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一個永不落幕的博覽會 文 / 急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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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章涉及到許多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計算機知識，為了讓小說更加貼近現實，真實可信，作者查了許久的資料，耽誤了時間，更新晚了一點，向朋友們說聲抱歉】
站在舊金山計算機大賣場前，置身於熙熙攘攘的人群，望著賣場上方ibm、dec、univac、ncr、honeywell這幾個美國計算機公司巨頭醒目的標誌。以至於zilog、apple、摩托羅拉等眾多小型計算機公司、新興公司的標誌被壓縮到了一旁，戴維.羅本感覺他似乎是在參加美國計算機學會組織的年會。
順便說一句，戴維.羅本就是受雇於美國計算機學會（acm）所屬的會刊「美國計算機學會通訊」，是一名專欄編輯。
要說這裡與尋常計算機學術會議不同之處，就在於這是一個全年365天都永不閉幕的永久性會議。而出席會議的人也各不相同，既有學識豐富的教授，也有面容稚嫩的學生；既有衣著正裝的白領，也有束著雞公頭、耳鼻穿環的嬉皮士。
「我參加過很多次計算機會議，但像今天這樣，同時在一個地方看到來自全美所有計算機公司產品的，這還是第一次。而且只要我想來，隨時都可以來，不用擔心這個展示會會提前閉幕。不得不說，西部計算機公司開的這個計算機大賣場，是一個絕妙的主意。」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匆匆寫下幾句心情感受，為下一期會刊稿件收集素材。就在他即將收筆之時，又想起來什麼，添了兩句，「市場是無情的試金石，經銷商們是最唯利是圖的傢伙。我們可以通過賣場中各種產品佔據的位置，來判斷其生產公司對這種產品所寄予的希望，以及其是否贏得了市場認可。如果有一天，一台放置於顯眼位置的計算機忽然消失，那只能證明這是一種被市場所淘汰的設計。」
匆忙寫就的話很潦草，不過他能看懂。
步入大賣場，正中就是一個很大的展台，不管你想不想看，ibm的標誌都強行攝走人視線，這也符合ibm在所有人心中的地位。作為全美最大的計算機公司，ibm雄踞第一把交椅已經數十年。你可以不買ibm的產品，但你無法忽略它的存在。
ibm在計算機行業霸主地位之牢固，以至於美國司法部提出了對它的壟斷指控。案件審理從1969年在紐約南區地方法院受理以來，斷斷續續開庭辯論，一直持續到今天還無法結案。看趨勢，長達十一年的漫長訴訟仍然無法在短期內結束。
訴訟對ibm給經營層造成了巨大影響，它漫長的產品線也遭到來自各個計算機公司的全面狙擊，從高端的大型計算機到公司用的小型計算機，高層的市場應對顯得行動遲緩。
但即便如此，大家還是不敢對這個藍色巨人有絲毫小覷。
在ibm的展台上，戴維.羅本看到了ibm的4300——這是一款小型計算機產品，也是ibm為應對dec的pdp－11中小型公司商用機開發的最低價產品。但即便號稱價格低廉，該款計算機不包含應用擴展箱的裸機價格仍然超過6.9萬美元！如果配上所有的應用擴展箱，硬件價格將直奔25萬美元，這已經是絕大多數小型公司所無力負擔的天價——這個價格，ibm還不包括相應的軟件費和相關技術支持！
ibm的霸道由此可見一斑。
在個人用戶領域，ibm這次也是把所有的牌都打了出來，有售價8975美元~19000美元的ibm5100、也有改進型ibm5110。
戴維驚喜地在展台上發現了ibm最新推出的一款ibmdisplaywriter，它的售價7985美元。擁有一台顯示器、一個鍵盤、一台打字機，和一台可以存儲100頁文字的存儲設備。當然，ibm也給客戶擴展留下了空間，只要再加26185美元，就可以將顯示器升級至彩色顯示器，和一台高速打字機。
戴維在展台前駐足留連了許久，但還是遺憾地得出了一個結論：在個人用戶的爭奪中，ibm明顯遠遠落在了蘋果公司後面。
他看到的這幾款產品，價格昂貴且不說，單就功能來說，這幾種產品其實都僅僅是一種性能單一的文字處理設備。打打文件什麼的是挺好，當場顯示，立即打印。可花幾萬美元就為了擁有一台自動打字機，這實在是太奢侈了。
他作為美國計算機學會通訊的專欄編輯，也有自己的信息來源。聽說在appleii面世以後，其受到的熱烈歡迎也終於吸引了ibm這個反應遲緩的巨人。據說他們已經開始在秘密研製一款基於個人用戶的計算機產品，名稱代號都已經確定了，叫做datamaster。這次在大賣場上沒有看到它的影子，顯然產品還沒有設計出來。
這也是戴維此次最想看到的一款計算機產品，他急切想知道，ibm公司究竟要用什麼武器來迎擊蘋果公司的挑戰。
他就著ibm公司的展台，掏出記事本，將他的感想一一記錄，以免遺忘。
轉到dec公司的展區，戴維只看了一會兒，便走開了。
dec公司沒落了！
這是他得出的結論。
奧爾森終究是老了，對計算機未來發展的眼光也變得遲鈍了。但與其說是奧爾森敏銳不在，還不如說是ibm太強大了！
數字設備公司（dec）剛成立的時候只有7萬美元，而當時ibm已經是一個其他計算機公司無法撼動的巨人，年產值超過了10億美元！
就在1957年！
奧爾森一直清楚地知道ibm是多麼強大，他始終在避免與之正面作戰。ibm對研究大型計算機設備、超級計算機情有獨鍾，事實也證明，這是一個油水豐厚的領域。來自政府、軍方、科研機構、大學、商業公司的訂單，讓ibm股東們吃得腦滿腸肥。
dec不敢和ibm正面對抗，轉而研發適宜於中小型公司使用的中型計算機、小型計算機產品。pdp系列正是由此應運而生，正確的目標客戶選擇，也由此揭開了dec快速成長的序幕。到70年，公司推出pdp－11小型計算機，這種被譽為史上最成功的商用計算機讓dec公司迅速騰飛，從70年的銷售額1億多美元，猛增到5億多，並於74年成為美國第475大的公司，躋身全球五百強行列！
可到了這個時候，ibm也看到了中小型公司價值數十億美元的巨大市場。
一旦藍色巨人醒過來，憑借數十億美元的研發投入，發展勢頭可以用勢不可擋來形容。諸如dec這類公司立即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76年春，ibm公司正式向dec公司開戰，推出了seriesl小型機系列，侵佔數字設備公司的傳統領域。當年，就憑藉著雄厚的技術實力，將dec打得節節敗退。同時其他小型計算機公司也紛紛落井下石，從dec挖走客戶。
這個時候，奧爾森已經陷入固有思維無法自拔，他頑固地拒絕了開發個人計算機的建議，但又沉沉於pdp－11的巨大成功，數年時間一直在對其進行技術挖潛，不斷開發基於pdp－11的應用範圍，致使公司10年來竟再無新產品問世。
而就在這個時候，蘋果公司的出現，給了dec最後一擊！
原來曾在dec工作過的程序員布羅克林，開發出一款電子錶格軟件。出於對老東家的好感，他首先選擇了dec公司，打算在pdp上使用。可銷售經理卻拒絕了他，使得布羅克林將這款軟件最終移植到了apple上。
apple的出現，最終使得dec的防線土崩瓦解。這種雖然性能簡陋，但價格低廉，普通小公司也用得起的個人計算機，配上了各個公司都需要的表格處理軟件，迅速搖身一變成為各種小型公司的最愛。dec的傳統客源出現了嚴重動搖。前面是ibm的步步緊逼，後面是apple引發的大量客戶流失，dec陷入了進退失據的窘境。
可在這樣不利的情況下，奧爾森依然還執著於他的pdp－11。在展台上，戴維看見的還是pdp－11，雖然具體型號已經進化為pdp－11/50，但pdp－11就是pdp－11！
後綴變成了50，也改不了它pdp－11底板這個事實。
在展台上，戴維看到了dec的銷售經理（其實是西部計算機公司銷售人員）喋喋不休地吹噓他們為pdp開發的數據存儲設備，一款新型的軟盤驅動器，存儲容量達到了驚人的2.88兆。也就是這一點點亮點，讓他駐足觀看了一會兒，並對這種新型軟盤驅動器充滿了興趣，並掏出錢包為自己購買了一台。
也就僅僅如此了。
實際上，他在大賣場轉了一圈下來，已經對計算機未來的發展趨勢，有了非常清晰的判斷。
看看吧。
英特爾公司開發的8080、8086、8088，摩托羅拉公司開發的6800，zilog開發的z80，以及以這些微型處理器開發的apple、appleii、altair8080，無不清晰地標明了計算機未來小型化、微型化的發展方向，客戶群體將再也不僅僅局限於大型國防、軍事、科技、學術、商業運用，而呈現出向個人用戶急劇拓展的趨勢。
遲鈍、並且貪婪不放過每一個小錢的ibm，都看出來了這個趨勢，dec卻還是沉浸在過去的輝煌中無法自拔，最終的結局必然令人扼腕歎息。
相對於ibm、dec這些大公司，像蘋果公司、西部計算機公司這些剛剛興起的小公司卻成為了戴維此行的最大收穫。
這些公司的技術都不太全面，蘋果公司通過applei才收穫了第一桶金，i型和ii型都是請別的半導體公司代為加工生產，後來因為appleii的熱銷，手中有了錢才開始建立自己的生產線。
西部計算機公司更是一家小公司，與蘋果公司同年成立，但在市場上遲遲沒有成果。而今年卻一舉推出了數據軟盤、軟盤驅動器這兩個利器。
對於所有的計算機來說，數據存儲始終是塊短板，發展一直遲滯於其它硬件。
軟盤驅動器的出現，無異於補齊了這最後一塊短板，從而使得計算機可以不再依賴於沉重而又昂貴的磁芯存儲器，或是速度緩慢又容易損壞的磁帶。結合處理器的微型化、成熟化，個人擁有計算機必將成為未來潮流。
諸如蘋果公司這類微型計算機公司、更加專注於某一領域的西部計算機公司這類專業公司大批湧現，未來的計算機市場爭奪會更加殘酷，也更加令人充滿期待。
戴維一面思考，一面信馬由韁，但一個標明為「方案設計」的展台擋住了他的去路。
不是這個展台有多大，也不是陳列的產品有多吸引人。事實上，這個展區外面只有兩張辦公桌，後面還有一個隔離出來的貴賓接待間，整個展區看不到一件計算機產品。
但偏偏這個展區匯聚的人最多，檔次最高。
可以看出，聚集在這裡的人大多穿著手工縫製的套裝，一個個衣裝筆挺，風度翩翩，彼此之間說話時也是彬彬有禮，顯然是一群公司的高級白領，甚至就是某個中小型公司的經理或老闆。
他們都耐心地等待著。
就在辦公桌公開區域內，一名頭髮有些稀疏的中年人，正在低聲向兩名穿著大賣場制式西服的工程師進行咨詢。戴維悄悄靠近了幾步，想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豪森先生，如果我沒有理解錯誤的話，您即將成立的公司包括自有資金和銀行貸款，總預算是二十萬美元，而準備從事的是會計代理業務。是的，像會計師事務所這種行業，一台用於報表編製、數據分析的計算機是必不可少的。
但鑒於現在商用計算機是如此昂貴，即便是最便宜的pdp－11也要4萬美元以上，還不包括專門的會計處理程序應用套件。所以配備這樣一種高昂的計算機是不可接受的。
ibm的那幾款微型機？
哦，那只是一種文字處理機，您可以用它來處理文字報表，但要作為數據分析遠遠不夠。所以我們向您推薦蘋果公司出的appleii型電腦。它具有了計算機的所有最基本功能，而且為此開發了相關的各種專業應用程序，會計報表製作、分析就是它的特長之一。當然，如果您需要更加詳盡的分析和方案設計，我們建議您和我們的vip客戶代表談一下，他會給您作出一份非常精確地分析報告，根據您公司的規模和行業方向，作出最優設計。」
「非常感謝！計算機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高端了，我對此一竅不通。通過和您的談話，我對自己需要什麼類型的辦公設備，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眉目，對此我感到非常感謝！我也迫切需要有一個更加詳細的方案設計，不知道現在是否方便進去？」
那個未來的個人會計師事務所老闆很是感激，起身握住咨詢師的手，連聲感謝。
「您不必客氣，為各位服務，就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兩名咨詢師中的一人起身來到vip接待室前，還沒有敲門，裡面的門就開了，一個老闆模樣的老者帶著隨從，一臉微笑地被送了出來。
「克蘭先生請回去耐心等待，我們的工程師會盡快和您聯繫，上門瞭解貴公司的詳細情況。然後我們會出一份詳盡的報告，對貴公司的未來電子辦公環境和設備採購方面，提出我們的方案。如果由我們代為安裝調試，那麼未來我們將為貴公司實行一年的免費售後服務……」
「那真是太好了！我希望盡快看到貴公司的工程師到來，我會讓我的手下盡力配合！」老者愉快地和銷售代表握手，然後滿面春風地離去。
在咨詢師的示意下，豪森先生快步走進了vip接待室，隨即門合上。
看到出現了空位，又有一位明顯是某個大公司經理模樣的人，迅速坐到了咨詢台，開始就公司的計算機配置，向咨詢師提出咨詢。
戴維沒有看到全過程，但他已經清楚這是一個什麼展台。
這應該是大賣場專門開闢的一個咨詢部門。
非常漂亮的idea！
這個時代的計算機還屬於貴族產品，只有經過專門培訓的技術人員才能熟練操作。市面上諸多的計算機品牌，就是一般的技術員都不敢說瞭如指掌。許多公司在購買計算機產品及其配件的時候，都是根據廣告和銷售人員的吹噓來盲目購買，有時候買來了才發現這種計算機並不適用於本公司。
或者許多功能公司完全用不上，卻白白浪費了購買相應軟硬件，所支出的設備採購費用。
大賣場咨詢部的出現，讓這些公司的設備採購經理，能夠從專家口中得到準確地建議，有的放矢地購買公司最需要的產品，從而大幅降低採購經費。這種服務對於那些資金緊張的中小型公司來說，尤為重要，他們可以節省出許多不必要的開支，用到更加關鍵的地方，或者讓公司的資金鏈能支持營運得更長久一些，說不定公司存亡，就在這一線之間。
難怪那些因為好奇而來的公司經理、老闆們在轉了一圈之後，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到了咨詢台前。他們寧肯無所事事站在一旁長久徘徊，也捨不得就此離去。
可以想見，即便沒有大賣場，光是這一個採購咨詢，就可以作為一項業務來悉心經營。
西部計算機公司對於公司經理們想要什麼，實在是抓得太準確了！
戴維對計算機大賣場幕後老闆的英明決策佩服之至，他從兜裡掏出記事本，將他的想法記錄在上。他相信，今天的大賣場之行，會讓他催生出一篇非常出色的報道。
他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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