。」,張居正輕歎一聲道:「劣質軍需的事兒,已經查清楚了*……」

    「哦*……」徐階淡淡道:「哪個環節出了漏子?」

    「這次的事情有些大。」,張居正低聲道:「軍需採辦,向來是戶部的重任,由尚書大人親自掌管,但當我去下屬的幾家衣帽局查問,卻現它們早不戶部名下「……,而被轉給了一些京城商人。再查下去才知道,現只要兵部驗收沒意見」戶部就直接掏錢,甚至都不派員監管*……」

    「這倒也說得過去*……」徐階沉吟道。

    「蹊蹺就這裡。」,張居正沉聲道:「我帶人查封了那幾家衣帽升織局,他們倉庫現了大量的劣質棉布,還有成品被服,正是給勤王軍的那種」用手一扯就開裂,這樣的東西,怎能通得過兵部的驗收?」

    「你是說……」,徐階皺眉道:「楊博明明知情,卻故意收下來……」,頓一頓道:「軍糧是怎麼回事兒?」

    「這個蹊蹺……」,張居正沉聲道:「廣濟倉裡明明都是上好的谷米,為什麼運到兵部,就摻了一半的沙子?我把兩處的軍糧一作對比,現給官兵的都是陳米,而年初賑災,已經把廣濟倉的庫存耗光了,現庫裡的,全是秋收後的米……」

    「難道被人掉包了?」徐階神色不變道:「可有證據?」

    「哼,這麼大的動作,不可能沒有破綻。」張居正道:,「他們的車馬不夠,租用了幾家車馬行的運力,雖然做得隱蔽,但不能堵住每個人的嘴。後來我從個車伕那裡」得知那天他們把糧食從廣濟倉運出來,送到外城的一處煤商倉庫,京城井嚴,倒也沒讓他們運出去…………我已經派人日夜盯梢了,不會讓這些糧食再溜走的。」戶部竟出了這麼大的簍子」張居正深以為恥,這次真是了狠。

    聽完張居正的匯報,徐階沉吟良機」方才道:「把謎底說出來。」

    「承包衣帽針織局的,乃是幾個旁系宗室,當然他們肯定是幌子,真正能讓高部堂不言不語,把這塊肥差交出來的,只有幾位國公、侯爺能辦得到。而那個煤商倉庫,乃是清河伯世子租賃的……」張居正老師面前毫不諱言。

    「有些不尋常*……」

    「是啊」嗅到了陰謀的氣息。」張居正緩緩點頭道:「有人背後支招,有人台前跳粱」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我們好看。」,這種時候」軍糧、軍服上連出問題,顯然不能只用有人,飽私囊,解釋,而是有人給他和沈默挖坑。要知道,他們倆可是立了軍令狀的,若是士兵不聽號令拒絕出戰,那他二人身上,要打上不光彩的烙印,甚至有可能會就此一蹶不振。

    好兩人處理及時,才制止了事態的惡化。但事情已經傳開,言官們勃然大怒,這些日子彈劾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到通政司,只是被徐階借口大局為重,強壓著而已「……,但京的不少官員,已經把高耀和張居正看為帶罪之臣,言行上也不大尊敬了。

    此冷暖,身處漩渦的張居正自然體會深,他卻仍然可以頂住歷力,把該做的事情做好,僅這份胸襟,就十分難得了。

    師徒倆都知道,現實指望著前線能取得一場大勝,一俊遮醜,否則真的無法收場。

    「楊博不會是主謀*……」見張居正壓力過大,已經有些疑神疑鬼,徐階只好出言點醒他道:「他是謀國老臣,不可能輕重不分,不屑謀劃迂種下三濫的伎倆n,「「那還能有誰?」張居正眉頭緊鎖道。

    「你們得罪什麼人了?」徐階輕聲道。

    「宗室勳舊……」張居正一點就透道:「兩個《條例》讓他們把戶部和禮部恨之入骨,藉機報復也是有可能的。」

    「你一番暗訪,就能查出這麼多端倪來,要是交給刑部,肯定能拔出蘿蔔帶起泥*……」徐階緩緩道:「眼下時機還不成熟,卻也不能幹*……」徐階吩咐張居正道:「你們不是一直頭疼宗室鬧事嗎?不要白費了京城戒嚴的良機*……」

    張居正猛然想起,徐階曾經對他和沈默說過,宗室鬧事不要著急,很快就有解決的時機,指的就是這個啊……原來老頭子從一開始,就沒存和平解決的幻想,只是一直等待合適的機會而已。

    薑還是老的辣!他不禁心一凜」徐階這份深沉狠辣,確實值得自己學習。

    但這不代表,他會喪失自己的思考,尋思良久,決定還是坦誠以對道:「老師」學生以為,楊博的問題沒那麼簡單,就算沒有親自策劃他也沒起好作用,故意縱容甚至推波助瀾是跑不了的。」

    見張居正還那裡糾結於眼前,徐階歎口氣,緩緩道:「君繼位,事待舉」閣乏人,老夫思維再三,如果這次獲勝,太岳你便入閣理政*……」語調之平淡,彷彿說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入閣……」,張居正渾身一震,雖然徐階從前和他提過,他對此也極為渴望。但總算還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資歷來說」是無法通過廷推的……就算是徐階,內閣、朝廷官那裡,也很難為他理直氣壯的說話。一陣激動過後,他又恢復了鎮定,輕聲道:「老師厚愛」學生感激不,然學生既無才望,又鮮舊勞」安敢廁身於老成耆舊之間,擔其協贊皇猷、弼成聖化之重?況皇上臨御之始,正海內觀聽之時;老師承舊迭之際,手扶日月,照臨寰宇,聲望正隆,若因引薦學生之故」引得四海沸騰,學生難辭謀私之咎」還請師相三思。」

    這番話說的有情有理,徐階不禁緩緩點頭」他盯著張居正半晌,方才道:「頭腦清醒是好的,但你也不必太過悲觀,李春芳和你同年,不也是早入閣了麼?」

    「他是狀元。」張居正輕聲道。

    「青詞狀元而已。」,徐階的面上浮現一絲得意之色,轉眼即逝道:「你說自己沒有才望舊勞,難道他有嗎?不過是一直撰寫青詞,為先帝所喜,才能替楊著看看他道:「知道為師為何先推薦他入閣嗎*……」

    「是給學生……」張居正再傻也能聽出其三味來了:「鋪平道路嗎*……」

    「不錯。」,徐階點頭道:「有了李春芳先,你就不那麼突兀了。」,又問道:「知道我為何要讓稱親近高拱嗎?」

    張居正輕聲道:「為了讓他不反對…………」

    「知道我為什麼把愛女,許配給張四維嗎?」徐階終於一番鋪墊之後,把那層窗紙捅破了。

    但張居正還是面色一變,低聲道:「老師是為我好…………」,除此之外,肯定還有一番利益交換,徐階不說,張居正也不能問。

    「不錯,你我單是師生,我怎麼提拔你,別人只能心裡彆扭,嘴上說不出什麼。」徐階沉聲道:「可要成了翁婿一家人,我只能把你配的遠遠地了*……」

    「是學生不懂事……」,一股暖流張居正週身遊走,他現滿腔滿肺的喜悅感激,原先那些怨氣,倏然便消失不見了。這下沒法淡定下去了,對徐階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起身叩道:「學生粉身碎骨,也不能報答老師一二……」

    「老師如此對你,不是存了什麼私心,而是期許你能成為救時良相。」,徐階沉聲道:「希望你能好自為之,不要辜負我今日的期望。

    「學生謹記老師教誨,若有違背,天誅地滅!」,張居正賭咒道……,至於關於楊博的話題,自然不會再提。

    沒用張居正等多久,報捷的快騎飛報入京,一場不被看好的戰役,以矢明全勝告終。

    這種事沒人敢撤謊,但習慣了失敗的大員們,還是不敢相信,大明能全殲三萬蒙古騎兵,這得……,摻了多少水?但很快兵部和都察院的專員,從前線回了勘查報告,經過反覆核實,此役殲敵一萬七千人…………其大多是受傷落馬後,被明軍補刀斬殺的;俘虜八千人。並斬殺俺答之叔刺布克台吉,俘虜俺答之子布彥台吉,以及大名鼎鼎的漢奸趙全。

    內閣和兵部這才確信無疑,趕緊稟報一直懸著小心肝的隆慶皇帝。隆慶聞言欣喜若狂,昂向天高呼道:「父皇啊,兒子托您護估,替您報了大仇,也總算不負您天之靈了!」之所以銳,報仇……是因為,庚戍之變。,,俺答讓嘉靖丟了顏面,嘉靖深以為恨,甚至說出了,誰能取俺答級」他就封誰為國公的話…………現同樣的遭遇下,他卻把俺答給打敗了,當然可以這樣說,只是聽起來有些怪怪的,好像向他爹炫耀一般。

    人逢喜事精神爽,隆慶也不再整天窩後宮玩親親了,第二天早早上朝,和他的大臣們共同商議戰後事宜。徐階也是喜氣洋洋」代表皇帝先話道:「今日能此慶祝勝利,上賴皇上英明神武,下仗將士三軍用命,各位也都走出了大力的。今日咱們集思廣議,全始全終,給這場勝仗再添光彩*……」

    眾大臣連連稱是,這時候也不分什麼主戰派,主和派了」全都把自己當成是勝利派,一個個與有榮焉的樣子。

    楊博是吏部尚書兼兵部尚書,與徐階平起平坐的重臣,每遇大事,也都是他先言的。雖然戰前」他扮演的角色不太光彩,可也沒留下任何把柄。所以今日他也是神采奕奕,當仁不讓地先說話了:,「元翁說的是」今日我等商議祝捷之事,倒讓我想起了當年……想當初庚戌之變,蒙古人兵臨城下之時,先帝也是這裡召見了群臣的,當時他龍顏慘淡,聖心憔悴,我們這些當臣子的羞愧欲死」今日終於把仇報了……」,說著兩眼含淚的看看翰林院的人道:「你們得好好的寫一篇祭,祭告先帝才是正理。」

    這話說得眾人連連點頭,高高上的隆慶皇帝是紅光滿面,大聲附和道:「是啊」是啊!今日先帝若,老人家不定多高興哪!」

    張居正雖然也跟著點頭,但心裡卻冷笑道,老楊博也真夠厲害的,一番撫今憶昔擺資歷,便把自己身上的反戰污點洗去,還討得皇帝龍顏大悅。

    卻也不是誰都那麼健忘,大夥兒正笑著,突然有人怪聲道:「有些人真有意思,當初明明說絕對不能出戰,還推三阻四不讓人家出戰,現見人家打贏了,又來摘桃子!臉皮可真是夠厚的!」

    朝堂上氣氛一滯,眾人一看,是那御史詹仰庇,高拱馬上訓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其實高拱是保護他,可惜詹御史還沒混明白官場,還以為高拱替楊博說話呢,硬著脖子道:「說誰誰清楚……」,頓時那幫子同行們也嚷嚷起來。

    楊博卻恍若無事苒笑道:「既然是戰前議論,就得允許有不同意見。

    一旦定下來,老夫可是全力支持的,難道你不知道,宣大兵營之亂是誰平息的?又是誰為沈大人重組了馬家軍,還擔著天大的干係,派出了精銳的神機營*……」這些話必須說明白,因為官場愛痛打落水狗,他必須保證自己始終正確…………至少是名義上的正確,才能不會成為眾矢之的。

    詹仰庇還要再說,徐階出聲道:「蒲州公說得對,既然是討論,自然言者無罪,不能當成事後的罪證了。」

    徐階的威望太強了,詹仰庇也只能住嘴,但楊博的臉面也丟了。

    徐階趕緊岔開話題道:「此役有功之臣,該當如何獎賞,還請萬歲聖裁*……」雖然內閣現幾乎是管天管地,但因為「恩出於上,根深蒂固,所以有關獎賞事宜,還是要讓皇帝來決定的。

    隆慶想一想,也不知該怎麼賞,就轉頭問高拱道:「朕不大熟悉典章制,依高閣老之見,對沈大人他們,怎麼賞功才合適呢?」

    高拱沉吟回答:「回稟皇上,按禮制,此乃平虜之功,沈默現是禮部尚書,按例應加太子太保。」,頓一頓道:,「有道是,爵以賞功,職以任能。為臣以為,沈拙言不但功高,而且有辦大事之能力。內閣裡人手不夠,我們四個老頭子也忙不過來,不如讓他入閣來參贊機樞,分擔一下我們肩上的擔子,豈不是兩全齊美?」

    聽了這話,眾人不禁又羨又妒,心說沈大人是勞苦功高,不過這才當上尚書幾天……這也太快了。但轉念一想,入閣有啥好的?進去還不得論資排輩?徐閣老才十三,高閣老五十四,李春芳和郭璞年輕,沈默得坐多長時間冷板凳,才能熬出頭啊?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但也確實理……

    那廂間,徐階卻變了臉色,高肅卿好眼力啊,竟能看穿我下一步,搶先賣好給沈默,顯然是要讓沈默日後不好偏幫。徐階這個氣啊,卻又不能落後,也出聲道:「是啊陛下,老臣也正有此意,不過內閣缺人不止一個,臣以為戶部左侍郎張居正此役功勞甚大,也可以入閣襄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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