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豆蔻枝頭 第53章 文 / 清瀾皓月
第53章
我搖頭,「你不是不得已,這樣的生活你其實也是甘之如飴的。你和所有的男人一樣,都認為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的。而女人就應該從一而終。也許大家都認為這是對的。可我不是這麼想的,我要一份純淨沒有其他人分享的愛,你給不了我。而你要的幸福,我也給不了你。我們的想法完全是不同的。」
「我會一直愛你的,直到我們都老去。你知道,我能成功奪回大位,有很多人都出了死力,也掌握了一部分權力。而朝中更是盤根錯節,再過幾年,你待我能真的一言九鼎,你說的對,我現在真的做不到乾綱獨斷。可是以後,一定會的。你陪著我,我們一起努力。」
「我怕,我活不到那天。而且,我告訴過你,我是不能容人的。那日,你沒有打姬瑤,因為她為你生兒育女。而日後,你對其他女人會一樣的心軟的。」
雖然有些道理我懂,他說給我聽我也理解。可是,心頭還是無法接受他口口聲聲不會委屈我,我受了這麼大委屈卻只能隱忍。所以,六哥來時,我對他都是愛搭不理的。
他今日又做小伏低的,結果叫我氣得不行,回去了。
秦湧看他進了密道,歎口氣,卻沒急著跟上去。我盯著他,「有事?」
「十一小姐,之前錦繡姑娘跟著刑部的總捕頭冷蕭去山西那邊查案子去了,皇上已經急召她返京,今兒下午就該到了。」
「哦,叫她到這裡來陪我坐監?」
秦湧的表情有點尷尬,「是陪伴和保護您。」
「嗯。她還會查案子啊?」
白面無鬚的秦湧耐心解釋,「不是的,因為事關內宅的事,又要查驗女子身體。冷蕭信不過當地衙門找的人,所以從京城帶人過去。他師門同錦繡姑娘有舊,兩人認了世兄妹,便請錦繡姑娘一道去幫忙。」
「這樣啊,那錦瑟是不是也跟去了,我記得她們倆一向形影不離的。」
「沒有,她剛成親呢。」
我瞪大眼,那個山大王女強盜,誰敢娶她呀?一身的戾氣。
秦湧看我今日很有談興,便籠著手站在旁邊細細給我講他所知道的。我忙叫雲兮端凳子給秦湧,又上瓜子茶點的。秦湧笑,喝了口茶潤潤喉嚨便開講。
是這樣,錦瑟曾經是山大王沒錯。而她現在這個夫婿卻是翰林院的編修,很清貴的官職。當然,也沒什麼油水可撈。可是,人家是典型的士子啊,他們得多少桿子才能打在一起。
編修叫曹修,一表人才。當年上京趕考的路上被綁到山上當文書記賬,奈何讀書人死活不從,認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眾強盜大怒,要殺之。可是錦瑟看上人家了,怎麼肯讓人殺呢。百般勾引不成,最後都差點霸王硬上弓了。可抵不住書生一通又一通大道理的講,她心生一計,假意送他盤纏上京赴考。私下裡卻派人打點,好讓他那科不中,走投無路之下她再出面接濟他。
結果,擱不住山上出了內鬼。她本是上代老大的獨女,二當家的不服,私下裡勾結了官府,在剿匪時把她坑了。給她灌了迷藥送給知府做第八房姨太太。
「我說秦湧,你又不在,你在宮裡呢。這些事你怎麼這麼門清啊?」我邊吃瓜子邊問。
「皇上說十一小姐愛聽人講故事。奴才還有這點用處,便細細找皇上身邊的人打聽了,這才講得出來。便是上回大公主過來玩,也是皇上看小姐一個人呆著寂寞。」
「行了行了,接著講吧。」估計這次也是六哥叫他來給我說書的,不然他一個總管太監,哪敢私自脫崗這麼久。
「好,奴才繼續講。當日,錦瑟踢翻了燭台,燒了知府的府邸。可巧,皇上當時就在附近的客棧,聽到走水了,跟林老爺一起混在人堆裡看。聽說是山上的女匪首不從知府老爺,弄出來的這場火,便讓人把她救了出來。她從此便跟著皇上,成了個得力的手下。」
我點頭,是有一年,老爺帶六哥出去,帶回來一個野蠻美人錦瑟,也是放在他的院裡。
「嗯,那錦繡又是怎麼來的?」
「她啊,本來是一戶世家的小女兒,因為家藏之寶不肯獻給大老爺,被害得滅門,一家女眷盡數被賣,為奴為婢。皇上當時正需要人手,也有人四處替他搜羅,而錦繡就是因為機靈過人被送到皇上跟前的。」
「這麼說每個人都有故事,不過,都是傷心事,我也不聽了,你忙去吧,叫你給我說故事,真是大才小用。」
「奴才晚一些領錦繡過來伺候。」
錦繡到我跟前的時候,還有點莫名其妙。看到我,依然莫名其妙。我臉上的痕跡早消了,當然也不會有人給她解釋原委。她自然也知道不該問的不能問。
「十一小姐,咱們又見面了。」
「是啊,你這段時日都要跟我一處呆著了。」來個陪坐監的人,又是能說話,不會一天到晚給我講規矩的錦繡,我挺歡迎。就是她要跟著倒霉了,按六哥說的,我得在這裡呆到大婚前呢。
錦繡笑著說:「我說這麼急叫我回來做什麼,原來是陪十一小姐解悶呢。」
我笑笑,「是啊,解悶。你跟著總捕頭出去,多少學到一些吧。我這裡有一個案子,你聽聽,看能不能聽出點門道來。」
她謹慎的說:「我就是幫著打打雜。不過十一小姐要考的話,我只好聽著。」
「嗯,從前有一戶人家。當家的少爺年輕俊朗,房裡有美妾,還有許多通房丫頭,都對他一往情深。可是他偏偏喜歡老太太的養女,也就是他名義上的妹妹。他是一直知道不是親兄妹,可他妹妹不知道,只當他是兄長。她中意家中一個善良能幹的護院。」錦繡的臉微微變了顏色,我繼續往下說,那位少爺有兩個妾,是地位最高的
我講完,錦繡忙說:「十一小姐,恕錦繡愚鈍,我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慘淡一笑,「沒關係,你沒聽出來,我說著說著自己想明白了。你出去吧,我要自己待一會兒。告訴她們,我沒叫,誰也不許進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背後的黑手竟然是真正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我一直都下意識排斥了這個想法,所以才會一直被蒙著。
為什麼要這樣呢?何必?
我沒有吃晚飯,她們送到門口,我也沒過去拿。就這麼一直呆呆坐著。期間秦嬤嬤想進來勸勸我,也被我轟了出去。她們想是遣人去找六哥,一時也沒過來。他哪是能隨叫隨到的人,指不定在接見屬國使節,還是在和重臣議事呢。
等他趕過來,執意要陪我用飯,我不想跟他爭,從善如流的坐下來扒飯。
「到底怎麼了?錦繡一來就得罪你了不成,咱們十一不是小心眼的人啊。」
「我就是小心眼的人,你不用給我上粉。」我當然還在計較那一巴掌。
「那她到底怎麼得罪你了?」
「沒人得罪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立場。我們都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做事,去爭鬥。」
六哥放下手裡的碗,定定的看著我,然後提聲喊:「錦繡!」
錦繡應聲進來,「皇上?您叫屬下?」
六哥薄怒道:「這裡還有一個錦繡?」
錦繡低頭不語。
「說,你同十一說什麼了?她怎麼變這個樣子?」
我也放下碗站起來,「她什麼都沒跟我說,我倒是說了個故事給她聽。」說完就回自己房間,把門閂上。任他在外頭怎麼拍門也不開。
這天晚上,六哥就留在了這裡。一早他去上早朝的時候,又過來看我。
他這回沒敲門,走到窗邊想弄開窗戶往裡瞧瞧,結果看到我就在窗口坐著,窗戶迎風大敞開著。
「你什麼時候起來的?這窗什麼時候開的?春寒料峭的,你想生病啊?」他從窗戶一躍而入,摸摸我的額頭,「這麼燙,秦湧,去找個嘴嚴實些的太醫來。」
我被他幾大步抱回床上,黑黝黝的眸子盯著我:「說,你做什麼?」
「尋思事呢。」
「什麼事犯得著一大清早的對著風口想啊?」他氣咻咻的。
我其實本意只是要吹吹風,結果在那裡閉上眼想著想著就入神了。
太醫還沒有來,秦湧來催六哥上早朝了,「皇上,還要回去換朝服呢,該走了。」
六哥橫他一眼,沒動。秦湧為難的看我兩眼。我知道他為難,叫吧得不著好臉色,不叫吧,誤了早朝他擔待不起。我也沒出聲,我現在出聲是招他訓我。六哥一貫是知道好歹有決斷的人,用不著老勸,他也不喜歡別人一直勸。
我左右只是吹了吹冷風,他轉身出去了。不用他訓斥,睡在我外間的錦繡已然站著腿肚子都打顫了。她是因為趕了幾天路所以睡過了。
六哥一出去,錦繡就苦著臉說:「十一小姐,你怎麼一大早跑去吹冷風啊。」
我真不是故意整你的,我用誠懇的眼神告訴她。
「咳咳!」我頭有點發暈,咳嗽起來。她趕緊去倒水過來。
一會兒,秦嬤嬤、雲兮等人也趕緊過來了。面對她們有些責備的眼神,錦繡抿抿嘴。
我手捂著額頭,又咳嗽兩聲,秦嬤嬤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小姐,怎麼樣?太醫怎麼還不過來?小順子你去看看。」
小順子應聲出去。
一會兒,一個老太醫抱著藥箱進來。我隔著放下的紗帳看到他略一猶豫,然後衝我躬身:「請貴人把手伸出來,容老臣診診脈。」
我依言把手放在脈枕上。
他診了脈又問了幾句要下去開藥,我忙說:「太醫,我怕苦,你不要開苦藥。」
「不要理會她,該開什麼藥你就開什麼藥。」六哥朝服未換,從門外進來。
一時室內眾人統統跪了下去。他坐下問了太醫幾句,然後打發他下去開藥方,一邊撩了紗帳往裡看。
我背靠著大迎枕坐著。既然他沒告訴太醫我是誰,我剛才也就沒湊熱鬧行禮,見他望進來便作勢欲起。
他把手往下一按,示意我不必了,疑惑的看著我,「你到底怎麼了?」
我看定他,「我果然是不適合宮廷的,你放了我吧。」
「我說了,不要再提這話。」
「哼,說了不會讓我受委屈,別人打上門來,打了就打了。」他油鹽不進,我怨念的碎碎念。
他揉揉額角,「即便那天我沒到,你也不會真的吃虧的。」
我抬頭,他知道我當時已經有對付姬瑤的損招了?
「雲兮的身手其實不在錦繡之下,只是我交代過她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暴露。那日你挨那一下實在是事出突然,如果我沒到,她一定會出手的。」
我眨眼,什麼?雲兮是高手?
「那為什麼還要叫錦繡回來?」
「一明一暗吧,多一層保險。我問過雲兮,她當日看你躲避得法,很是靈活,便只是偷偷出手撂倒了絆著侍衛的宮女。誰知道侍衛剛到假山,你們倆就滾下去了。再然後,她就看到我了。」
我想到一個疑點,「那為什麼還做出要連她一起滅口的樣子?」
「本就是為了讓你收買人心,秦嬤嬤跟小順子,你日後都能用得上的。」他又伸手來摸我的額頭,「還是很燙,你躺下歇會兒,等一會兒吃藥。」
我皺皺眉。
他也皺眉,「不是還要我守著你喝吧?」
我從小喝藥就很困難,我娘出盡百寶也不能哄得我張嘴。我一雙小嘴總是閉得死緊,知道那是苦藥。我之前還跑出去跟我娘還有孫媽玩了一陣躲貓貓,然後被孫媽硬抱回來。
我娘利誘威逼都用上了也不見效,便要硬灌。我又撒腿開跑,結果在二門就兩腳離地被六哥抱了起來,「又不喝藥?」
六哥抱著我走回去,直接坐在椅子上,我娘站在旁邊喚聲『六爺』。
「嗯,姨娘坐。」
我扭頭瞪他,這裡明明是我跟我娘的屋子,憑什麼他一來我娘就得站起來,畢恭畢敬的招呼他。
「還瞪我?臘梅冬雪,你們過來,我夾住她然後抱住她的頭,你倆一人按手一人按腿,姨娘你負責捏鼻子。孫媽你等十一張開嘴就往裡倒藥。」
他如此這般吩咐一番,果然屋裡的人都圍了過來,個個憋著笑。而六哥也把我牢牢夾在兩腿中間不鬆開,他拿手抱著我的頭,我說:「我自己喝。」
「這才對嘛。」
我苦著臉乖乖喝完藥,漱口,然後把手伸到他面前。
「做什麼?」他故作不解的問。
「糖糖,我喝完了。」
我娘把蜜餞端過來,「吃蜜餞。」
我搖頭,蜜餞哪有六哥身上的糖好吃。哼,還是哥哥呢,整天身上揣著糖,還小氣吧啦的一次只給我吃一顆。可是,六哥的糖真是好吃。
「想什麼呢?」有人在我頭頂一拍。我醒過神來,看著這個從來不會哄我喝藥,都是威逼的人。
「哼!」
六哥忽然有些疲憊的說:「十一,我事兒還多呢,你乖一點,不要叫我操心好不好?」
「我都被關起來,我還能怎麼不乖?」
「皇上,藥熬好了。」秦嬤嬤親自端了藥進來。六哥把位置讓出來給她,自己坐到另一邊看著我喝。
我把藥端過來,咕咚咕咚倒進嘴裡,然後把碗底反過來給他看。
他搖搖頭,交代秦嬤嬤,「看著她,每一道都喝下去才行。太醫就先留在這裡。」說完,起身走了。
連續幾日我都壓著舌根背著人在床上把藥吐了,吐在毛巾裡,然後如廁時丟掉。由於我的故意折騰,這病不但沒好,反而加重了,只能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躺著。
「王太醫,你不是聖手麼?再這樣下去,你不如回家賣紅薯好了!」帳外,六哥在咆哮。
「臣、臣容臣再給貴人把把脈。」
雲兮把我的手從被窩裡拿出來,放在脈枕上。然後又開了藥,比之前的還苦。我雖然腦袋發昏,但意識其實是清醒的,堅決咬緊牙關抵制苦藥。
六哥開始還哄兩句『不吃藥怎麼能好呢,來張嘴』後來索性捏著我的下顎灌。他一鬆手,我就撲到床邊吐,吐得乾乾淨淨。
「看什麼?還不快再去熬一碗來。」
反正我現在昏沉沉的,你總不能動手打我。我是真被他打過的,摁趴在腿上打我屁股,也不記得到底是幾歲時的事了。
「怕苦是吧,再不好好喝藥,給你吃黃連拌飯,每天拿十斤黃連拌飯。」
氣糊塗了吧,十斤,你當餵豬麼。何況還是黃連。
雲兮她們當然不敢真的拿黃連拌飯餵給我吃,每日是用上好老參熬湯吊著。一個風寒的小病症拖來拖去,弄出了大症候。
太醫跟六哥說是我自己不願意好,他實在無能為力。
「你給朕滾!」
「你到底怎麼了你?」六哥把我從被窩裡扒拉出來。
「娘——等等十一!」我恍恍惚惚中看到我娘在前方對著我笑。
「十一,你醒醒!」六哥死命搖晃我。
「娘——」
他最後無計可施,歎息而去。而我,終於見到了想見的人。一隻小手在我臉上摩挲,「小姨,你怎麼了啊?不要睡了,快起來陪子玨玩。」
「子玨,不要鬧小姨。她生病了。」
「母妃,那怎麼沒有人給小姨看病?」
「她自己不喝藥,旁人拿她有什麼辦法。」姐姐在我床邊坐下,「你這是在折騰誰?不就是仗著他在意你麼。」
我掙扎著睜開眼,「娘娘,我有話跟你說,讓人帶大公主出去吧。」
她一愣,然後點點頭,讓人抱了子玨出去。只是雲兮跟錦繡卻不肯出去。
「出去,賢妃是我親姐姐,我們姐妹有話要說。」我打起精神,呵斥她們出去。她們猶豫一下,還是沒動。我火了,當我在放屁?拿起床頭邊安神用的如意砸過去,錦繡忙一把接住,又放回我枕畔,然後和雲兮對視一眼,走了出去。
「走遠點!」這兩人可都是高手,耳聰目明的。
待到她們走得夠遠,我才勉力坐起來,「我想問你,小柳是不是你害死的?」
姐姐的眼瞼垂下,半日才出聲,「我只是告訴了老爺,你心繫小柳的事而已。」
「原來、原來是老爺,怪不得五哥什麼都不敢說,任由我誤會是姬瑤干的。姐姐,你的連環計使得可真是好啊!咳咳!」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告訴老爺,也不過是怕你一時把持不住,做下什麼讓全家跟著蒙羞的事來。」
我歇了一會兒,繼續說:「你告訴老爺,以他一心追求富貴的性子,當然不會容忍小柳活在這世上。出關的時候,紅綃一路照拂懷孕的你,後來也一直伴在你身邊。你怎麼這麼忍心?」
姐姐用右手握著左手腕,「我提醒過她,小柳不是良配,可皇上要找人去看著姬少康和小柳,她還是自行請旨,說是寧可為婢為妾也要嫁。」
「因為姬瑤知道我喜歡小柳的事,她也曾對小柳下過毒。這一次小柳和姬少康一起出征,眼看勝利有望卻被自己人射死。我就以為又是她,她怕小柳分了她哥哥的功勞又可以打擊到我。可是有一點我忘了,當時她懷著孩子,再怎麼樣就算只為孩子積德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下手才是。我還曾經設想過要進宮來,怎樣想方設法找她報復。真是可笑!」
我看著眼前一臉淡漠的姐姐,她面上半點都不露,「哦,原來你這樣想過。」
「你想我進宮來,做你的幫手,這個我信。你想我幫你把你不喜歡、不想見到卻不能親自動手弄掉的那些女人都弄掉。除掉小柳,讓我和姬瑤結上解不開的仇怨,不用你說,我都會往死裡整她。」
她睨我一眼,「幫我?這難道不是為了你自己?我們姐妹互為倚靠,這不是很好麼。你居然想逃!」她忽然提高聲音,「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麼嗎?就是這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我一生汲汲以求的珍寶,在你眼底就這麼不堪麼。你付出過什麼?憑什麼是你?」她的眼神厲了起來。
嗯,還有罩門就好,我還真怕你修煉成金剛不壞之身了。
「你恨的還不只這一點,你原本以為我跟你一樣,至多為妃,可沒想到,他是要封我做皇后吧。」我其實沒有表面上那麼嚴重,參湯提神的功效是很好的,我原本又不是什麼不起的重症,所以坐了這麼久精神還能提得起來。
這一下更是戳中了姐姐的命門,她霍地站起來,「是,我從來沒有奢望過後位,因為林家即便有功,林家的女兒也斷不可能封後。可是,他竟然告訴我,他要封你做皇后。憑什麼?你只是個庶出的、戲子的女兒。」
嗯,庶出的、戲子的女兒,當然不能跟你這嫡出的相比。你可以接受其他高門大族的女兒做皇后,卻絕不能容忍日日向我下跪請安。
「你真的沒想過做皇后?」我氣定神閒的問。
她沒有出聲。
就是嘛,怎麼可能沒想過。誰不想做心愛的人名正言順的妻子,與他並肩接受世人的朝拜。而不是委委屈屈的做個妾,即便是皇妃,那也只是妾。
「所以,你就想方設法挑唆了姬瑤來找我鬧騰?嗯,她落胎,然後安樂王又病得命懸一線,再加上她本來就沒什麼城府,很容易被挑唆起來。她落胎和安樂王重病這兩件事跟你沒關係吧?」不等她回答,我先否定了這個想法,「不會。你不會去做會激怒六哥的事。不過這事接踵而來,怕也跟後宮爭鬥脫不了干係。月滿則虧,姬瑤就是不懂這個道理,到處樹敵。她處處示人以惡,倒是更襯出你賢妃之賢來。」
姐姐蹙眉,「你到底要說什麼?皇上那麼擔心你,你居然裝病騙他。他說你病糊塗了,哭爹喊娘的,這才讓我來看你。想來這也是你意料中的事吧。」
是,這是我算計好的。不然我怎麼找機會私下把事情問清楚。
「可是你說我讓姬瑤來找你鬧騰,這話可亂說不得。姬貴妃是讓她身邊的人給魘鎮了,才幹出些糊塗事來。我連她來跟你鬧過,又是怎麼跟你鬧騰的,我統統都不知道。」
一推三六九,還真是什麼都跟你沒關係。人我都支走了,要是有人靠近我也能聽得到,什麼話都不會傳到六哥耳朵裡,你還這麼謹慎。六哥把我放這裡,誰能知道。先帝當年也把寧穆太后藏在這裡養胎,這個地方有多機密可想而知。西南方向,怕是子玨回去說得含含糊糊的,所以你只知道個大概方向而已。
「十一,你可別亂給我栽罪名。這宮裡誰不知道我只一心協理後宮事務,待嬪妃向來公道。你在這裡呆著,衣食住行總有露痕跡之處,怎麼能亂給我安罪名。」
說她待嬪妃公道,這個我信。二姨娘她們有時對我們母女還口出惡言,太太卻是從來不屑的。她只是慈愛的,寬宏的正妻。惡人自有旁人來做。
「姐姐真是有乃母之風,其實你才是適合登上鳳座的人。只要沒有我,大哥、五哥再多立功勞,姐姐你再得一皇子,甚至你都不必自己生。姬瑤一倒,你就是後宮第一人。到時不管是誰的兒子,想辦法過繼過來不就行了。封後這事徐徐圖來也不是沒辦法的。」
看得出姐姐有幾分意動,她疑惑的看著我,「你就這麼不稀罕這個後位?」
我苦笑,「我這還沒進宮呢,你們就讓我見識了後宮有多可怕。」
「你恨我?」
「我恨我自己,小柳是因為我而死的。」我肅穆的說。
「那,你要怎麼消失?」她終於還是問了出來。此前種種,什麼姐妹扶持,其實俱不是真心。誰不想獨佔?
「殺我,你不敢。殺我,老爺他們不答應,六哥更不會答應。」你害死小柳,六哥查出是林家干的,這事他心知肚明是為了什麼,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可是你要是殺了我,以他的性子,是不會念什麼舊情的,絕不可能就此算了。
「你瞎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殺你。手刃親妹的事我斷斷做不出來。」
「我詐死,你幫我安排其它的事。從此山高水長,世上再無林十一。」
她眼珠轉了轉,「還說不恨我,我看你是恨透了我,才叫我做這件事。你不但恨我,你還恨老爺,你更恨皇上。」
「怎麼能這麼說呢?我『死』了,六哥會把對林家的感念都放到你身上。你和他青梅竹馬,伴他一路征程,又給他生兒育女。現在更是為他操持後宮,日久見人心,他會明白你的好的。」
看得出來,姐姐心動了。
「你不用擔心我被發現是詐死,四哥說他的藥任是再厲害的太醫都發現不了。」
「藥?在哪裡?」姐姐盯著我。
我抬起手,「藏指甲裡在。」這個地方,六哥沒搜過。
「你、你容我想想。」她說完,慌慌忙忙便出去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恨,我怎麼可能不恨。我恨你這個賢妃、恨老爺,我更恨六哥。可是我什麼都不能對你們做,因為你們是父親、是姐姐,是雖然是從前不顧我性命,後來又只要拿我做登天梯的父親;只要我做你不願意做的排除異己的事,為此不惜害死我喜歡的人的姐姐;還有,口口聲聲愛我,卻時時處處逼我的六哥。
要逃開六哥,除非我死。而我的死,不管能不能真的成全姐姐跟父親,從此你們與我不再相干。我的命是我的,以後,我要按我自己的心意過活。
晚上六哥又過來了,看我懨懨的,但好歹眼是睜著的,能夠自己靠在大迎枕上在床上坐著了。這倒不全是裝出來的,我本來就病了,又為了逼真沒吃藥,倒真拖出了些病態。
「好些了?」他用手指撫著我的臉。
我把頭偏開,躲開他的手,『嗯』了一聲。
「想吃什麼嗎?」他也沒著惱,溫柔的問。唉,這根本是錯位嘛。你的心放姐姐身上,她會高興的睡不著。可是,我卻只想逃開。
「黃連拌飯,要十斤黃連。」我惡聲惡氣的說。
「厄,我嚇唬你呢,哪真的給你吃過。你聽得到?」
「嗯,一直昏沉沉的,但是知道發生些什麼事。」
「這剛醒過來,還是不要吃什麼油膩的東西,白粥你肯定嫌棄,讓人熬些燕窩粥,我陪你用點。」
「嗯。」
姐姐那裡一時沒有消息,我的病開始見好了。
老太醫在門外擦著汗小聲跟秦嬤嬤說:「總算不用回去賣紅薯了。就是想孫兒的緊,嬤嬤,你幫老夫同貴人說說,請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讓老夫回家吧。哪怕回去一趟也好,老夫的嘴一定封得嚴嚴實實的。」
「貴人日漸好轉,皇上留你下來做什麼?喝酒麼?」
我心裡一動,「秦嬤嬤,你問問太醫我幾時能喝酒呀。我能喝酒了就放他回去。」
秦嬤嬤進來,眼裡有嗔怪,「你還病著呢,喝什麼酒啊。」
太醫倒是實事求是的說,等我再養幾日,能下床了,就什麼都可以做了。
那敢情好,我配合的喝藥,吃藥膳,沒幾日就下床去走動。這一日,總算大好了。六哥過來看到也很喜歡,「還是這樣能走能跳能說能笑的好啊。」
晚膳時,我給六哥倒酒,然後自己也拿了個白玉杯斟上,「我陪你喝點。」
「你不是喝不了酒麼?」
「嗯,有的時候自己以為不行,其實是可以的,只要努力去做就是了。你說,是不是?」
他看著我,眼瞳裡發出異彩,「你想明白了就好。」
我試著喝了一點,然後還是辣的不行,想堅持再抿一口,杯子被他拿開,「這個的確辛辣,讓人給你換一種,慢慢來。」
新換了一種口味比較醇綿的,這個我的確能喝。
「這個沒什麼酒勁,你就慢慢喝吧。」他伸手在我臉頰上摸摸,「我倒挺喜歡你臉上這樣的酡紅。」
我端起杯子和他相碰,「這個好喝,我們干。」喝了又給他夾菜,「吃吃!」
吃到一半,我拿銀箸敲著白玉杯,唱起歌來:「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
「莫不是喝這個果子酒也醉了吧。」
「沒有,沒醉。」我唱完一首,撐著桌子站起來,又唱起《踏歌》來,還邊唱邊跳給他佐酒。可是好像真有些上頭了,總是踩錯步子,惹得他發笑。
「我唱到哪了?」我停下來,撓著頭想,被他一把拉過去,摁坐在腿上,「你別跳了啊,再跳我把持不住了。這麼久都等了,再弄得大婚夜作假就有些呵呵!」
「做什麼假?」我仰起頭問。
「厄,這個,到時帳外會有老太監跟嬤嬤在,等著你落紅,然後取走白布。」
我的臉『轟』的燒了個全紅,「帳、帳外?」什麼狗屁規矩啊。
「規矩大著呢,當皇帝也不自在啊。」
我當晚好像還撫琴來著,最後是怎麼上的床也不記得了。我倒是自此就愛上了喝這個果子酒,時常拉著雲兮、錦繡、秦嬤嬤她們一起喝。六哥過來用飯的時候不多,多是半夜跑過來挨著我睡覺,我早起要是覺得肩膀酸痛,那就是讓他給壓的。
我找了材料,在雲兮的幫助下做人形布偶。跟我一般大小,縫好了再畫上我的樣子,找件衣服給她穿上。
六哥半夜過來,輕手輕腳摸上床,這才發現不對,「十一,你在哪裡?」
我從屏風後鑽出來,「這裡,被騙了吧。像不像我?」
他看看手裡拿著的布偶,失笑,「你這小搗蛋鬼,還真有些像。如果不是手感不對,一時半會兒還真叫蒙過去了。」
「呵呵,做給你的抱枕娃娃。省得總是壓的我肩膀痛。」
他隨手丟到榻上,抱住走過去的我,「這個,你要學著習慣我的重量才是啊。」
「你——不要臉!」我聽明白他的意思,啐他一口。
「我早說過了,什麼時候都端著,那有什麼意思。這種時候,尤其不能端著。你還不困麼?」
我揉揉眼眶,「困啊,可是想等著看你的反應嘛。」
他放我爬上床,自己也跟著上來,「我抱什麼抱枕娃娃,我只要抱著你就好。」說完,又把頭在我肩上蹭蹭,嘴裡呢喃了一句:「一天裡,就這個時候最幸福。」說完,酣然入睡。
雖然不知道他說的是能安然入睡幸福,還是抱著我睡幸福,我心裡還是抽痛一下。對不起,我沒有那麼勇敢。高處不勝寒,何況這人間至高處。
連著有兩晚,六哥都沒有過來。我知道,應當是出征柔然的隊伍到京獻俘了。
『叩叩叩』窗戶上傳來幾聲輕敲。我過去打開,姬少康一躍而入,「還真是你啊!」
「不是我是誰給你彈《彈歌》。」《彈歌》是姬少康哼給我聽的,說是他過世的娘最喜歡彈的。我已經摻在一堆曲子裡彈過幾遍了。
「長話短說,我可是趁著中途酒醉吐了更衣的機會來的。我妹被軟禁,跟你有關?」
「她帶人來打我,皇帝趕到時她正坐在我身上,要掌摑我。我伸手擋,手被她打脫臼了。旁的還有什麼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他睜大眼,「天哪,她怎麼什麼都敢幹。你沒事吧?」
我一愣,然後搖頭。
他低頭,輕聲問:「你找我什麼事?」
他的確是我找來的。我估著大軍快回來了,姬瑤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必定要想方設法打聽的。就算打聽不到真相,但大方向肯定是知道的。我在酒杯裡抹藥,讓雲兮和錦繡不設防的呼呼大睡去了。藥是在老太醫藥箱裡偷的,極少量。感謝四哥,教會我認藥。
「我在這附近轉悠了幾日了,看守備森嚴,你又不在林府裡,估著是你。你過得不錯啊,夜夜笙歌的,他也不管。」
「只要我不跟他鬧,這裡的動靜反正傳不出去,他也就睜隻眼閉只眼了。」再說,到後來,常常拉著我喝酒唱歌跳舞的人就是他啊。
「我找你是想你幫我個忙。」我簡要的把我的計劃說了,「你是我唯一能放心托以生死的人了。」
他面色有些古怪,「你信不過你親姐?」
「人哪,一念成佛,一念成佛,都在一念之間。萬一她一念之間想著我假死不如真死了好,那我不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到時她可是一點事都沒有,一了百了。人很難經得起這樣的考驗的。」
姬少康點點頭,「好,那我替你看著點,不讓她把你真弄進棺材埋了。」
我由衷的說:「謝謝!」
「那你日後是怎麼打算的?」
「這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盯著我,「這麼說,今日可能就是訣別了。蒔宜,我可以這麼叫吧?」
「大家這麼熟了,你可以叫我小宜。」
「你當我傻,不知道你佔我便宜呢。小姨,這是大公主叫的。」
我們相視而笑,我不知怎麼就開口了:「姬少康,多謝你。如有來世,定許三生!」
他苦笑,「來世,如果我無父無妹,真想現在就帶你走。」
我低下頭,「你更衣,不急著回席上麼?」
「我讓人扮成我的樣子,往慧芷宮去了。」
「哦。」
我倆一陣沉默,室內散發出奇怪的氛圍。
「蒔宜,我想親親你的眼睛,可、可以麼?」他尾音有點不穩。
這個,不妥吧。我眼裡露出拒絕。
「我、我就碰一下,你閉上眼!」
我猶豫了,最終還是閉上了眼。
他走過來兩步,緊緊抱著我,然後,蜻蜓點水般在我眼皮上碰了兩下,小聲說:「我親到林蒔宜了。」然後君子的退開去,「好了,你就放心吧。我會盯著賢妃的。」
我想過了,我跟賢妃處在這樣的立場上,把生死完全交託到她手裡,我著實不能安心。在她心底愛情可比親情重多了,這個萬一我賭不起。林府眾人也不能托付。老爺不用說了,肯定不會贊同我的計劃。大嫂也是一樣的,清蕙年輕,很容易說動,但她很難不露馬腳。四姐姐我倒是信得過,但是她有兒有女,斷不肯為我冒此奇險。五哥,他和六哥是鐵桿,最多中立。要他幫我詐死求去,不可能。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托付林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到時候姐姐真把我弄死了,他們也只能保活著的。再是責備痛悔,我小命也回不來了。只有姬少康,他會真心護著我。
姬少康臨去前告訴我,「你還是走了的好。宮廷跟朝堂,那都是要吃人的地方。我家老爺子,一開始只是想藉機表明自己實無野心,可現在,抵不住美食和安逸生活的誘惑,完全沒有鬥志了。好在色這個刮骨鋼刀他還能克制。」
我無語,溫柔軟化雄心,富貴斷送追求,古來如此。姬將軍半生征戰,至此刻兒大女成人才能稍歇。而一旦習慣了溫柔富貴鄉,他真的就是歸老了。
「老將軍老了,只要他,厄,那個上頭能克制也就好了,歸老保養身體吧。你能撐得起門楣,他也就安心了。」
姬少康嘟囔,「什麼啊,我這次回來,發現我爹胖了一圈。千金難買老來瘦啊。皇帝的手腕真是讓人說不出來又嚥不下去。」
我也太息,「我老子是為了求後世子孫能榮耀,你老子求的是什麼啊?」
「他嘛,從小就受的正統教育,就知道『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武舉中舉就入了先帝彀中。算了,君臣一夢,千古同空,都是這樣的。」
「嗯。」姬少康曾同我說過,他小時是在山裡跟著他師傅長大的。也因此他沒受太多道理聞見的熏染。也因為他師傅是世外高人,我才肯定他會乘夜探宮。一副好身手在千軍萬馬中效用不是太明顯,但用來闖空門足夠了。所以,外頭的暗衛我既無力也不用去管,他自己會擺平。
我與姬少康再商議了以曲律通消息,他就匆匆走了。
我不知道六哥晚上還會不會過來,但以我的經驗,他遇到大事,或是心頭有什麼事難以決斷,都喜歡跑來找我安枕。便隨手拿了本書,走到床邊又鑽進被窩去靠著,就著床頭的光亮翻書。
居然拿了本《道德經》,又懶得再下床去換了,便百無聊賴的翻著。
過了一會兒,六哥果然過來了。面上有些興奮,臉喝的有些紅。他一進來就皺眉,「這麼晚了,怎麼還在看書?回頭全給你收起來。不知道自己眼睛需要愛護麼。」
他走到床邊,伸手往被窩裡摸,「怎麼被窩裡還是冷的?」
「我睡下又起來過,然後坐立不安,一會兒換個姿勢,走了風吧。」
他四下看看,「這屋裡怎麼也沒個人伺候?」
我把書擱下,「秦嬤嬤伺候我睡下才出去的,另外兩個叫我喝翻了。嘻嘻,我的酒量是叫你鍛煉出來了。」他最近養成個愛好,就是灌我喝酒,開始時是果子酒,後來慢慢也能喝點別的。
「那兩個,真是沒用。我叫她們必須有一個寸步不離的。」
「反正還有暗衛不是,總不會再有第二個姬瑤吧。你不要罵她們,不然更不肯陪我玩了。」我往裡讓一點,讓他好上床。他拿起床頭的書,「《道德經》,你入更了還不睡在看它?」
「睡不著打發時間罷了。」
六哥目光閃爍,「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柔然獻俘?」
「猜出來的。」我湊近他嗅了嗅,「這怎麼一股子古怪的香味?柔然味道?」
六哥臉上有點不自在,「不小心沾到的吧。」一邊自己忍不住嗅了嗅,沒嗅出什麼來。
「哦。」我把披著的外衣一甩,縮下去翻身往裡睡下。聽到他跑去換了一件寢衣才又過來睡下。
其實,只是很淡很淡的味道。我猛然一下子聞到才能察覺到。他聞久了自然是聞不到的。
「厄,就是沾到點,你別瞎想。」他湊在我耳邊說。
「怎麼會沾到的?」
「厄,那個柔然公主獻舞,跳到我跟前來沾到的。」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哼!」我不理他,逕自睡我的。這個樣子能沾到香味,還這麼久不散?
沒一會兒,他又說:「她死活拉我下場,反反覆覆繞著我跳,眾目睽睽下,我已經受了降,總得給人家幾分薄面吧。」
我翻過身去,「那後宮是不是又要添新人了?」
「不會,不會。他們要送禮,我不好拒絕,收下可以轉送別人嘛。嗯,就送給姬少康好了。他這趟立功不小。」
這麼說本來是有這麼回事了。我正想著,猛的聽到姬少康的名字,下意識就一下子抬起了頭,六哥把眼瞇起,「我說姬少康,你反應這麼大做什麼?你還在想著他?」到最後就有些惡狠狠的了。
「公主呢,得做正室吧,姬少康好像訂得有娃娃親的。」
「那就隨便送給誰,反正我不會要就是了。說,你剛才為什麼反應這麼大?」六哥探究的看著我。
「我是想到姬瑤了,我跟她現在是結下深仇了,可我跟姬少康怎麼說都是生死之交。日後,真要做什麼,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六哥看看我,「這還差不多。」
「那柔然公主很有風情吧,異域女子是不是別有一番滋味?」
狡猾如他,怎麼會接我這個話茬,馬上轉開了話題,「你喜歡看的話,大婚以後有的是異域歌舞給你看。」
我興致勃勃的說:「我聽說,異族,男女都可以到場中獻舞,那如果有異族美男繞著我跳舞,硬要拉我下場,我也可以下去咯?」
六哥的臉有些扭曲,「他敢!我滅了他!」
「哼,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六哥把被子往身上一拉,「睡覺,睡覺,又做不了別的,還是睡覺吧。」
我推開他,憤憤的說:「你幹嘛老喜歡壓著我睡啊?」雖然他不是每晚過來,但十有六七是睡在這裡,總是醒了發現肩膀酸痛,很不爽啊。做個抱枕娃娃給他,又得不到青睞。
「嗯,總感覺十一要跑似的,壓著你就跑不掉了。」他撐起身子,半戲謔半認真的答我。在我的抗議下,總算是改壓為抱。可是又抱得死緊,我只好睡到他懷裡去。閉上眼,想著他方纔的話,難道我哪裡露了馬腳。這人可精得很,一個不好就給他發現了。
他在我頭頂說話,我能感覺到他胸部的震動,「嗯,再有十日就是我生辰了,你也一併出席吧。」這我知道,他滿二十四嘛。萬壽節,自然是熱鬧的。去年的節目看得我目不暇接的。
「怎麼?看我最近比較乖,給放放風啊?」
「嗯,要這麼說也行。」
「不去,去年看了個新鮮就夠了。全是場面上的東西,那些菜色倒是不錯,可惜我只嘗了一下就被換下去。一個筵席,居然換了九次菜,害我好些都沒吃到。」
他伸手捏捏我的臉,「你就顧著吃。不去也行,我早些回來,你單獨給我過。」
「行!」這個我爽快答應。如果真的走了,那以後也再見不到了。
「嗯,然後你是不是要去祭天為先帝和寧穆太后祈福?」去年就是這樣的。因為六哥生下來三天,先帝在昏迷中駕崩,寧穆太后也以身相殉。
「是要去。」
「真要讓我放風,不如帶我去啊!」
他打個哈欠,「幹嘛,急著見公婆啊。不過太廟你現在還不能進去,那裡的宗正那些可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以後去也得穿最莊重的吉服才可以。這次先不帶你去,封後大典前你自然是要去的。」
「不去就不去。」我嘟囔。
「回來給你帶禮物。」
切,跟哄小孩似的。我是想跟六哥多呆些日子,畢竟這樣子見面他常常是累得直接就想上床躺下了。也就睡前和我說說話而已。
不去也好,他不在我的計劃才好實行。當然,我不能『死』在他為先帝與太后祈福的時候,不然萬一他中途停下跑回來就很不妥了。但這幾日我可以好好的和賢妃娘娘商議一下。
貴妃被軟禁著,皇帝一走,她最大,何況她是我親姐,原本就來探望過我,皇帝不在,再過來瞧瞧我是否安好也是情理中的事。
皇帝祭天去了,估計場面挺壯大。我在宮裡安安靜靜的等著,可是姐姐沒有過來。難道,我料錯了?
我的建議她不心動?或者說心動了但是卻因為某種原因不願意介入?等了一天我有些坐不住了。可是,又無法可施。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第二日聽到遠處有隱隱約約的琴聲,我問雲兮,「誰在彈琴呀?」
雲兮凝神細聽,想了想,比劃給我看:或許是周才人,她住得離這裡最近。小姐的耳力真是好!
「哦。」我想了想沒什麼印象,六哥那堆女人我沒怎麼注意過。分不清誰是誰。
「這裡離後宮很近?」
雲兮搖頭,『隔得還有點遠,所以奴婢才說小姐耳力好。奴婢以前從來沒有留意過,不是小姐說,我還聽不到呢。』
我心頭一動,「哦,你出去吧。」
我細細的聽那位周才人的琴音,居然真的是我跟姬少康約定好的暗號。顧不得想他是怎麼跟周才人聯繫上的,還讓人家冒這麼大的風險彈琴,我努力聽著琴音裡傳遞的消息。
好在她多彈了幾遍,感覺像是在練琴一樣,到後來就比較熟練了。我把信息都記了下來:七日以後,皇帝回來的第四天行動,餘事已安排妥當。
早聽說姬少康文武兼備,沒想到竟能把和我事先約好的音律給譜成了新曲啊。真是有才!
第三日晚上,六哥回宮了,秦湧從密道裡給我搬來個箱子,笑呵呵的說:「這是皇上給小姐帶的禮物,囑咐奴才給送來。皇上今晚要處理堆積的政事,就不過來了。請小姐自個兒早些歇著!」
我打開箱子來看,原來是衣服。我還以為他要帶什麼回來呢。之前我帶著跑路的衣服不多,就當令的幾件,是該換季置新衣了。
尚衣局不知道有我這麼個不在冊的人,自然不會給我裁製新衣。而且,宮妃的衣裙我也不願意穿。宮女的,恐怕六哥不會讓我穿。而且,尚衣局的衣物去向,那都是要登記備查的。這箱衣服,倒是正合用。
第四日,估著六哥會過來,我便開箱挑衣服。一件一件鋪開來看。錦繡和雲兮在一旁幫手。
「十一小姐,這件好!」錦繡挑了件妃紅色的裙子遞給我。這條裙子挺打眼的,我也一眼就看到了。裙擺上還繡了很多雀鳥,活靈活現的。這個可不是三日就能趕製出來的。
掐指算來,離二十七個月期滿,還有五個月。我能穿這麼艷麗的裙子了麼?說實在的,這一年多雖然孝服除了,可這麼艷的衣裙我還真沒穿過,心頭也有點癢癢。
「小姐,都兩年了,你不是從不真的拘這份禮麼?」
我摸摸鼻子,錦繡跟我相處的時間久,這些瞞不了她。
「況且,只是在這裡穿穿。皇上巴巴的帶了回來,肯定希望你穿的。」
我點點頭,他說的對,孝不孝原不在這些上頭,何況也兩年了。只要不叫人抓住我的小辮子就是了。
我把裙子換到身上,很是合身。行動之間,錦繡說雀鳥好像在動的樣子,尤其是眼睛,靈動起來。於是,我一下午或跑或跳,就為了看看身上繡的雀鳥是不是真的像活起來一樣。
「真是好繡工啊!」
「這條裙子小姐穿著跳那首《踏歌》再合適不過了。」錦繡建議。一邊還低頭數著到底有多少只雀鳥。經她數定,共有九十九隻,取長長久久之意。
我不語,只低頭看著裙子。反常即妖,我如果一下子這麼熱情,別說是六哥,就算是個不怎麼有心的也會察覺不對勁的。其實雲兮是高手,錦繡就不必拘在我這裡了,也不知為何她仍然被放在這裡。兩個人沒事就在院裡比試,我就在旁邊偷師。
當晚,六哥果然過來用飯。看到我穿著他送的新衣裙,還是這件雀鳥裙的時候,眼睛頓時一亮。邊笑邊走過來,「跟我想得一樣好看,就是這腰又細了一點,幸好叫改小了一些。」
我都懶得問什麼時候給我量過尺寸的話了。他臨走那晚,拿手卡我的腰,原來是這個緣故。
「是啊,我之前測過,用眼看你身上的衣服鬆了一些,所以再測一下。畢竟是在宮外,再讓人拿出去改麻煩,而且我想早日看到上身的效果。」他扳著我的臉看,邊看邊點頭,「嗯,還是穿鮮艷一點,襯得人氣色好些。」
「我就知道看膩了我的素淡。」
「不是啊,濃妝淡抹都好,可總是素素淡淡的就有點不那麼入眼了。要是我沒說錯,你這就算是女為悅己者容了。」他的聲音裡有著一絲得意。
「這宮裡不有得是萬紫千紅給你看。」我把他的手從下巴處拿開。
「哪啊,都一個樣。有一回我隨口讚了秦嬪的髮飾好看,結果沒兩日,一多半都戴上了。」他察覺到失言,瞟我兩眼,看我沒什麼反應,這才說:「跳個舞給我看看?」
「沒心情!」我簡潔明瞭的回絕他。
他摸摸鼻子,「又生氣了?」
看得出來,他今晚心情很好。自斟自飲也很開懷,時不時就瞟我兩眼。我忽然覺得不該同意讓雲兮鄭重其事的給我打扮和綰髮了。
「看什麼看?」沒好氣的問他。
「看你啊,我記得你小時候逢年過節置新衣都一副很淡定的樣子,今兒倒是難得,臉上還有淡淡的喜色。」
今日這衣服是你特意為我做的,又那麼合身、好看,我當然會喜歡。小時候的新衣服,都是十姐姐挑布料,然後一起做。我從來做不了主,完全是搭順風車,我高興什麼。不過,我才不淡定呢,我私底下氣得兩頰鼓鼓的。
「對了,你小時候跟小十總是一副打扮,我開始還真弄不清誰是誰的。」
「那後來你怎麼分清楚的?」
他撐著頭回想,「嗯,就那次。老四一心鑽研醫術,練武不刻苦,魏先生罰他。讓他伏撐在地上一個時辰,還讓在背上加上老四最喜歡的那個青花瓷的花瓶。我幫著求情,說換一樣。結果你和小十不知怎麼走到我們的院子外頭來了。就乾脆從你們倆裡挑一個放他背上。我想著照顧老四,就把你放他背上吃糖。」
我想起來了,那時候我六歲,不過他可不是照顧四哥。他分明是抱起我們各掂了掂,我還聽到他抱我時好小聲說了句:「這麼沉!」然後就直接放四哥背上了,說是讓我給四哥幫忙。
「十一是吧,你願意給四哥幫忙麼?」
我點點頭,雖然不大明白。可是四哥待我一向不錯的,給他幫忙我當然樂意。然後六哥還叫丫頭給我許多糖果,讓我就在四哥背上坐著別下去。
後來再在後院什麼地方遇到了,他就會捏捏我的小胳膊。我被捏痛了,又知道他是老爺太太最疼愛的嫡子,敢怒不敢言,只好問他幹嘛老是捏我。他居然說這樣就可以知道是小十還是十一了。十一的小胳膊比較緊實。
我便指出我和十姐姐其實有個很明顯差異,那就是我稍微高那麼一點點。
「在我眼裡,都是小矮個,我分不出來。」
從那個時候開始,不知怎麼他就總愛逗我,我漸漸也發現他雖然嘴巴比四哥壞,但其實待我也不錯。每天兜裡都揣著糖,碰到了就會給我。後來還教我認字、認星星什麼的。
「哎,你那個時候怎麼會喜歡跟我個小孩兒玩的?」
「那時誰跟你玩兒,逗著你玩兒罷了。那天你在老四背上坐得無聊,可居然能忍著那麼久不下來,我覺得這小孩兒挺有韌性的。後來魏先生逼我學這學那逼得緊,心頭煩。遇上了就逗你說說童言童語。我發現你當著大人總是很文靜乖巧的樣子,背著他們就一副伶牙俐齒小機靈鬼的模樣。」
「你、你到底怎麼發現的?」我一直很注意,不要露出來的。
他鼻子裡哼哼兩聲,「一開始你同老四挺要好的,在他面前你就是另一副樣子。」
這個,我其實不是跟四哥要好。而是他的脾氣好,小孩子本能的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怎麼胡鬧他都不會真的生氣,也從不打罵我。成日裝乖小孩我也挺辛苦的。不過,我在四哥屋裡胡鬧的時候,他也只是拿著醫書在一邊看,只要我不吵鬧,他就隨我在他屋裡呆多久,哪怕我在他課簿子的空白處亂畫,他也只另外給我找一本無關緊要的讓我胡亂拿著毛筆在上頭畫畫。這麼時日久了,我當然就愛往他身邊湊。
不過,後來,六哥總拿糖給我吃,我就又變成跟六哥走得近了。真是沒立場,用些糖果就讓我靠過去了。
「我那時候才那麼小,你就對我」我吃驚的說。
「我又沒有戀童癖,怎麼可能?一開始是逗著好玩,後來慢慢就和看待小十她們不同。是到後來,你讓我關到別苑去。我看到你每天活得都很有精神,有時候累了我就開窗看看你。」
我大驚,「什麼?你時常在別苑裡麼?」
「是啊,那隔壁的莊子其實是我的大本營。我開了窗戶就能看到別苑那邊。一開始你整天窩在屋裡,後來就每天都會出來活動。或者是繞著院牆跑步,或是拿著那根擀面杖在院中揮舞,要不然就還是做你那套從小做到大的五禽戲。每天都很有活力,很能感染人。」
那是因為有小柳鼓勵我,而且我自己也覺得,越是這樣我越得過得好。到後來,也是真的喜歡上別苑的生活了。只可惜,一切結束得那麼突然。
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不過,我那時對你倒也沒那麼上心,後來到底什麼時候你鑽到我心底來了,我也不知道。是那次你給我畫像,畫出了我眼底自己都不知的情意,我看著你看我的眼神,以為你這才放任那種很陌生的情感在我心底成長,到後來就難以將它拔除了。」
我茫然,「我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你啊?」老兄,眼神不好的是我,不是你啊。我心頭一直納悶他怎麼會以為我喜歡他。不過這個話題是禁忌,萬一讓他想起自己曾經自作多情,惱羞成怒可不好。所以,雖然好奇,我一直沒有問過。今天既然他主動說起,我當然要抓住機會問問。
果然,他沒好氣的說:「我現在也明白了,你隔遠了看不清人的表情。非得湊到跟前,還瞇著眼看不行。可是你那副樣子看起來就是一副少女懷春,情意綿綿的樣。我要不是誤會了,怎麼能陷得那麼深。」
我對著鏡子,瞇眼,咦,好像還真的有點他說的那個情意綿綿的感覺。搞半天,誤會是從這裡起的呀。昨晚他還說,雖然一開始是個誤會,不過既然他已經愛了,那麼就要我回報以同樣的愛不可。
真是霸道,你愛了我,我就一定得愛你才行?
昨晚我忍不住追問:「既然你要別人先愛了你才會愛人,那姐姐愛你呀,你幹嘛沒有愛上她呢?」
他沉默了許久,「琳琅,我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將來我的後宮會有她的一席之地。可是,在我心底,她就是林老爺的女兒而已。」
我聽出來了,他心底其實不喜歡老爺挾恩自重,所以對姐姐一開始就有排斥。可是,我不也是老爺的女兒麼?
「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啊。」他邊說邊捏捏我的鼻子,話裡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東西。
「其實,姐姐很值得你去」放任自己愛上我是因為誤會我愛他,不愛姐姐,是因為不肯去嘗試。我就要離開了,希望他們能有一個機會重新開始。姐姐無論才貌都是很出挑的,而且也會是一個稱職的皇后。
「你想說什麼?」他冷下面孔。
我心頭一凜,眼前的人渾身散發著一陣冷漠,是我初次見到的。
「對不起,皇上,我,不,是臣女,臣女僭越了。」我心頭這才把他和父兄口中朝堂上那漸漸嶄露鋒芒的新帝對上號。我真是多此一舉了,他不是能被人擺佈的人,甚至不太聽勸的。我娘說過,悔未當年嫁一個自己拿捏得住的男人。六哥可不是能讓女人拿捏住的男人。
他瞇了瞇眼,眼底重又和煦起來,「你說這樣的話讓我很生氣,日後不許再說了。還有,不用嚇成這樣,你就只當我是從前的六哥好了,不要改變。」
「呃,好。」這個,有難度。
晚上躺在床上,六哥撫著我的頭髮,不知在想什麼。我心頭不知為何,有點怯意。怕他已然看穿了我的企圖,更有些恍惚,眼前這個,真的可以當作從前的六哥看待麼?如果,我詐死逃跑的事被發現,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可是,我真的好想逃開這一切,我不想管那麼多了。但願老爺懂得適可而止,不要挑戰君王的忍耐度。
老爺的態度,在六哥正式登基,姐姐封妃,而我或明或暗的被示意將可能入主中宮後,已然變了。他初時只想擺脫商人微賤的地位,而如今,他想要的,更多了。
「怎麼還不睡?僵著身子在想什麼?」
我忽然抓住他的手臂,「皇上,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事?」他垂下頭看著我。
「你貶了我父兄吧,讓他們知道自己該呆的位置。」與其事後後悔,不如不要給他們任何幻想的機會。四哥能揮揮衣袖離去,是何等的灑脫。可惜,老爺辦不到。那就只有讓他手中沒有權勢,
「無緣無故的,做什麼要貶他們?」
「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看著我,「等日後你自己去敲打他們吧。」
「何不讓姐姐勸勸?」
「她?她自己也是需要人勸的。十一」他忽然用手撥著我的眼睫毛,害我不得不閉上眼,「在林府,恐怕只有你,對我無所求。」
無所求?
「無慾則剛哪,所以這麼硬氣,對我直到現在還是忽冷忽熱的。」
「我該為了家人,獻媚討好於你的。」我只是很平靜的在陳述。
「別,那可就連唯一一個能安心睡覺的地方都沒了。」
「我想四哥了。」
「你——好好的提起這茬做什麼?」他瞪著我。
「我想他了,所以就說啊。難道要放在心裡偷偷想?」
半晌,他問:「你想他什麼了?」
「我想他怎麼能那麼雲淡風輕就離開了。而你,又怎麼會答應放他走的。」
「嗯,他說,想要全了跟我這一世的兄弟情誼。」
原來這樣。
一個是帝王,帝王一味的仁慈是要禍國殃民的;一個是醫者,仁心仁術。從前因為報仇這個共同的目標能擰成一股,日後,分歧卻只會越來越大。那還是各行其是來得好。
「好了,不許再想他了。想一會兒就夠了。」六哥的身子滑下來,摟著我親吻。這幾個月,我們雖然沒有進行到那一步,但他可不是肯吃虧的人,該占的便宜一點沒落下。所以,我守宮砂雖然還在,但其實已經不能算是清白無暇了。
他的舌頭與我的糾纏,我伸手抱住他,也學著他的樣子動作。他卻有些狼狽的退開去,「你也太信得過我的定力了吧?我是不想讓人說你的閒話,那些老嬤嬤其實精得很,一輩子就是幹這個的。如果是作假,很難真的瞞過去。」
「那姬瑤我就沒見有人敢」皇帝沒進洞房,而貴妃不足月產子,沒有人敢笑話。我明白了,因為她爹是大將軍,她娘是世家之女,如今在朝中也頗有權勢,旁人畏之。而我,林府根基未穩,而且在那些人眼裡始終是商賈出身。我的娘,更是為人輕視的戲子。所以,六哥才這麼隱忍,才會想要給我找門高貴的外家。
這份堅持要讓我為後的心思,我本當萬分感動才是。可是,我怎麼覺得他要立我為後,也有別的用意在裡頭。譬如說:告訴朝中那些老臣、重臣,他是不容許人擺佈的,他是要自己當家作主的。他的執意背後有這麼一份為了堅持而堅持的意味在。
不然,即使有心以我為後,也是要一步一步籌劃,恐怕不會直接要大婚封後。我知道作為一個皇帝,這樣的手段是必須的,可是,一時衝動想要獻身於他的心淡了下來。我是覺得無以為報,所以
我還是喜歡彼此真誠的關係。小柳,你的魂魄是否已升上西方極樂?我想會的,你真誠善良的就像個天人一般。
「別考驗我了,快閉上眼,睡覺!」他用手摀住我的眼,另一手拉拉被子,與我相擁睡去。
到了第七日的晚上,我在和六哥對飲的時候轉動著手裡的白玉杯,酒是六哥帶過來的,杯子卻是存在我這裡的。我已在杯上做了手腳。
我舉起酒杯湊到唇邊。這一杯酒下去,我就會倒地吧,然後氣絕。四哥那麼有信心的藥方,我也同樣有信心。那日當我看到老太醫醫箱裡的藥材,竟可以把這藥配出來,忍不住便出手了。
我再看眼六哥,我『死』了,他是真的會很難過的。可是,不『死』,我會很痛苦的在後宮生活。總會有人來撫平你的悲傷,只要你肯給她們機會。我不能為你留下。
或許,真的如六哥所說,是我愛得不夠吧。
是,我愛六哥。雖然是決定要詐死求去後才想明白的。原來之前的種種,真的是因為我在吃味。雖然一開始他是誤會了,但後來,我對他已然動了男女之情。而我,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喜愛小柳。他對我而言,更多的是在那樣近乎絕境的境遇時的一種救贖。
可笑起初我還想為他報仇,他完全是被我給害死的呀。如果沒有我,憑著他對六哥的忠心,他會有遠大的前程,他和紅綃也不會這樣子錯過,我是個罪人!
我無法殺老爺和賢妃為他報仇,我能恨的,只有我自己而已。可是,這個罪過卻是百死莫贖的。
離宮以後,我想去小柳喪生的地方看看,給他立一座衣冠塚。
我曾經向小柳許諾,待到六哥大事成了,要和他一起到漠北牧馬放羊的。而如今,這個諾言是空許了。
「對著酒杯你慨歎什麼呢?不想喝我替你。」一隻手伸過來,要拿走我的酒杯。我趕緊擋住,我的事壞了是小事。你就算不傳出喪訊,只是睡上三天那也夠引起雷動九天的波瀾了。
「誰要你替,我自己不能喝麼?」我現在也是小有酒量的人了。說罷,我便急急的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最後看一眼六哥,別了,此生我都會關注你的消息,但再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