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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皇后紀 第十六章 夷險一節(六) 文 / 琴瑣

    第十六章夷險一節(六)

    錢韻芯登時臉色刷白,她那堅挺的胸脯起起伏伏,似乎憋了許多的話在心裡,竟能忍這樣久。

    「你以為還能留下二皇子嗎?」沈煙步步緊逼,「或許……很可能……這一次將從你手裡接過二皇子的,就是那個死一萬次都無法贖罪的小人呢?難道……還要讓她奪走你的孩子嗎?」

    錢韻芯冷笑一聲,「娘娘這些話是不是說的太遠了,或者又是在暗示臣妾什麼?」

    沈煙那長長的睫毛合下,淡淡道:「是太遠了,本宮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昭雲殿外,茉莉將惠嬪送到門口,嘴裡還連聲謝著她方纔的恩典,班君嬈卻溫婉地笑道:「你家主子有了身孕,脾氣自然要多一些,她怎樣好的一個人,難道你們會比本宮瞭解的少?」

    茉莉連連稱是,幾番寒暄後便被惠嬪遣回去照顧自家主子了,班君嬈看了一眼與昭雲殿比鄰的宜人館,眼神中沒有了從前的恭敬謙和,既然與宜嬪一般高下,她自然明白自己當是如何一副示人的姿態。

    回家的日子,茜宇過得很是悠閒自在,幾個侄子合著兒子前前後後地繞著嬉鬧沒有半點生分,叫人欣慰。她本還擔心哥哥嫂嫂會管得緊,要幾個孩子對昕兒以禮相待,如今看來還是家人最瞭解自己的心思。此刻她正與三哥對坐喝茶於沁園中,兄妹兩個自有一番話要說。

    「哥哥怎麼還不給爹和姨娘取個媳婦進門?」茜宇的神色便是那家中小妹與兄長說話時的嬌柔模樣,不由得要人忘記她太妃的身份。

    傅憶坤看著妹妹,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稜角分明的臉上已再看不到當年的青澀,但想他二十歲便能帶兵駐守邊關,九年過去了,到如今更越發沉穩英武,與父兄一般受到新帝的倚重。他抬手喝了半盞茶,繼而對幼妹笑道:「娘要你來做說客的吧!」星眸中透著淡定從容,這樣的神態時常也出現在茜宇的臉上,「她求過爹、求過大娘、還要大嫂二嫂給我物色她們母家的女眷。」他笑著道,「有大哥和二哥延綿了傅家子嗣,所以我總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茜宇的笑容很溫暖,卻仍有一絲無奈飄過眼角,「那妹妹就不多說什麼了,若有一日哥哥看中了哪家的小姐,只消給妹妹帶一句話,妹妹親自為哥哥主婚!」她說著掩嘴笑道,「有我這樣的小姑,著實麻煩的。」

    傅憶坤笑容中帶著幾分心疼,似乎妹妹的眼裡寫著什麼他一眼就能讀懂,妹妹這樣的笑容透著的為什麼並不是「幸福」?

    「哥哥,真公子是何時來家裡做客的?」茜宇捋了捋衣襟,隨意問道。

    傅憶坤想了想,答道:「也許是初三吧!真公子初八要入翰林編修,新府邸正在裝潢之中,他便在這裡借宿幾日。本來傅真也算世交,住幾日沒什麼妨礙。」

    茜宇心下思忖了幾句再不多問,遙遙看到兒子和幾個侄子在嬉戲玩鬧,還是忍不住對哥哥笑道,「哥哥還是快些成親,給爹娘生個孫女吧!家裡五個小子,真是夠鬧騰的。」傅憶坤無奈地笑了。

    是夜,緣亦趕著主子睡前回了來,她本願早些回王府,卻不料被那京城花花綠綠的世界所迷住,不知不覺時辰就過去了。此刻白梨和文杏正欣喜地看著緣亦帶給回來的禮物,一邊笑一邊說道:「難怪今天小平安要求娘娘一日的假,京城裡果然什麼都好!」緣亦聽聞眉頭一凜,只繼續鋪著主子的被褥,默默不言。

    茜宇卻單手支頤看著興奮的白梨和文杏笑道:「你們才來京城,不如明日也去逛逛?其實宮女內監是有出宮的假日的,只是並非個個都能隨心。但像緣亦這樣勞碌命的,就從來不知道出去歇歇。」白梨和文杏並不愚笨,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過去幫著緣亦一起做功夫。待緣亦等都退了出去,茜宇便臥於床上回憶今日一天發生的趣事,實則她多希望能和母親再睡一個晚上,卻又怕落人口實,她曉得皇太妃不是好當的。

    「真舒爾!」想起這個名字,茜宇心裡莫名地不安起來,她突然很想看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自己今日這樣的安排,會不會讓他對若珣……晚飯時便沒有見到真舒爾,本想開口問家人他是不是另自行用飯,卻又怕父母多疑便噤了聲,此刻不知為何,當真很想見他。

    客房在王府的另一側,與沁園相距很遠。今夜真舒爾的臥房裡點著一盞黃油燈,窗戶上新糊的白紙裡印著一抹落寞的身影,身影的主人正舉杯獨斟,面前掛著的是一卷雪白的畫幅。

    真舒爾不勝酒力,幾杯下肚便面紅耳赤,頭目暈眩起來,他冷笑道:「『為賦新詞強說愁』,只以為是那些酸客庸儒愛做之事,可如今也嘗得何為愁,才曉得秋心兩半是怎樣的滋味。」

    「吱嘎」一聲,臥房的門被打開,一個身披白底金線鳳凰展翅風衣的女子出現在眼前,她淡定的笑容竟叫真舒爾心碎。

    茜宇出門時發現緣亦幾個都不見了,一路過來也沒有遇見什麼人,竟這樣順順當當就進了真舒爾的房間,她看著醉得滿臉通紅的真舒爾,不禁暗問:「難道我真的傷害他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要小平安引你去津河水畔的?」真舒爾藉著幾分醉意這樣直白的問眼前的女子,卻口問平和,並不類那酒後的瘋漢。

    茜宇緩緩在舒爾的對面坐下,眼前的少年不過十六歲,他蜜罐裡長大的世家子弟,懂些什麼人情世故,又多曉得多少處世之道?開口便說喜歡我,曉不曉得那是什麼樣的罪孽?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無暇通透,若此刻讓他自以為心碎了,將來他還會好好待若珣嗎?

    真舒爾幾乎不驚訝茜宇的出現,或者他真的醉了,以為自己在夢裡,「你怎麼來了?今日既然曉得是我在那裡等你,為什麼要把長公主請去,你不怕我說出傷害她的話嗎?」他問了這麼多,卻只是平和敘述的口吻,沒有一點讓茜宇覺得心中壓迫。

    「小平安一個小太監怎麼會說出『江南意味、綠柳扶風』這樣文縐縐的話,若不是公子百密一疏,便當是有心要本宮知道吧!」茜宇平靜地看著真舒爾,既然篤定了要他娶若珣並要若珣過的幸福,這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她只能賦之一炬,將其徹底清除,「公子年紀尚輕,太多事情你不懂,你以為皇太妃出宮省親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隨意走動嗎?那一日京城裡大小官員都前來參拜,你曉得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本宮嗎?」

    真舒爾冷漠地看著茜宇,暗自在心裡過著茜宇的話,「年紀尚輕?」

    「本來公子與長公主就是一對鄙人,如今不過在一群嬤嬤公公的服侍下在京城野郊欣賞春末之色,不會有人計較,也不敢計較。」茜宇如是說著,竟自斟了一杯酒飲盡,一對細眉因酒性的熱烈而微微蹙起,她緩緩道,「但本宮不可以,本宮是絕不可以與太上皇之外的任何一個男子在野郊遊玩,甚至不可以獨自離開皇城在野外郊遊,真公子,能明白嗎?」

    夜幕沉沉,錢韻芯再不像從前那樣夜夜遊走於後庭中吸收月之精華,如今丹陽宮裡多了一個孩子,卻是別人的骨血。

    「主子,您吃點東西吧!」宜人館內,一個小宮女跪在蒙依依的腳下,哀求道,「要是您有個好歹,奴才們送了命不足惜,只是您如何再把二皇子接回來呢?」

    蒙依依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冷冷對膝下的宮女道,「你們下去吧,叫我一個人靜靜。」

    那宮女哪裡肯走,抱著主子的腳哭求道:「您都這樣坐了一天一夜了,您就心疼心疼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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