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玄幻魔法 > 從商家庶女到落跑皇后:江山為聘

第2卷 豆蔻枝頭 第52章 文 / 清瀾皓月

    第52章

    我輕輕『嗯』了一聲,忽然縱馬往四哥的方向追去。

    「小姐」翠儂驚呼一聲,拍馬趕上。她騎馬,還是我閒來無事教的,想不到這就用上了。

    錦繡的馬上技巧很高明,我雖只學了幾成,但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過練習,也很看得過去了。我在疾馳的馬上忽然身子一歪,往地上墜去,實則是用左腳勾住了馬鐙,身子藏到了馬肚子底下。可是看起來就很像跌了下去的樣子。這是錦繡的絕活,我學了很久才算過關。她說關鍵時刻可以用來保命。

    「小姐——」翠儂雖知我作假,但仍然嚇得驚呼一聲。嗯,要得就是你這個效果。

    果然,那四個一直暗中跟隨的暗衛都現身了,拚命向我的馬靠過來。有人去牽馬頭,有人過來救我。要知道,我如果被拖行一段,那不死至少也毀容了。

    不過,要對不住你們了。

    我從懷裡掏出早準備好的東西——暴雨梨花釘,就口一吹,銀針像鵝毛一般對著那四人急如流星地射去。他們正在用絕頂輕功拚命追趕著,慣性使然,無法改變路線,而銀針射出的速度又著實過快。再加上真的是猝不及防,哪料到我是假摔,要暗算他們呢。四個人相繼墜地,不過,這針上淬的可不是毒,只是麻藥。估計他們睡個四個時辰就沒事了,不過要弄醒可不容易,這麻藥是我在四哥那裡偷看了方子自己配的,藥效強得很,不是等閒潑點水就能醒的。我估計暗衛間有相互聯繫的固定途徑跟時間,尤其出來送四哥,他們必須要立刻回報,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沒錯,這就是我深思熟慮後的決定,我走。

    小柳不會希望我用上五年、十年處心積慮的替他報仇,而深宮的生活,也能令我窒息。我暫且躲開去吧。

    看那四人相繼倒下,我翻身上馬,慢慢勒住馬。

    翠儂趕上來,「小姐,叫你嚇死了。那咱們走吧。」

    我勒轉馬頭,往四哥不同的方向去。自從我決定了要這樣做,便開始著手準備了。威遠鏢局是京城有名的鏢局,是行業內的楷模。半月前,繡鸞托人出面高價請他們保一趟鏢,半日前已經慢慢出發了,然後我們倆快馬趕去前面等著,再以搭車的名義加進去。就算鏢隊存疑,但東主堅持這車我也搭定了。或者就挑明這一趟保的就是我們三個人一路的平安。

    給威遠鏢局的定錢就是一千兩銀子。錢是從當鋪來的,那些生辰賀禮大半入庫,但我挑了些放在自己屋裡。小件的帶出去,神不知鬼不覺便換成了現銀與銀票。不但付了定錢,連我們三個的出行文碟都辦妥了,還有日後很長一段時日的生計也要靠它了。

    我沒有明確的目的地,走到哪裡看著合適,就先住下。現在,先去和鏢隊匯合,到時用繡鸞帶來的衣服扮上,一時半會兒也能矇混過去。

    豈料,剛走了不到三里路,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光聽那馬蹄聲就知道是日行千里的駿馬。

    我在馬上回頭,心一下子就涼了,再目力不好,那個身影也是爛熟於心的。六哥?他不是在宮裡麼。

    我認命勒停了馬,六哥居然在城外,我還怎麼跑得掉。本來準備打個時間差,趕去追上鏢局。而等這邊發現,我們已經快馬走出一兩百里了。按我的安排,一路上再不斷有人分出來走旁的路線,以作迷惑。甚至打聽到了路上有婚喪嫁娶的出行,到時候混到人堆裡讓鏢局的人自行一路而去也行。

    一道烏金長鞭從六哥手裡揮出,陡地纏上我的腰身,繞了兩圈,把我凌空勒到他的馬前,他笑得叫我心底發毛,「十一,你往哪去啊?」

    「六哥不是在接見南越使臣麼?」

    他目光厲然看著我,「老四與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的情誼比親兄弟還深。我在宮裡左想右想,我不想做這個孤家寡人,但又不想給他知道。所以把南越人晾在了一邊。」他往那邊的山頂上指指,「哪,我就在那邊看著老四走。」

    厄,這是天要滅我,我不再說話。我怎麼就算漏了六哥雖然死要面子,但不代表他不會暗地來送行呢。

    「幸而我來了,不然豈不是不只走了個好兄弟,連十一都找不見了。你可真會挑日子,你知道我第一時間就會想你是不是跟著老四跑了,甚至把四個暗衛弄趴下也是老四干的。而老四既然走了,恐怕宮裡的人還真不容易找到他。等找到他一問,他說毫不知情,我恐怕一時也不會去信。而你,已經趁這個時候混跡民間,泯然眾人了。」

    六哥說完,猛地狠抽了幾鞭子,那馬方才跑開了,但還沒盡興,當下更是撒歡的跑。霜風刮在我臉上,跟刀割似的。可是這樣的速度,我連把披風拖過來遮風的功夫都沒有。六哥盛怒下也沒有伸手扶我,只一味催馬疾走,我要是一個不好,真的會摔下去跌斷脖子的。只好牢牢抱著他,指下,他的身體崩得緊緊的,正處在極度的憤怒中。

    我不行了,眼根本睜不開,張嘴想說話,結果灌進去一嘴沙。難受得要死。

    終於,六哥發了點善心,扯過他的披風罩住我,這才好過一些。

    等到馬終於停下來,我快被顛吐了。這樣的速度,哪是我那匹小馬趕得上的。

    六哥胸膛急劇起伏著,我悄悄的從披風裡鑽出來。果然不是回宮,而是回到了方纔的高山上。難怪感覺後來一路在向上。

    他用馬鞭指著下邊,「你看,起先你就在那裡搗鬼。我看到你跌下馬去,心差點都跳出來了。只恨自己為什麼要顧忌著面子,如果我同你們一道去送行,就可以趕得及救起你。結果,事情馬上來過個大逆轉,你把拚死要救護的四個暗衛射趴下了。」他說著,忽然伸手摸索我身上,「你用的什麼,拿出來!」

    「我拿,我拿。」我實在害怕他搜身,趕緊交出來。

    「好精巧的暗器,哪來的?」

    「從你那裡拿的,你自己說但凡我看得上眼的,隨我拿。你在練功房練功,我在你的小兵器庫裡找到的。」估計是前任收集的。

    六哥被氣笑了,「原來是在我那裡拿的。」他忽然把我抱起轉了下身,變成和他面對面的坐在馬背上。那些人的馬都不如他胯下這匹,再說就算跟上來也不會有人阻止他為所欲為的。上回我在乾元殿都和他扭打又尖叫的了,所有人也只當沒聽見。

    他的手從我袖子鑽進去,一點一點的摸索,「還有什麼東西?可得搜乾淨了。」

    我趕緊從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把那些實用的小東西一個一個掏出來,「裡衣裡還縫得有一萬多兩的銀票,你要麼?」

    他還是把我從頭到腳再搜了個遍,確定沒有了才說:「你哪來那麼多銀子?」

    「做壽的時候,那些人送了很多禮物,我偷著拿去當了。」

    他看我一眼,「不讓人省心的小東西!」這話從前說的時候還含有幾分寵溺,今日卻只剩下咬牙切齒。

    他把我扶坐好,又忽然停住,把我頭上幾個簪子,釵環,甚至耳環都取走。六哥,你也太小心了吧。也就釵尖上有機關,用以防身的。

    「這個釵不要亂動,撥一下,那頭裡就要有藥水射出來了。」

    「這也是在我那裡拿的?」他質疑。

    「不是,是寧穆太后的,你送我的。」我找出來,閒著沒事的時候拿著研究了好久才發現機關的。

    主要是我只找到這一件東西最實用,他又說喜歡什麼都可以拿,我便在前些日子進宮時拿出來了。因為是太后舊物,還特意同他說了一聲。他倒是真的大方,直接就給我了,還親手插到我頭髮上。

    他點頭,表示想起來了。

    「這麼危險的東西,你也敢往頭上戴。沒收!」

    「我把裡頭的毒汁倒掉了,現在裡頭只有麻藥。」我吶吶的解釋,看六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東西不知太后打哪來的,如果是她自己的,那就是自保甚至是自盡用的。如果是旁人給的,那就居心叵測了。戴在頭上如果不小心,後果不堪設想。

    六哥把東西都丟到革囊裡,這才問:「為什麼要跑?」

    「我、我不想進宮。」

    「我說過了,不會讓你屈居人下。哼,你要肯聽我安排,事情會順當得多。十一,我的心,不是給你一次又一次踐踏的。哼!」他冷哼一聲,又打馬下山。

    我照舊依在他胸口,心道完了完了,這回六哥會怎麼對我。他方才眼裡的憤恨真的是很嚇人。可是,我真的不願意嘛。

    到了官道,他似乎已經想清楚了,馬也停了下來。他挑起我的下巴,「十一,既然你這麼不知好歹,那以後,一切便只能按我的方式來了。」

    「你、你要做什麼?」我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問。

    「你馬上就知道了。來人,回去叫輛馬車來。」

    六哥的處置很簡單,他又把我關起來了。

    「這是什麼地方?」明明看得見乾元殿的頂部,為什麼會這麼僻靜。

    「這是宮裡一處秘密所在,和乾元殿有密道相通。母后當年便是在這個地方躲過了逆賊的爪牙,偷偷生下我的。」

    啊,原來是傳說中的這個地方啊。

    「你又要關我多久,上回你說當了皇帝就放我出去,現在呢?」

    「你在這裡安心待嫁。」

    「皇上,六哥,嗚嗚,不要關我!」當初被一頂小轎抬到別苑,和娘生離死別的恐懼又湧上來,我坐在門口的獅子旁邊哭起來。

    「十一,對你,我已經很寬容了。」他一字一字說完,忽然忍不住一掌排在石獅子頭上。我只感到有沙子落到頭上、身上,抬眼時他已揚長而去。宮門在他身後、我眼前轟然關閉。

    我一直在台階上坐著,直到過了一會兒有個宮女來攙扶我起身。

    「你叫什麼名字?」

    她指指自己的喉嚨,示意她說不了話。又是啞巴!我轉向旁邊的太監,他也是!

    我又要回到兩年前那樣自說自話的日子麼。不要這樣對我,那時還有小柳每月一次送東西給來,給我帶些書和外頭的消息。可是現在,我的視力根本不能長時間看書,這裡恐怕也不會有人來看我了。

    我會瘋掉的,真的會瘋掉的。

    在宮裡,吃穿主用,那是不消說的了。可是,我每日除了在這個不知名的宮殿裡活動,根本哪都去不了。宮門是關著的,除非是經過同意的人,否則根本叫不開門。事實上,也根本沒人來叫門。

    我抬頭,看到的除了四角的天空,還有不遠處乾元殿的屋頂。

    好在我當初學過手語,還能交流。知道那個宮女叫雲兮,太監叫小順子。他們應該不是吳媽那樣先天啞的,而是後天被毒啞的。唯一安慰的是,他們不是在我來之後才出現的。不是因為我而被毒啞的。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憑什麼把我關起來,我生下來是為了被關的麼?」我的情緒和五年前一樣很壞,這回連個來開解的人都沒有。

    我知道我逃跑不對,可是,我實在不想面對著六宮佳麗,不想在宮廷裡迷失了自我,變成個工於算計、心思歹毒的女人。是翠儂的話提醒了我,小柳他不希望看到我變成這樣的。他同樣也不希望看到紅綃一副哀大莫過於心死的樣子。她是只等著元兇伏法,就要了斷自己的。

    「嗚嗚」我拿袖子胡亂擦著眼淚,聽到一點動靜,可是左看右看,明明只有我一個人在腳踏上坐著。

    等一等,我走到那副寧穆太后的畫像前,這下我看清了,雖然很像。但這雙眼是會動的,帶著剛毅,不是寧穆太后那雙顧盼生姿的妙目。

    我拿手拍著牆,「出來,出來,你出來!」原來密道在這裡,畫像的眼睛是可以移開的。

    六哥看我半晌,從旁邊的機關出來,一副很惱火的樣子,「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我連第三個人都見不到,我管它什麼樣子。我也知道我現在很不好看。但我討厭行動沒有自由。

    「放我出去!」我被關了大半個月了,我是很內疚,可是我偷跑也是被逼的。如果不是你逼婚,不是全家都要拿我做登天的梯子,我又怎麼會跑。

    我現在也不怕什麼人家覺得我不過爾爾了,我不要被關起來。對,進宮為妃為後,也都是被關起來。

    六哥叫來雲兮替我整理儀容,他負手在一邊看著,呼吸聲挺粗的。看來是覺得我頑劣不教,哼,我要是會被這半個月關服了,我就不是林十一。這半個月倒是把我那三年養出來的野性釋放出來了。

    不過,雲兮的動作我還是挺合作的。其實我也沒怎麼樣,就是哭得一臉難看得緊,遠比五年前剛到別苑時,所謂『人不人、鬼不鬼』要來得好。畢竟不是十歲的小娃兒了。

    「坐下!」剛從梳妝鏡前站起來,六哥低斥一聲。

    我依言坐下來,面對著他。雲兮端著水出去,掩上房門。

    「我聽說你整天憋在屋裡,也不出去,就過來看看你。本以為」

    本以為什麼?本以為我會受到教育,然後順著你。

    我猛地撲過去,抱住六哥的腿,他叫我嚇了一跳,下意識想退開,又任我抱住,眼裡帶點些微的希冀看著我。

    我『哇』一聲開哭,「六哥,嗚嗚,我錯了,我不該偷跑。可是,我不想進宮啊,沒有一個人肯問一下我的想法。我知道應該在家從父,可是當初我最危急的時候,他不肯救我,還叫你殺我滅口。我不要聽他的,他就是為了自己,就算是為了林府,為了大局,我也不想被他犧牲。」

    聽到我前面的話,他原本身子有些放軟,聽到後頭,又忍不住說:「原來你還在記恨五年前的事。」

    「原本已經沒有了,但又落到同樣的境地,我難免又勾起舊恨。」

    六哥抓起我的手,「這許久沒見,都快忘了十一是有爪子的了。不過,你一點都沒有在反省的樣子,我很生氣。」他蹲下身來,「你這樣子出去,我怎麼能安心。而且,就算你出去,都不用我暗示,就只有幾個月了,老爺也不會放你出門的。你得留在府裡學禮儀。說實在的,小時候在老太太跟前,還似模似樣的,可現在,真的是敷衍了事得緊。這樣,我讓人到這裡來教你,你幾時學好了,我幾時放你出去。」

    學禮儀,這是要我變相服軟。

    我一屁股滑坐到地上,耍賴的說:「皇上,你看我哪有能當皇妃,甚至母儀天下的氣度?我一個商家女,你再抬舉也是上不得檯面的。」

    「你給我起來,少做出這副破罐破摔的樣子來,這套對我沒有。只要你想,什麼氣度端不出來。我有時候看到你某些樣子,都覺得甚至有幾分聖潔的感覺。」他說完一頓,看我又要開始鬧,「你不要撲過來了,別說哭鬧,撒潑都沒用。」

    我拿出手絹擦擦眼淚,擦擦臉,既然他不吃這套,那我還是清清爽爽的好些。

    六哥恨鐵不成鋼的瞪我半晌,繞著我來回踱步,過了半日,著實難忍,開口怒道:「你就那麼委屈?好像我在禍害你一樣。」

    「人前人後的端著,我難受。一想到進宮要這麼過一輩子,我更難受。」

    他停在我面前,「誰要你人前人後都端著,人後你大可不必嘛。再說,什麼時候都端著,那還有什麼意思。我又不是藥膏人形木偶。」

    我不想同我娘一樣,一輩子無望的等候著不會再出現的那個身影。更不想我的子女,以後如同我一般,只分得稀薄的父愛。再說了,天家的骨肉親情,比林家還要淡泊。或許,好容易拉拔長大了,我又要面臨兒子去爭大位。歷代儲位之爭,其血腥程度是外人難以想像的。就是六哥一路登上這個帝位,也不知是多少人拿血肉鋪就好的路。就算有幸生做女兒,從小千珍萬寶,將來如果邊關有事,或是要籠絡權臣、功臣,還不是一句不得已,就被嫁進虎狼窩。

    這些,我是不會同六哥說的,他現在也根本就聽不進去。他自信他能為我擋風遮雨。可是,後院女子的苦楚,在外面的男人根本不能深切體會到。只有我在後院看慣了我娘和姨娘們的悲涼,才知道那就是一個個青春的生命,無謂的耗盡。到頭來,失寵的一時淒楚,得寵的也不過是一時風流,畢竟,長江後浪推前浪。

    「說到底,你就是不夠愛我。」

    「我壓根就」我想說壓根就不愛你,不給在他目光的威壓下,我還是做了識時務的俊傑。

    「什麼才叫足夠愛?姬瑤足夠愛你,為了你什麼都肯做。姐姐足夠愛你,為了你什麼都肯忍。還有那些什麼董婕妤啊,沈美人啊,她們也足夠愛你。你去愛她們好了。」

    六哥『霍』的衝過來,「你這意思是說我犯賤是吧,擱著那麼多人不要,偏到你這兒找氣受。十一,你私下裡送平安符給小柳,他死了你又穿白衣,趁著送老四出城的機會還想偷跑,你還要怎樣?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你在拿鈍刀子來來回回的割我的心。你不要太過分!」

    他眼裡已經快冒出火花來了,我下意識把腿收回來,拿手環抱住,「四姐姐說,我這樣子的心態,就算認命進了宮,也會讓你抓狂的。」

    「你還知道你叫我抓狂啊,本想著你半大不小的,又一直被我關著,給你時間讓你慢慢想通,結果你就想出個這樣的結果——逃跑!」

    我是想清楚了的,林家大哥在軍部,五哥在禮部,他們都是皇帝的得力臂助。而賢妃,和皇帝是剪都剪不斷的關聯。只是需要我錦上添花而已,所以我走了不算是釜底抽薪,他們還可以過得很好,再說了,老爺保護皇室血脈,一再被讚頌,林府絕不會就此敗亡。而我,如果呆著宮裡,不但我會憋得難受,六哥一直得不到想要的,到最後也會失去耐心,那才是真正的麻煩。

    再說了,如果一家子的前程,純是靠著女兒的裙帶關係,那這個家族也沒啥希望,大哥是軍功出身,五哥是正經科考入仕途。他們可都是自己打拼出來的。如果是靠姐姐的關係,那不如回萊陽安安分分當商人去。怎麼說,咱還是皇商吧。也算是行業翹楚了。

    我繼續抱著腿坐在地上,那天六哥一怒之下,劈了半個獅子頭下來。可是這兒,是寧穆太后生他的地方,他怎麼也不能毀這裡的傢俱吧。

    看我依然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六哥火了,他是不會毀這裡的什麼,但踹兩腳還是有可能的。匡噹一聲我身旁的香爐倒在地上滾了幾滾,香料也灑了出來。

    「自欺欺人有意思麼?要是你真蠢我也就認了,偏生長了個聰明腦袋。你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告訴我,說你不喜歡我,不喜歡那你何必在意我有多少妃子。」

    我無言以對,可是,我的確沒有姐姐那種失落跟暗藏的妒恨啊。姬瑤一而再的懷孕,我也只覺得她真厲害,上回一次就有了,這回又那麼快懷上。我可沒有姐姐那份人前淡然,人後咬碎銀牙的氣惱。

    「你閒著只會胡鬧,明兒我就讓教習嬤嬤過來教你宮廷禮儀。到時候禮儀不對,丟的不只是我的臉,還有你自己的臉,林府的臉,華禹的臉。讓各屬國使節看了回去給你宣揚,千秋萬代都要流傳。就是華禹的史官也會依事實記錄,你就等著後輩兒孫為你汗顏吧。」

    我瞪大眼,太誇張了。

    「瞪什麼,枉你熟讀史書,博覽百家,封後這樣的大典是兒戲得的麼?你當跟封妃一樣簡單啊。」

    簡單什麼啊,姐姐那時我在旁邊看著都替她累。頭上頂的就有十七八斤重,一道一道的程序走下來,大禮服又重,裡衣都被汗濕透了。姬瑤從德妃到貴妃那次,也是半點不含糊,一個從小習武的人都被搞得直呼吃不消。

    「你真的要封我做皇后?」

    六哥氣結,「你當我一直說不會委屈你,是在哄你呢。你個不知好歹的,還把魏夫人堵得話都說不出來。」

    封商家出生的我為後,這個難度可是不小。就算老爺現在是忠義侯了,但哪個望族不得富貴過好幾代才能真的躋身名門。有人的不知哪一代祖宗曾經擔過糞,結果中了狀元,那些人還當面說人家猶有餘臭呢。

    「皇上,你一言九鼎,乾綱獨斷了麼?」

    「你——」他讓我噎了一下,「我說的話就是聖旨,當然一言九鼎,乾綱獨斷。」

    雖然只猶豫了一瞬,但畢竟是猶豫了。如果你真的可以什麼都不管不顧,那也不用違背心意納那麼多妃子了,還要時時考慮到後宮和朝堂的制衡。

    他似乎有點惱怒,「你給我好好在這呆著。」甩袖就要走。

    「等一下!」

    他回過身,「什麼?」

    我不忍看他眼底突生的光彩,站起來搓著手點頭哈腰的說:「厄,皇上,能不能把翠儂送進來陪我。這些人都不會說話,我嘴都快閉酸了。」

    他的眼裡黯淡下去,「嘴閉酸了,所以我過來你就可勁兒的鬧騰,是吧?」

    看他不理我的請求,我只好繼續說:「翠儂?」腳尖在地下划動。

    「她?等她能下床了再說吧。」

    翠儂被打了!這個事實擊中我,「你讓人打她?」

    「我是挺痛恨知情不報的傢伙,不過還不用我動手。人送回林府,老爺讓打的。」

    我心頭一凜,我都快忘了老爺狠起來是挺狠的了。我懊惱極了,這次老爺肯定氣得夠嗆,在他眼底,任何阻礙他達成目標的人都死有餘辜。

    「殘不了,下手的人受過交代,只是看起來很慘,不至於傷筋動骨。」六哥丟下這句話,就從密道走了。

    我馬上讓小順子和雲兮給我換房間,結果他們說是皇上交代讓我住這間的,不能換。可,可這密道出口就在我房間怎麼行。不等於我睡覺不關門,他隨時可以進來麼。

    不行,他們不給我搬東西,我自己也懶得搬,我把自己搬到隔壁就是了。

    雲兮和小順子對看一眼,默默出去。

    第二日果然來了個頭髮花白的中年嬤嬤,她一來就跪下給我請安,「老奴給十一小姐請安!」

    這人我認得,安穆太后身邊的人。偶爾去清寧殿見過。可是她此際雖然低著頭,那份輕微的不屑我也感覺得到。別說安穆太后,就是這個秦嬤嬤,估計出身其實也不低。她也是當年選秀入宮的,在當時的皇后出任正五品女官,後來又陪著在北宮熬了二十多年,可謂是勞苦功高。

    我理都不理她,逕自轉過臉繼續曬太陽。

    她膝行到我面前,重又說一次,「老奴給十一小姐請安!」

    雖然我很不爽她,但叫一個比我年長這麼多的人就這麼跪著,還是做不出來,略帶嘲諷的說:「請起吧,我又不是宮裡的主子,你大可不必如此謙卑!」

    她站起來,「皇上讓老奴來叫十一小姐禮儀,這段時日老奴會一同住在此處。直到小姐把宮廷禮儀學會、學通為止。尤其是大婚的禮儀。至於小姐說自己不是宮裡的主子,既然皇上讓老奴教您大婚的禮儀,那您就是我華禹未來的皇后。當然是老奴理所當然的主子。」

    我坐直身子,「哦——,那你一副『我很高貴,我其實不願意來教你』的樣子做什麼?」我這話其實挺重,按她說的,我是未來皇后,她的主子,她這就是蔑視我,要處死的。

    『噗通』一聲,她有跪下了,「老奴知錯,請十一小姐網開一面!」

    看她額上開始冒出一層薄汗,我這才說:「起來吧,看來秦嬤嬤果然是知禮之人。」哼,我娘是戲子,林府的下人一貫看不起我這個戲子庶出的十一小姐,我收拾這種看不起人的奴才那是輕車路熟了的。不管怎樣,我是老爺的種,我收拾個把有臉的下人立威,誰能把我怎麼樣。

    「謝十一小姐大人大量!」

    「不客氣,不過你不說我也知道,英雄可以不問出處,女子則不行。不管嫁給誰都是一定得問的,更何況是嫁皇帝。尤其,是封後,不是冊妃。」

    她吶吶的,不好接口,只說:「十一小姐要再歇會還是現在就開始?」

    「我不學。」我乾脆的回答她。

    「這,這老奴可怎麼交差啊?」

    「推到我身上就是,放心,這點擔當我還是有的,不會在皇上面前反口不認。」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十一小姐權當老奴在耍把戲吧,您學也好,不學也好,老奴得教。」

    於是,秦嬤嬤便真的『耍起把戲』來,邊說邊示範,每一個動作都很規範。說完了做,然後重複幾遍。

    我要麼叫人趕她走,要麼就只有閉上眼睛,摀住耳朵。算了,看她這麼賣力表演,我就在塌上邊曬太陽邊看。一會兒還招呼她休息,讓雲兮送茶水糕點來。

    真是沒勁,來個會說話的,結果是這樣。還沒有吳媽可愛呢。想起吳媽,又想起小柳,歎口氣。那時候陪著我的人都已經變作了鬼了。

    秦嬤嬤喝了水,歇了歇又開始『耍把戲』,自說自話的也不嫌累。眼看太陽落下去了,我站起來回屋準備吃飯,她這才收工。

    翠儂,也不知道到底怎樣?六哥把我帶進宮裡關著,我對老爺就還有用處,他不會往死裡打我的貼身丫頭,免得引起我更激烈的反彈。可是,總歸不會輕饒了翠儂。還有繡鸞,讓她跟著鏢局押著裝著石頭的鏢箱先走,沒等到我們也不知道她會怎麼處置,希望能話,發現她除了情愛這事,腦子其實挺清楚的。在打聽到她從前那個情郎,說過生死不負的,在她上京十日後,就被家裡人要死要活的逼著押進了洞房以後,她連這點不清楚也沒了。應當能應變才是,大不了損失些金錢。她人沒事就好。

    秦嬤嬤在我這裡直耍了一個多月把戲,六哥才再次出現。

    「你就這麼看著?」

    「嗯。」

    「都記下了?」

    「沒有。」其實都記下了,秦嬤嬤很盡責,每日我在哪,她在哪。把沒反應的我當成最愚魯的學生來教,十遍八遍的重複,再配以動作說明,我想不記住都難。

    「皇上,老奴失職。」

    六哥看看跪在地上的秦嬤嬤,揮揮手,「你下去。」他也不說什麼,直接躺到我的塌上,瞇著眼,「替我捏捏。」

    厄,好吧。看在我吃你的,穿你的,住你的的份上。雖然坐牢本該就要管牢飯的。

    我看過四哥那裡的穴位圖,替他按壓著穴位。

    「使點勁兒,看你不是臉頰都圓了些麼,總不會是沒吃飯吧。」

    嫌我勁兒小,你等著。我挽起袖子,使出吃奶的勁兒捏他。

    「嗯,這還差不多。」

    怎麼肩胛硬成這樣?隨著我捏到某些部位,他又開始叫:「輕點!」

    我把手鬆開,「皇上,那臣女侍候不了了,我哪知道幾時該輕,幾時該重啊。四哥說過,通則不痛,痛則不通。你是經絡不通,所以才痛的。要疏通經絡,當然痛啦。還應該叫太醫看過開藥方煎藥來服。然後叫專人給你捏才是。」

    「嗯,回頭叫秦湧去學。這會兒你先替我捏吧。

    我脫鞋上塌,挽起袖子我都覺得還不足,乾脆連膝蓋也用上,朝穴位上頂。

    「啊——」六哥脫口叫出來。

    「你不要叫啦,這又沒多痛。」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麼了呢。幸好沒有暗衛冒出來。

    「不然你趴這兒,我來替你捏,你就知道痛不痛了。」

    「我每天按時活動,我身體好得很,不需要。再說,哪敢勞皇上親自服侍啊。」說著我又用力往他穴位上頂去。

    這回好歹忍住了沒叫出來,不過面部表情有點扭曲。

    看他一臉的忍痛表情,我覺得挺解恨的。反正對他有好處,我也出了氣。叫你關我,關了一次還關二次。

    結果到後來,我整個人乏力了,「不行了,這活兒我幹不了了。」坐在榻上直喘氣兒。

    他翻身坐起來,「嗯,舒服些了。」

    到最後他也沒問我禮儀到底學得怎樣,我也不去追問說了學好禮儀放我出去的話是不是真的了。他又沒說放我出哪去?回頭我真下功夫去學了,他說他的意思是讓我可以在宮裡走動走動,不還是白搭麼。就算是放我離開皇宮,回林府去。想想望女成鳳的老爺,還有大嫂,我頭都大了。至少這裡他們進不來,不會來給我洗腦。我實在受不了他們的絮叨。

    至於,六哥說的封後,我不當真。六哥恐怕是這麼多年順風順水慣了,仇人也收拾了,皇位也坐穩當了。回頭他就知道了,那些孔門弟子不是好惹的。

    自那天開始,六哥倒是時時過來,有時候和我一起吃晚飯,或者在院裡一起走走。甚至在我的要求下,帶我上到房頂上去。這樣看得比較遠。只是,我想往哪裡看呢?

    從小到大,我看到的都是四角院牆上面的天空,說是坐井觀天也不為過。我想要看到的到底是何種景象呢?外面的天地到底是哪樣的呢?我從來沒有見過,可是我看了很多很多的書,那些書給我插上了想像的翅膀,但我終究飛不出這四角的高牆麼。

    我在這裡已經兩個多月了,夏天就要到了。

    雖然是吃喝不愁,但每日怎麼度日成了問題。每天無所事事真的很討厭。我又不喜歡繡花什麼的。後來,便找著秦嬤嬤、小順子還有雲兮陪我玩馬吊。秦嬤嬤以大禮相責,這回她是理直氣壯了。糾正我的言行本就是她的職責。

    「沒意思透了,悶死了!」

    「十一小姐,這話不同能亂說。在宮裡說話得有個忌諱。」

    我踹開小馬扎,回房間不出來,一個人悶坐了半日。

    『啪啪啪』,是誰?先是拍門,然後居然用腳踹我閂著的門。我正閒的發慌呢,怎麼就有人送上門讓我整呢。

    「小姨,開門,小姨,開門。」

    子玨?

    我拉開門,伸著小腳踹門的小傢伙一腳踢空,撲了進來,我趕緊接住。

    「你都吃什麼了,又沉了這麼多?」

    「吃飯飯和菜菜啊,小姨,你怎麼在這裡啊?」她歪著腦袋,可愛極了,四處打量著。

    「那你又怎麼在這裡啊?」

    「我在清寧殿陪皇祖母說話,秦公公抱我出來玩,然後就到了這裡,這是哪裡啊,怎麼子玨不認得。要不是秦公公說小姨在這裡,我才不來呢。小姨,你病好了麼?這麼久都不進宮來看子玨。哼哼,進了宮也不來看子玨。」

    這小丫頭記性賊好,兩個月不見,還能認出我,然後抱怨一大堆。

    生病,大概是老爺放出的風聲吧。我就知道,他絕不會想到要來找六哥要人的。我當初被關三年半,也沒見他著過急。

    「病沒怎麼好,我在這兒就是養病呢。」

    「哦。」小丫頭蹬掉鞋子,往塌上爬,結果個子太小,爬不上去,我過去幫她一把。

    「小姨,子玨來陪你玩。」在塌上坐定後,她一副小大人樣的說。

    是我陪你玩吧。嗯,咱們相互陪吧。我憋壞了,對於子玨的突然到來,歡喜得很,

    子玨玩了一會兒就到晚上了,晚上同我,還有六哥一起吃晚飯。

    我給她布著菜,注意葷素搭配,不讓她挑食。

    「這個,這個。」她伸手指著雞翅膀。厄,我也最喜歡這些手手腳腳的了,有嚼勁。

    便夾了一個給她啃。

    「來,吃些蝦仁,這個營養好。」我拿勺勺了一小勺,子玨乖乖的兩手捧碗接著,誰知道勺子到了半路,被六哥斜刺裡伸出筷子攔截了。他用筷子夾住勺柄,方向就變了,蝦仁全倒在他碗裡去了。

    我瞪著他,有這麼當爹的麼?

    「你再給她勺嘛,快點,子玨等著呢。」

    子玨瞪著兩隻大眼睛看著,覺得有趣,咯咯的笑起來,「小姨,我也要。」

    「嗯。」我再勺了一勺給她。

    接下來,我夾給子玨,如果不再夾給六哥,下一筷子也要叫他搶去。偏生子玨還在旁邊拍手。

    「你看,你看,她吃得比平日多小半碗,這麼喂是有效果的。」

    我無語。你多大了你,搶孩子的菜,居然還掰出這麼個歪理來。

    「子玨過來,不要緊麼?」

    「不打緊的,就吃了頓飯。讓人回去說了,清寧殿留飯。琳琅比你拎得清多了,才不會幹傻事呢。」

    子玨吃過飯,就被送回去了,臨了說以後再來陪我玩。六哥概歎,「這樣的日子,多好!」

    我小心的問:「你受什麼刺激了?」一頓飯,至於麼。六哥可是一向喜怒不太形於色的人啊。嗯,那兩次拍獅子、踹香爐是叫我刺激得狠了,那這回又是怎麼了?我確信自己沒招他惹他。

    他張了張嘴,又打住,「算了,儘是不開心的事,不說也罷。」

    那就算了,許是朝堂上的事不順心吧。

    我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被一家的男主人藏在後院某個不知名院落的嬌客,無名無份,尷尬極了。就算他打算娶我,也沒有先不先把人弄到這裡來的呀。可是,這個話題一提就是火藥桶,我也只好不提。只是,要是他吃過晚飯流露出不想走的意思,我就會變著法子的趕人。

    「我就略坐坐。」平常倒是敲敲邊鼓啥的,就會回去了。畢竟他也是要回去批折子的。今天卻攆都攆不走。他到底遇到什麼事了?

    我一再的問,他還是不肯說,只說:「別攆我就成,陪我說會兒話。」

    我看看他,「今兒你好像喝了不少啊?」

    這話像不知怎的就觸怒他了,他『嘩』的一聲站起來,「你用不著防狼一樣的防著我。我告訴你,我真要做什麼,你防不住。」

    他火,我還有火呢。上上回喝醉酒就把姬瑤當我給強迫了,上回在乾元殿撕我衣服,又差點把我就地正法。他的記錄實在算不上好。大嫂說的沒錯,這種事,男的都是想的。女孩子得看重自己,如果自己都不看重自己,指望旁人看重你那是不可能的。繡鸞那樣冰雪聰明的女子,不就是差點因為一念之差毀了自己麼。

    再說了,就提了下喝酒了,他立馬炸了,這簡直是在為心虛做註解。

    「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了,你要說什麼,我洗耳恭聽。」我坐得離他遠些。

    「不稀罕,哼!」說完,又走了。

    得,又不歡而散了。六哥這一走,就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來。我開始還記記正字,後來發現沒什麼意義,想知道是幾月初幾,直接問秦嬤嬤就是了,她老雖老,記性可真是不壞。她來給我講解的內容,聽說還是二十多年前安穆太后封後的時候她陪著學過的,居然理一理,直接就可以講給我聽。

    不過,我一般也想不起來問。所以,六哥到底是半個來月,還是二十多日沒過來了,我不是很清楚。只覺得又少了個說話的人,怪寂寞的。秦嬤嬤跟我完全說不到一塊兒。而子玨,也不能老把她弄過來。我還是不希望宮裡人都知道我在這裡住著的。就讓她們當林蒔宜病了,在家裡休養好了。估計現在有人在暗地裡稱快呢,巴不得我誤了進宮的日子才好,或者乾脆一病不起,去見燕王最好。

    唉,我是真不知道我現在算什麼。不過我每日都把六哥趕回去,秦嬤嬤看我眼神倒是漸漸變了。每日裡講解的更上心,我都替她累得慌。

    「秦嬤嬤,你今天的把戲耍完了吧?」

    她剛剛示範完,聽到我的話,額角有點抽抽,「回小姐的話,老奴今天就講到這了。」

    「嗯,回去歇著吧,你耍完了,就該我了。」我看她一臉欣慰的看著我,趕緊解釋:「不是,我是要活動活動,不是要練習你教的東西。」

    她歎口氣,「那您慢慢活動,老奴告退。」

    我的擀面杖那天放在馬兒的革囊裡,六哥鞭子一卷把我捲到他的馬上,我就不知道擀面杖後來到哪去了。不過,我還會做五禽戲。我每日都找機會把這套華佗編的五禽戲認真做一遍。

    說起來,我身體一直很好,也很少生病,很大程度得益於我聽四哥的話。他平常有意無意間說的關於養生的話我都記得牢牢的。記得我小時候一個人在院子的花壇旁邊做五禽戲,還被路過的六哥嘲笑我,說我根本不用做五禽戲,因為我也是禽類,每天不用刻意,動作也跟五禽差不多,自然而然就養身了。他一直說我是猴子來著。還問我要不要學學五行拳。

    我倒是興致勃勃跟他學,結果他騙我倒立了一下午,直到手撐不住了摔在土裡。那以後我見面就叫他壞蛋。他還一臉驚訝的說:「你還真實在,我還以為你一會兒就會發現不對下來呢。不過按你說的,你耐力很不錯啊。」

    我是壓根沒想到他會惡整我,這才上了當。後來就再沒被他騙到過。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笑。那時候的日子真好。記得晚上他帶我散步,院子裡一長一短兩道拉長的影子。他踩我的影子,我就跳起來兩腳並在一起用力踩回去。

    人要是一直不長大就好了,他是最疼十一的六哥,我是六哥的小跟屁蟲十一。

    宮門外一陣喧嘩,怎麼回事?

    「小順子,去看看怎麼回事?」

    小順子點點頭,麻利的跑過去,結果剛到門邊,門就被人踹開了,差點砸到小順子。然後我就看到氣勢洶洶當先走進來的姬瑤。

    第一意識是她怎麼找到這裡來了?第二個反應是,她的肚子呢?按說她現在應該又挺上了才對啊。她這麼氣勢洶洶的是要幹嘛啊?

    我覺得不對,剛才是直接踹門進來的。她肯定受啥刺激了。我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可是,除了那條密道,這個院子唯一的出口被姬瑤給堵住了啊。

    「林十一,原來是你!」她一步一步的進來,她身後的人要關門,外頭衝進來幾個侍衛,為首的人說:「貴妃娘娘,請不要為難我等。您請出去吧」

    「滾出去!」姬瑤怒斥。

    那幾人面面相覷,還是杵在那裡不走。別介呀,平時攔我的時候不是挺橫的麼。早知道我也試試一腳踹門而出行不行得通。要不,你們出去一個報訊去也好啊。那密道我肯定是不能往裡鑽的呀。

    姬瑤的樣子本來就很凶悍了,看到我似乎更是毛髮都張揚起來了。她要是一味蠻幹,我打不贏她啊。她是三歲就跟著姬少康扎馬步的。我小時候只做過五禽戲啊。操擀面杖殺人,那純粹是別無辦法了,智取的。我跟著小柳學棍法,初衷那不過是打發時間。哪能跟將門虎女硬碰硬。更別說她還帶了浩浩蕩蕩一幫人馬。有宮女,有太監,有僕婦,擺的就是貴妃出巡的架勢。只希望有人注意到她這個架勢,已經報告給乾元殿了。唉,沒事的時候整日過來,有事的時候你可得來快點啊。要不然,我那些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實用型的小東小西你別全沒收了啊。不然,我還可以跟她搏一搏的。

    嗯,她該不會是孩子沒了,瘋了吧。不過,已經這麼生龍活虎了,孩子沒了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吧。怎麼現在才抓狂。

    不對,她剛才一眼就認出我來了肯定是沒瘋。現在吃驚也吃過了,正衝我大步走過來呢。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扭頭就跑。

    腦後呼呼有風聲,我一低頭,躲過姬瑤砸過來的小花盆。好傢伙,直接上手就是這個啊。我回頭想還擊一下,結果看到她沒追來是因為,雲兮和秦嬤嬤正一左一右把她的腿抱住了。

    小順子呢,是不是報訊去了?眼角餘光掃到小順子是想翻牆出去,結果被姬瑤的宮女太監圍住了,兩個人正把他從牆上往下拖呢,褲子都差點給他拽下來一隻。

    門口的大哥們這會兒反應過來了,撒腿跑了一個。他們是大內高手沒錯,但只能防刺客。他們敢碰姬瑤的手還是她的腳啊。何況現在正讓姬瑤帶來的侍衛和會武功的宮女纏住了相鬥。她居然帶了這麼多會功夫的侍女入宮。

    不好,姬瑤已經踹開了雲兮,正要再踹開不肯鬆手的秦嬤嬤。我躲在柱子後頭喊:「姬瑤,秦嬤嬤可是安穆太后跟前得臉的人,你踹她等於踹安穆太后。」秦嬤嬤也是四十開外的人了,又在北宮受了那麼些罪,可經不起姬瑤盛怒下的一踹。

    姬瑤遲疑了一下,「把她拖走。」

    她身邊的宮女太監也是知道秦嬤嬤身份,方才沒敢像拖雲兮一樣的硬拖。雖然安穆太后只是嫡母,與六哥其實血緣上感情上都不親,但她畢竟是太后。姬瑤平日不放在眼底也就罷了,但終是不敢明著踹她的人。

    「貴妃娘娘三思啊,你你這是要做什麼?」秦嬤嬤被軟硬皆施的弄開。

    姬瑤追上來了,我趕緊又開跑。這女人真的瘋了,我怎麼她了我?她的孩子看來我們都是掉進別人坑了。來不及多想其他,因為姬瑤快追到我了。

    我勝在地勢熟,繞著九曲迴廊跑。可是擱不住姬瑤會輕功,來來回回幾次我都優勢也就沒了。眼看有幾次差點被她追上,都仗著我身姿輕盈靈活躲開。可是那柱子上留下的痕跡可是挺深的,她想拍死我不成。

    結果最後我還是吃虧在不如她從小練功來得紮實,給她捉到。我還從不知道有這樣明火執仗的上門打人的宮斗方式呢。我落伍了!

    我勉力對抗著她的攻擊。

    「行啊,不愧是十三歲就能殺人的人。」

    我抽不出空回敬她兩句,那樣的後果就是被她攻擊到。可是,饒是我把所會的招式都使了出來,不求取勝只求防身,還是叫她反剪住了雙手。

    「你倒是跑啊,你倒是還手啊。」

    「有話好好說,你這樣有貴妃的氣度麼?」

    「我的孩子都叫你害死了,我還要什麼氣度。」

    這個黑鍋太大了,我背不起,「從何說起啊,我這幾個月見都沒見過你。」

    她聲音淒厲,「是啊,你見都不用見我,你就能把我的孩子詛咒沒了。」

    「我就算要做什麼,也只會找上你本人。絕不會害皇上的兒子的。」即便那只是你的兒子我也不會下毒手的。太傷天害理,勝之不武了。

    「哼,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辦到了。就像你什麼都不做,他的心就被你勾走了。你還我兒子的命來。」她出手要掐住我的脖子,我等不及那幾個磨磨蹭蹭的大內侍衛跑過來了。萬一他們又畏手畏腳的我的小命可就斷送了。

    在往漠北的路上,六哥曾經教過我幾招應急的招式,其中有一招就是被人反剪住雙手怎麼脫身用的。

    我依樣畫葫蘆,倒是脫身了,但立刻又被姬瑤拖住,掙扎中我們兩個一起往走廊下面滾去。這個長廊是通往假山上面的,所以有一個並不太陡的坡度。

    那幾個大內侍衛剛從假山那邊躍上來,我們倆已經滾下去了。最倒霉的是,停止滾動的時候,姬瑤在上方,於是她當即撐起,坐到我身上。

    眼見姬瑤抬手就要掌摑於我,我忙伸手擋下,一時手腕被拍得生生發疼。立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也不急著掙扎起來,顧不得右臂疼得要死,只暗暗伸出左手的食指要戳向姬瑤的笑穴。這是跟四哥學的損招,雖然我內勁不夠,不能達到讓人大笑三個時辰的效果,但夠讓姬瑤笑得渾身發軟、涕淚俱下了。既然你自己不要臉,我還替你留什麼面子。就讓你當著這許多人眼淚鼻涕一起來好了。我手剛抬起來,眼角餘光掃到一角明黃,又把手放下了。

    「住手!」六哥從門口看到姬瑤坐在我身上,手掌又揚了起來,立即一聲暴喝,直接提氣飛縱過來,把姬瑤從我身上提起來,「你發什麼瘋?」

    姬瑤背後的衣服被拖住,再加上方才一陣翻滾,有些狼狽,「我沒瘋,她害死我孩子。」

    我試著抬抬方才挨打的那隻手,好疼,忍不住叫出聲來,淚也包在眼裡。可能我現在看起來實在太慘了,六哥一把推開姬瑤,她沒站穩,在柱子上撞到了,有人搶過來扶她。場面挺混亂,腳步聲很雜。

    「十一」六哥過來,把我從地上小心抱起,半蹲著,讓我靠在懷裡,「手給我看看。」再小心執起我的手,然後說,「脫臼了,你忍一忍,我替你接上。」

    我不讓他碰,怒視著他,你不是說不會讓我受委屈麼。現在人家都騎在我身上伸手要打我臉了,你要怎麼做?手都脫臼了,難道我就讓人這麼衝上門來白打。

    六哥回眸怒視姬瑤,她倔強的站著。

    「皇上!」有宮女哭喊著,然後撲通跪下,是姬瑤從前的貼身侍女,「您千不念萬不念,你也要念著我家娘娘剛掉了個孩子,安樂王、安樂王又」

    然後雲兮過來扶著我。小順子扶著秦嬤嬤一瘸一拐的過來。我的人怎麼那麼少啊。人家威風凜凜上門來鬧事,我連招架之力都沒有。四個人全是一副狼狽相。

    六哥的手揚起,場上立時靜了。然後聽到一陣掌風,卻是中途轉向劈在柱子上去了。

    「扶貴妃回去,她被魘鎮了,在朕下令之前,禁足慧芷宮。」

    「不——,我沒有,是她害死我的孩子,就是她。」姬瑤狀若瘋婦,她那幾個功夫底子不弱的宮女想要攙開她都辦不到。

    「這話誰對你說的?」六哥的聲音很冷,不過我的心更冷。

    「西南方向有屬雞的沖了我的孩子。臣妾把這個方向所有屬雞的人都抓了起來,有人發現這邊還有個小院落。一進來就看到林十一,她就是屬雞的。」

    媽的,誰這麼狠,這樣子害我。這種事情就跟魘鎮一樣說不清楚的。這事兒容我以後再細思量。

    「送回去,禁足!」

    就這樣?我被白打了?

    被抱回房間的時候,我心頭一陣悲涼。看來什麼都比不過他的江山。我何必還要不死心的去試呢,明明就知道的。早知道我就不管不顧的戳下那一指,大家的臉都拿去掃地好了。

    我的手被秦湧接回原位,叮囑雲兮這段時日不能讓我使力。

    六哥不走,我索性閉眼不理他。過了一會兒,感覺有人拿熱毛巾小心擦我的臉。方才跟姬瑤扭打,臉不知幾時擦破了。走過鏡子時看到又是灰,又是凝固的血漬的。

    然後一陣清涼的觸覺在臉上抹開,我睜開眼,看到六哥正拿著個朱紅色的果子,挑了汁水抹我的臉。我把頭轉向裡側,不願意看到他。

    他坐了一會兒,出去了。

    秦嬤嬤的聲音:「十一小姐,這是水晶珠果,塗上臉上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你轉過來,讓雲兮給你抹上。」

    我把臉轉過來,秦嬤嬤站在一旁,雲兮彎身要給我塗抹。我想起這兩人奮不顧身的去抱住姬瑤的腿,歎口氣,「雲兮,扶秦嬤嬤坐。嬤嬤的腿沒事吧?要不要找太醫看看?還有雲兮你自己怎麼樣了?」

    雲兮也蹭破皮了,可都顧不上去收拾。

    「行了,我手沒事,我自己抹。」水晶珠果,這可是好東西。只聽四哥說過的,是柔然國的貢品,長在雪域之巔,一年只結三個果子。

    我偏頭一看,那托盤上還放著兩個。倒是大方,可惜物質的東西怎麼彌補得來我今天受的傷害。不過這東西我收下了,它的功效遠不止不讓臉上留疤痕這麼簡單。我方才被抹到的地方很是清涼舒服。宮中女子拿這當養顏聖物,其實,對練武的人來說,這是療傷和提升功力的聖品。

    我自己塗抹好了,身上擦不到的地方雲兮也替我塗了。便招呼秦嬤嬤,「你老哪磕著碰著了,拿去擦擦,雲兮你也用點。那兩個拿來,我吃掉。」今天姬瑤活生生給我上了一課啊,靠誰保護都是假的,關鍵還是得靠自己。我當年如果等著人來救,也早被那個殺手給殺了。今天那些大內侍衛都有顧忌,不便來拉扯我們,結果害我挨這麼狠一巴掌。以後,貼身搏鬥的小巧功夫我一定得練好。雖然我過了十四了,但功夫不怕有心人。

    「老奴怎麼配用這個東西?用冰存起來吧,明日小姐再抹上就好了。」秦嬤嬤接過去,交給雲兮。我也不再勸她們,「那這裡還有跌打損傷的藥,你們自己擦或者相互擦吧。」

    秦嬤嬤看著我說:「小姐放寬心,皇上他不是不想,我看著他巴掌高高揚起,就要落到姬貴妃臉上,不瞞您說,我心裡都稱快呢。什麼貴妃,跟市井那些粗俗女人一樣。那麼好的出身,幹這樣的事。可是後來聽說、聽說安樂王染了重疾,就剩一口氣吊著命了。她肚子裡那個上個月又沒有了。皇上這個時候要是再打下去,她直接就活不了了」

    「我要睡會兒,你們出去。」

    雲兮替我放好帳子,和秦嬤嬤一道出去。

    姬瑤的遭遇我不是不同情,可是人心不能太軟了。還有,這事情背後有什麼黑手在推動,這人好生厲害呀。坐山觀虎鬥,就把貴妃和我這個還沒上崗的未來皇后給整治了。我當眾被打了,傳揚出去,今後更不可能在後宮立威。姬瑤當眾打人,也絕了再往上升半步的可能。而且,日後,我們兩人那就是死敵了。

    我本來,已經放棄進宮,用盡心機給小柳報仇了。現在是新仇舊恨一起被勾起來了。可是,我不能當了別人的刀。所以,姬瑤,你現在掉了個孩子,另一個孩子又生死未明,小柳的死,還有今天這一巴掌我都記下了,以後咱們慢慢算。

    我猛地坐起來,掀開被子要下床,門被打開了,六哥出現在門口,「你要什麼?」

    「皇上,我求求你,不要殺秦嬤嬤,雲兮還有小順子,今天的事他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如果六哥要掩飾今天的事,他會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滅口的。那樣一來,就沒人知道我被打過,也沒人知道姬瑤打人。我很清楚,他會選擇滅口。不然,這根本就是華禹後宮的一個笑柄嘛。

    他看著我一臉心痛,卻沒有出聲,我撲過去,「求求你,我不想每一個陪我度過孤寂的人都變成鬼。」我這回是真哭,一點不摻假的。

    他終於動容,對外面說:「秦湧,去把那三人帶回來。」

    居然,已經開始了麼?我站起來,跑到屋外,六哥伸手扶我,「來,你坐這裡。」我這才看到我的門口放了一張椅子,他方才應該就坐在這裡,那應該聽到秦嬤嬤還替他開解啊。他居然

    「怎麼還沒回來?是不是他們已經被」等了半日,還不見人回來,我急了。

    「你別急,我只是讓人帶他們三個去皇陵,終生不得再見外人而已。他們今日好歹還知道護著你。」那其他的人,算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就是六哥這話,我也不想去追究真假,只要人能活生生的回來就好。

    秦湧把人帶回來了,他們三個都是一臉驚恐。秦嬤嬤估計也是在北宮呆了二十多年,呆鈍了,連這些都疏忽了。

    「你們起來,秦嬤嬤,你在安穆太后那裡報的是回家探親,就不用再回去了,留在這裡和他們兩個一起吧。你們都是宮裡的老人兒了,你們日後就跟著十一小姐,好好提點她。只要是為她好,朕不會虧待你們的。」

    秦嬤嬤力持鎮定的應下,磕頭謝恩。小順子和雲兮也一個勁的磕頭。

    我把門當著眾人的面,砰一聲關上,把六哥關在門外。聽到他對秦湧說:「去慧芷宮。」

    我管你去哪裡,最好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

    隔著門,聽到外頭三個人砰砰砰的給我磕頭,秦嬤嬤說:「謝十一小姐救我三人性命。」

    「不用謝,你們幫我,我幫你們。」

    門外的侍衛全換成了生面孔,我也不去管。這什麼地方嘛,連個牢門都看不住,讓人這樣打進來。

    到了晚一些時候,秦湧過來了,一直陪著笑臉,「十一小姐,姬貴妃被魘鎮了,所以才會發狂。她不能再出慧芷宮了。這姬少將軍已經凱旋班師回朝,就在路上了。貴妃身邊的人全以魘鎮的名義被處置了。她日後也再不能興起什麼風浪了。」今日姬瑤把西南方向宮殿裡服侍的,所有屬雞的都抓起來,集中在廣場上,真是一場鬧劇。最後以她被魘鎮發狂收場。而我這裡發生的事被徹底掩蓋了下來。

    「安樂王脫離危險了麼?」

    「還沒有,一直高熱不退,賢妃娘娘在那裡守著,太醫也輪著班在那裡守著。」

    「算了,你回去吧。」

    秦湧張了張嘴,又不知說什麼好的樣子。

    我說:「你什麼都不必說,我知道,六哥現在痛苦得不得了。比我痛苦多了。」

    「小姐知道就好,那奴才回去了。」

    他當然痛苦,原本以為把我放這裡很安全,結果趕過來就看到姬瑤騎在我肚子上打我。而他,此時還不能動姬瑤。一來,是因為兩個孩子,還有姬瑤平素待她的那份心;二來,姬少康凱旋而歸,日後會是非常得力的青年將領。

    我也想明白了,那巴掌他打下去,姬瑤恐怕真的活不了了。那他打與不打,我都會寒心。姬瑤一心愛他,姬家為他定鼎出力不小,兩個孩子一個天生遲鈍,一個滑胎如果他為了我,毫無理智的打下去,那他的心也未免太狠。後宮的女人都會兔死狐悲的,也會對我同仇敵愾的。甚至姐姐都會和我產生隔膜。而姬瑤一旦死了,這事兒也就大白於天下了。他要是為我好,就不能讓『惑主妖姬』的名聲貼到我身上。

    求老天保佑,讓安樂王醒過來,真的能安安樂樂過一生。不然,姬瑤就此一蹶不振,我找她報仇就沒意思了。

    六哥他,恐怕不會再那麼自信了吧。目前,他還護不了我周全,即便他把我擺到皇后的位置上,不服的人還是會很多。如果所有人都不服,當家主母也是當不了家的。更何況是統管後宮,母儀天下。那個位置,對於我來說,就不是榮耀,而是荊棘。

    他要多久才能想得通呢,還是要堅持讓我為後麼?或者,他乾脆讓我做皇妃。那就是抽到下下籤了。我今天這巴掌才是真白挨了。

    現在的關鍵是,找出背後的黑手來。可是,會是誰呢?

    三日後,得到安樂王退燒的消息,我跪在佛前替他祈禱。

    「姬瑤口口聲聲說你詛咒她的兒子,你卻在這裡為他拜謝神明麼?」六哥邊說邊跨進小佛堂。

    我沒有起身,「我沒有那麼善良,我只是怕她太慘,我不能嘗到親手報仇的快感。」

    六哥蹲在我面前,「那一巴掌麼?是我帶給你這樣的屈辱,你打我。」

    「你要替她挨這巴掌?」我的臉罩上一層寒霜。你敢說是,我一定不會客氣,輪圓左胳膊賣力賞你一耳光。我右手不能使力,左手一樣好使。

    「不是,我應得的。日後等孩子好了,你要自己動手也好,要我替你動手也好,一定會讓她把這巴掌還給你。」

    「查出來是誰給她的消息了麼?」

    六哥低了下頭,「是童謠,有人編了首童謠,就在宮裡傳唱。這是慧芷宮上上下下在酷刑下交代的。可是,查不到源頭。我不能把所有聽過這首歌謠的人都抓起來拷打,那樣事情就鬧得太大了。而且捕風捉影,互相攀扯,往往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你放心,我會把這個人揪出來的。」六哥的樣子有些憔悴,哼,當皇帝也不能事事順心如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你現在可算是知道了。至少,現在,登位未久的你做不到。

    「我住在這裡,你不是也叫我放心麼。我也當真放心,以為什麼都有你。不然,我一早在院裡弄些陷阱、埋伏,今日也不會被追打得那麼狼狽。」

    六哥坐在旁邊的蒲團上,痛苦得捧著頭,「十一,我對不起你。」

    「那你放了我,讓我遠遠的,遠離這些後宮爭寵的手段。」

    他搖頭,「不,我做不到。十一,姬瑤已經無法做什麼了,我一時的愧疚,導致你受到這麼大的傷害。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了。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來傷害你。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相信,後宮現在應該是沒人能直接做什麼了。可是,前朝呢?後宮怎麼鬧,即便今天的事傳出去,他們也只當茶餘飯後的笑談,甚至還會在心底輕視皇帝,連兩個女人都擺不平。瞧他們自家,妻妾成群,也沒人敢這麼鬧騰。

    「即便你給我找了個高門貴第的外公,不,哪怕你給我找個高門貴第的爹,那些人也不會就不反對了的。難道,你要為了我,妥協你的政治抱負麼?你現在是在懷柔,如果一旦變成威壓,那麼禍國妖姬的名聲就會跟我一輩子。而如果你不威壓,那些人就會給你來個文死諫,他們從來不怕死在這個名義下的。你也不能,把孔門弟子都得罪光了。你別覺得我危言聳聽,如果有人煽動,那些人是會統統起來跟我過不去的。而我,也不想為了做皇后,就認個爹或者外公。六哥你有宏圖偉業,你不要在這個上頭被絆住了。而我,即使是離開,也不是一輩子不見面了。不管在哪裡,我都會為你牽掛的。做一個讓我可以引以為豪的皇帝吧。」

    「你別說了,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一條讓你登上後位的路。要不然,先不封後,等你生下兒子再謀劃。」六哥眼睛亮起來,

    我冷笑,「我說過不做小老婆,哪怕你把姬瑤那個最大的小老婆的位置奪了讓我做,我也不做。放我們彼此一馬好麼?」

    他黑黝黝的眸子看著我,「十一,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你愛我嗎?」

    我低頭,半日才抬起來,「是,我對你有超過大哥、四哥、五哥的感情成分,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愛。可是,我的願望是和小柳那樣單純的人,去過單純的日子。我不喜歡宮廷。」

    這次提到小柳,六哥沒有暴跳如雷,他淡淡的說:「就算如你的意,去過單純的日子,但是生活永遠都不會是美滿的。為什麼要害怕受傷害,就放棄得到幸福的可能呢。那不只是我要的幸福,也是你的。」

    還是說服不了他,「六哥,你回去吧。我根本看不到幸福,你一個妃子接一個妃子的納,一個孩子接一個孩子的生,我要怎麼去幸福。記得沒錯的話,董婕妤的產期應該近了吧?」

    他有點難堪的轉開頭,「我有我的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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