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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4章 三更 文 / 雲棲木

    望著丹丹蒼白的臉色,那男人眼中閃過濃烈殺意,陰冷道:「嚴密監防,一旦江瑾瑜入境,傾力劫殺,不必留活口。」

    「可是……」夏惠有些遲疑,如果這般做了,你得了這個人,卻是一輩子也得不到她的心。

    那人卻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玉兒可有下落?」

    夏惠點頭,「秋惠和冬惠已經發現了玉小姐的行蹤,正在勸說……」

    那人已然失去了耐性,「立刻捉來,那件事該著手了。」

    夏惠神色一凜,「是!」

    「艾姑娘……」小婢女怯怯的輕喚,手裡的藥由冒著騰騰的熱氣到一片冰涼,倒了重煎,再由熱轉涼,反反覆覆,床上的人睡著了一般,一直安安靜靜的。

    夏惠走了進來,對小婢女擺了擺手,「再去煎一份來。」

    小婢女輕手輕腳的出去,夏惠望著窗外一株遒勁的梅樹默默的出神片刻,兀自輕語道:「若是人生能夠選擇,可以由著喜好行事,誰不想生在高門朱戶,錦衣玉食,僕婦如雲,驕傲睥睨的俯視塵世。或許在你眼中,我們都是陰私惡毒之人,巫蠱教是萬惡不赦之地,惡如人間煉獄,理應被世間正氣消滅毀盡。可是,這方被你們正大光明的人所不恥的惡魔之地,對我們來說,卻是唯一的避風之所,家一般的存在。我們只能依附宮主和伊桑巫師,隱與暗黑之中,做著那些不可告人的陰私齷齪之事,得以保住我們家族的那一點一滴的血脈,期待著能夠重新站在陽光裡的那一天……」

    她轉過身,看著丹丹微微顫動的睫毛,輕憐而笑,「為你煎藥的小婢女。她在巫蠱教身份低微,連排字論輩的資格都沒有,可是,她的身份,在三個月前是衛國赫赫有名的都尉之嫡女,雖不是天之嬌女。一呼百諾,卻也是名門閨秀。百般嬌貴,可是奸相專權,一手遮天,她全族一百二十餘口只有她唯一倖免……」她指著一個踮著腳尖折梅枝的清麗婢女,也不管丹丹有沒有理會,「她的祖父是寧國開國大將寧河谷,被賜予國姓,一門雙爵,權赫無雙。卻因新皇偏聽偏信,妒賢嫉能,一門忠烈血濺國門,只有她和哥哥被忠義的家丁冒死護送了出來,她在巫蠱教一呆就是十三年,當年來時。她才兩歲……」

    迎上丹丹霍然睜開的目光,她清雅娟麗而笑,「我們這些人,或被世俗不容,或遭仇家追殺,或避禍於當權,天下之大。卻無我們這些人的立錐之地……」

    每個人都有迫不得已的過往和選擇,夏惠的話丹丹無法不動容,看著清華如玉,皎皎如月的女子,不由道:「你呢?」

    似不想丹丹看到她眼底的悵然和悲傷,她又轉過身子,留給丹丹一個山巒挺秀的背影,幽幽的說起當年,「我本姓陳,祖父位高權重,陳家忝為簪纓鐘鼎的世家,不說祖父和一眾聰睿博才的伯父、叔父,便是我的姑母,自幼天資聰穎、敏慧過人,幼年時便得一位隱士喜愛,幾番勸誡祖父要帶姑母遊方歷世方可保得一生清平,祖父愛女心切捨不得姑母一個女兒家受那等苦楚,只答應了讓姑母做那隱士的俗家弟子,姑母雖是女兒身,卻經天緯地、博古通今,她所識所學皆入目不忘,一觸即通,只可惜,世事難料,伴君如伴虎,一場奪嫡讓我陳家一夕巨變、血艷如河……」

    夏惠還在沉浸在家族往事裡,丹丹卻已神色大變,心境複雜,「你,你的姑母可是和親大朱的鳳祥公主的陪嫁陳女官?」

    夏惠終於回身,神色複雜的看向丹丹,「是,就是教授你的陳嬤嬤。」也是後來為了保護你而死的陳嬤嬤。

    丹丹一屁股坐了回去,完全的呆滯了,她這幾日受的刺激太多,根本無法接受這一夕的諸多變故。

    兩人誰也沒有再言語,室內靜寂沉肅,淡淡的湧動著一種惆悵和悲傷,讓丹丹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

    「對不起!」丹丹忽然抬頭看向夏惠,從夏惠的態度裡,她知道夏惠一定悉知陳嬤嬤的一切過往,甚至用自己的命換了她的命。

    除去前世,她這一世又活了兩次,艾春丹讓她重活了一回,陳嬤嬤給了她第二次生命,陳嬤嬤對她早已超出了師徒的情分,她這一生都受益於陳嬤嬤的教誨,還有那些曠古絕今的古卷、手札,足以堪稱當世瑰寶。

    丹丹這一瞬對夏惠的感情很複雜,早已沒有了排斥,反倒生出濃濃的歉疚和憐惜。

    夏惠的眼底閃過一抹認命的悲哀,「你又何必自責,一切緣法都是上天注定。」

    丹丹還想再說些什麼,之前的小婢女又捧了新煎好的藥進來,十一二歲的年紀,眉眼清秀,嬌弱蒼白,雙手捧著藥,怯生生的望著丹丹,哪裡還有半分昔日貴女的儀態。

    若不是生活所迫,無從抗拒,誰又願意自甘下賤,丹丹伸手接過碗仰起脖子喝了下去,小婢女立刻捧上蜜餞,丹丹搖了搖頭,「我吃不慣那個味兒,你拿下去分了吧。」

    小婢女有些不解,之前不是吃的好好的嗎?

    夏惠看了丹丹一眼,對她擺擺手,「拿下去吧,把梅花味的蜜脯拿一攢來。」

    小婢女立刻歡喜的捧著蜜餞退了下去。

    兩人又有一瞬的沉默,丹丹垂了垂眼,「等待我的又是什麼命運?我是不是不可能活著離開這裡?」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巫蠱教的宮主可能不會殺她,告訴她江瑾瑜的事,無非是讓她死心罷了,那麼,便是要將她永遠的禁錮在這裡了。

    丹丹哂笑,滿是自嘲,「我現在可是沒有一點利用價值了!」江瑾瑜將她當棄子,她便什麼也不是。

    夏惠看了丹丹一眼,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她微微偏臉,錯開丹丹看向她的目光,語氣中帶著幾分苦澀和釋懷,「你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東西,討厭你的人會非常的討厭你的這種特別,欣賞你的人卻會不知不覺中被你吸引,忘了初衷……」

    什麼意思?丹丹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看了看室內的奢華擺設和完完好好躺在這錦香暖被中的自己,丹丹覺得她的頭頂開了一朵可怕的、匪夷所思的爛桃花。

    巫蠱教的宮主果真看上她了?

    為什麼?對她慕名已久,情不自禁?還是欠扁欠抽,找虐型的,她將他的巫蠱教攪的天翻地覆,差點滅絕,反倒得了他的青睞?

    丹丹正色的看向夏惠,指了指腦袋,「你們的宮主這兒沒毛病吧?」

    夏惠噗嗤輕笑了起來,「你好好歇著吧,宮主今夜不會回聖教。」

    丹丹心底冷笑,昨天也說不會回來,可一到半夜就出變態。

    夏惠似聽到她的腹誹,搖頭笑道:「今夜真的不會回來,你安心睡覺,養足了精神,對你有好處不是!」

    「謝謝你!」丹丹真誠的看向夏惠,眼眸清澈如水,一如兩人是多年的知交好友,又惺惺相惜。

    夏惠怔了怔,微微點頭,優雅淡笑離去。

    一直目送著夏惠的背影,直到那抹淡雅清麗的身影消失不見,丹丹清澈的眸子一瞬變的陰沉下來,看來巫蠱教不光有攝心術,還有攻心計。

    夏惠或許真的是陳嬤嬤的侄女,可冰雪聰慧的她不會無緣無故的與自己述起衷腸。

    巫蠱教的宮主到底想對她做什麼?難道真的是看上她了?想著那個變態莫名其妙的溫柔和情深款款,丹丹莫名的感到惡寒、噁心。

    巫蠱教宮主的心意沒有讓丹丹猜疑太久,在丹丹安安穩穩的睡了三日後,變態宮主又來了,這一次,他沒有做手腳,丹丹得以神色肅穆的坐在書案前等著他。

    明燈灼灼,萬籟靜寂,門扉被打開,吱嘎聲在暗夜裡顯得異常突兀又詭異。

    金色的花紋面具遮住上半張臉,一襲如水的暗金長袍將其人勾勒的傾身玉立、冷肅尊貴,他推門而入,逕直走向丹丹。

    但,今夜的他步履沉緩凝重,呼吸也有些不穩,還伴著一股濃重的血腥。

    丹丹一瞬頓悟,他受傷了,很重的傷。

    丹丹不由的攥緊書頁,心砰砰的跳了起來,她的屁股下坐著兩支利簪。

    那人扶著桌子坐到了丹丹的對面,似乎傷了腹部,右手一直扶在那裡,九轉琉璃蓮花燈全部點亮,九頭燭光明亮如晝,足以將他面具以下的表情一覽無餘。

    鼻樑高挺,下巴輪廓深邃,可能是失血過多,唇色淡白,雖然只看到一半,卻毫不讓人懷疑金色的面具下是一張俊冷高貴的臉。

    丹丹盯著他的下巴出神良久,憤怒一點點在心中匯聚,握住書的手不自知的加重力道。

    對方也不出聲,只雍容的坐在那裡,任由丹丹憤怒如火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還有種期待和滿足。

    「一直在等我嗎?」他輕輕笑了一聲,嗓音低沉瘖啞,盛著滿滿的溫柔和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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