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皇后紀 第四十五章 仁心仁術(四) 文 / 琴瑣
第四十五章仁心仁術(四)
錢韻芯嘟囔道:「您別憐惜她不就什麼事兒都沒了,也不招人嫉妒!」
臻傑嗔道:「上回還誇你長進了,原來還這麼小心眼,朕此刻煩得緊,也不曉得說些叫人寬心的話來。」
錢韻芯斂了淚容,扶了臻傑坐到床榻上,柔聲笑:「有皇后娘娘、蓮妃、季妃他們大體穩重就夠了,韻兒那點小心眼是難寬大的了。」
臻傑微微蹙眉,問:「你今日做什麼那樣針對季妃?」
見皇帝起疑,錢韻芯的眼眸一轉,卻道:「韻兒也不知道為了什麼,許是因她素來和惠貴嬪好,我才漸漸也不待見她了。不過……皇上恕臣妾多嘴,臣妾瞧著皇后娘娘對季妃如今也不似從前了,也許您去問一問皇后娘娘,就什麼都知道了?」
臻傑微微一笑,「怎麼說?」
「您都覺得今日臣妾針對季妃了,若是平日臣妾這樣欺負人,皇后娘娘一定會為季妃說句話。不然季妃協理六宮豈不是什麼威信都沒了?」錢韻芯笑著便伸手來為臻傑寬衣。
臻傑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原來你還曉得自己愛欺負人?從前你鬧騰朕總是裝作不知道,如今你自己承認了倒好!記著往後需得端莊穩重些,像蓮妃、季妃幾個學一學。若你一味胡鬧要得六宮側目,朕便是想疼你,也怕難以服眾不是?」
錢韻芯心裡喜歡,嘴裡嘀咕道:「誰欺負人了……」又想起方纔的話,便膩著臻傑問,「方纔臣妾說稀罕您給挑一個封號呢!您那麼忙回頭定會把這件事忘記了,不如您現在就許諾臣妾一個,到時候臣妾只消向皇后娘娘提一提便是,好不好?」
臻傑素知錢韻芯的脾性,便不再與她多說方纔的事,只是道:「去洗把臉,又哭又笑像個小花貓似的,回來朕才與你講。」
錢韻芯嬌羞不已,一壁去喚人一壁對臻傑道:「韻兒很快就回來,您可別先睡著啊!」
此時皇宮早已陷入深夜的靜謐之中,殿閣樓台的燈火一皆滅下,然宮牆之間的道路上,依稀可見幾排燈籠正向前移動,皇后的鳳轎與承乾宮的轎子亦緩緩行徑著,只是兩位主人並不在裡頭坐著。
「仲夏一過便要入秋,這日月更替總是無聲無息。一晃,我這個皇后也做了四年了。」悠兒與沈煙並肩緩緩往前走著,迎面吹來夏夜的涼風,很是愜意。
沈煙聽得悠兒自稱「我」,便知皇后是要和自己說體己話,也笑道:「這些年若不是侍奉皇上,就是圍著戎兒那丫頭轉,甚少有閒情逸致做別的事情,更莫說夏夜裡漫步乘涼了。」
悠兒緩緩看她一眼,笑道:「別想元戎了,這個時辰孩子早睡下了,奶娘嬤嬤們會照顧的好,你就安心陪我走走說說話!」
「是了。」沈煙溫和一笑,卻猜不出悠兒的心思。
深深吸了一口微涼的氣息,悠兒抬頭看著夜空中閃耀的群星,口中低聲道:「今日這場鬧劇,我當真沒有料到,總自以為面面俱到,後宮裡每一個人都躲不過我的眼睛,但其實我又能看到多少?這些年你要照顧元戎,宮裡的事都是季潔在管,說自己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洞悉她的心思城府,連我都不能十分信。不然,錢韻芯的孩子,楚貴嬪她們的孩子,貞儀貴妃……又怎麼會有那麼多事呢?」
「您想要吩咐臣妾什麼嗎?」沈煙似乎能猜到一些了。
「皇上還年輕得很,三年大選的皇室規矩我不可能改變,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女人走到皇上的身邊,我可以除掉一個季妃除掉一個班君嬈,但將來也許會有比她們更精明更歹毒的人,到時候我是否有這個能力,誰又知道呢?」悠兒苦笑一聲,「方纔在母后面前說得信誓旦旦,其實底氣並不那麼足。宮闈鬥爭若有止息的那一天,也就不會到了我們這兒還依舊激烈地叫人無法喘息。」
沈煙垂首,面上淡然的氣質又多幾分茜宇的影子來,「您這麼說臣妾覺得很榮幸,臣妾也想過了,元戎漸漸長大後便無需臣妾這個母親日日照顧,季妃一除,以錢妃的性子篤定不能擔協理六宮的責任,不見得讓您來做這些瑣事。本來這就是臣妾的職責,往後也只是做該做的事罷了。您放心,臣妾會好好為您看著後庭,自然還是為了皇上,也為了自己。」
悠兒笑得很欣慰,她伸手牽起沈煙,輕聲道:「你能這麼想,最好。另外,我知你這生不願再有孩子,但這只能是你我的秘密,千萬不要讓皇上知道。」
沈煙眼圈微紅,淡淡笑道:「皇上若知道,會惱怒吧!但也因此我才知道,在他心裡我還是有很大的份量。」
悠兒微微搖頭,笑道:「在皇上心裡你一直都很重要,他很早就向我提過要把你晉到皇貴妃一位,只可惜你除了元戎外再沒有子息,皇貴妃一位僅次於皇后,沒有實足的理由皇上也不能輕易冊封你。」
「我並不在意這些。」沈煙淡定的神色裡有一絲淡淡的哀戚,「當年先帝那麼寵愛太后,太后也僅僅在妃位而已,之後的皇貴妃、皇貴太妃、到如今的正宮皇后、皇太后,如果太后知道這些是要拿先帝和孩子的命來換,太后定願意一輩子做她的恬妃,甚至恬婉儀。比起這些虛名,相愛的人能在一起才更重要,不是嗎?」
悠兒自然知道茜宇往後會有怎樣幸福的生活,只是不便對沈煙言明,遂笑道:「按你的話來說,太后完全可以傷心欲絕地拒絕這些名分,跟著聖母皇太后一起回南邊去,再不濟求皇上讓她重回傅王府皇上未必不答應。但她還是接受了,不為別的,為的是先帝留給她的那份責任,這才是太后真正的想法。而如今皇上要冊封你為皇貴妃,也是想給予你同樣的責任。既然你愛皇上,為何不要呢?」
沈煙自然是比不過悠兒的心思,笑道:「您說的話臣妾半句也不能駁回,只是一點,臣妾既然不想再要孩子,那皇上定不能冊封臣妾。而錢妃也那麼年輕,雖然身體不太好但畢竟不是絕育了,她將來若能誕下皇子,皇上又那麼疼惜她,這個位分難道能不給她麼?」
悠兒帶著她復慢慢往前走,口中道:「衛國府的隆寵不能太盛,而季相爺已退出朝政,你們兩個的出身早就決定了命運,她錢韻芯是不能坐到皇貴妃一位,皇上早為她做了安排,待她有一日誕下皇子,就冊封為仁貴妃,再不能往上了。」
徐徐涼風吹起鬢角旁的散發,月色下,沈煙面上如玉般的肌膚微微泛著光芒。細細思量了皇后的話,沈煙笑道:「說起來,錢妃的心性似乎半點不壞,她可能都沒想過自己會成為貴妃吧!」
「這我們就難拿捏了,再者人也是會變的。到底是衛國府軍功太高,皇上不得不防。」悠兒道,「難道先帝不曾防過傅王府麼,這早說不清了。」
沈湮沒有說話,只是慢慢跟著皇后的步子,然卻聽皇后問:「說了這麼多,以你的聰明,應該猜到我到底想說什麼了是不是?」
「是!」沈煙跟著悠兒停下了腳步,肯定的神情裡還是淡淡的微笑,「您那麼信任臣妾,臣妾再推辭豈不矯情?臣妾願意撫養惠貴嬪的孩子,並讓那孩子健康地長大,不讓他的母親對他的人生有任何影響。這是臣妾對您的許諾。」
悠兒欣然而笑,招手讓宮女內侍上來預備坐上鳳轎回宮,口中道:「如此甚好,回去看元戎吧!」
看著兩頂轎子緩緩過來,沈煙最後笑著問了一句,「只是很奇怪,皇上為何要賜一個『仁』字做封號?以錢妃的性子,她不是更適合『華』、『昌』一類繁華的字眼麼?」
「皇上,您能回答臣妾一個問題麼?」思考了一晚上,錢韻芯還是想不透皇帝為什麼要賜自己「仁」字做封號,自己似乎不見得有多仁德賢惠,此刻侍奉皇帝穿朝服預備上朝,她終究忍不住問了一句。
「什麼?」
「您覺得臣妾極具仁德賢惠的品行麼?」錢韻芯一壁替臻傑繫上腰帶,一壁弱弱地問道,「臣妾想了一晚上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賜一個『仁』字?況且這個字軟綿綿的,跟那惠貴嬪的封號同宗同源,多沒意思。」
臻傑無奈地笑道:「率性安行曰仁,你率性卻不安行,只是朕對你的期盼罷了。」見自己已穿戴完畢,便要齊泰預備起駕,臨走時對錢韻芯道:「不要總動不動擠兌惠貴嬪,若傳出去旁人還以為是朕慣壞了你。既是你自己說稀罕朕給你的封號,就好好體味體味往後當如何行事說話,不要一味地惹朕煩惱。」
皇帝對自己說出這麼親暱的話,錢韻芯早樂得暈暈乎乎了,極乖巧地應承了臻傑,一直將皇帝送上了龍輦。
「奴婢看著,皇上是極疼惜主子的。這宮裡能和皇上這麼說話的娘娘,怕您是獨一份了!」陪嫁嬤嬤細細地替主子挽著髮髻,嘴裡樂呵呵道,「皇上能私下將封號告訴您,那是多大的恩典吶!」
錢韻芯自是得意,看著鏡中笑得燦爛的美人兒,欣然道:「你可先別到處告訴旁人啊!皇上疼惜我,我還是知道的。只盼著自己能再爭口氣,若也能有個一男半女的,還怕不把班君嬈那流的狐媚人統統比下去?」
陪嫁嬤嬤突然壓低了聲音,竊竊道:「奴婢隱約聽說,惠貴嬪的孩子將來可能抱給季妃養呢。」
錢韻芯不禁疑惑,「好沒道理,到底是人家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