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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浴火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卻又逢君14 文 / 憂然

    第一百三十七章卻又逢君14

    楊芷菡一怔,隨而澀然笑道:「陛下此言何意?妾不懂,妾只是關問一下罷了。」

    李昭南冷冷一哼,看向一邊容嫣非:「多虧了阿那公主秘藥,原本,群醫束手無策,現下裡,卻轉危為安了。」

    楊芷菡凝白面容忽的一滯,那凝白中有略微蒼白之色,李昭南目光鋒利,尖銳的眼神,直向她眸心深處,楊芷菡與他目光交匯,一瞬之間,彷彿被他的眼神刺中心臟,身子一抖,連忙低下頭去:「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妾……便先行告退了。」

    說著,又向芷蘅微微一禮,看一眼容嫣非,轉身而去,那纖纖背影,一身華裳在暮色裡陡然失色,風過,拂起墨發如卷,不安的飄散在灰濛濛的天色下。

    芷蘅望著,心中疑問萬千,上前一聲:「昭南……」

    李昭南卻揮手示意她:「芷蘅,很快,便能見分曉了!」

    分曉?

    芷蘅一怔,望向亦是疑惑不已的唐世言與容嫣非,容嫣非思索李昭南用意,心裡卻頗有些不情願。

    愛恨分明的她,無論對現在的江沄,還是從前的沅心,都毫無好感。

    李昭南神色漸漸暗淡了,他疲累的揮一揮手,示意御醫:「下去吧。」

    御醫們匆匆退下,唐世言與容嫣非見他神情哀傷,眼神一對,雙雙上前:「陛下,我與嫣兒也先回了,若是您……」

    「公主,可否告訴朕,江沄當年是如何流落到了阿那?」李昭南忽然覺得,心中潛藏的傷,被挖掘得那樣徹底。

    他突然想到,江沄回來了這麼久,他竟然沒有關問過她一句。

    容嫣非看看唐世言,唐世言示意她實話實說,容嫣非對江沄並無好感,聽唐世言說了,才知道江沄身世如此複雜。

    殿內的燭火已熄滅了,晨光灰暗的照進來,芷蘅亦凝神聽著,江沄的經歷她亦想知道。

    那個女人,的確很難令人喜歡,她傲氣、清高,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是,漸漸的,卻會發現,她有骨氣、有氣節、性子剛烈。

    容嫣非說:「三年前吧,我也不大記得了,我與父王無意在邊境救起了這個女人,她當時身上有傷,奄奄一息,我與父王自不能見死不救,便將她帶回了阿那,她對我們說,她叫做沅心,不過,現在我才知道,她叫做江沄,沅心,怕是大沅之心的意思吧?因為她懂得大沅風土,並且極其博學聰敏,父王很看重她,幾乎視她為女軍師。因她容色秀美、氣質高華,阿那許多勇士都求娶她,連父王都動過這樣的心思,她卻從不理會,我也曾經問過她,她到底是誰,她卻從不說,我很不喜歡她,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也就懶得再多問。」

    容嫣非說話一向直接,即使她如今明知道江沄就是李昭南曾經的妻子,她依然這樣說。

    李昭南卻不意外,惘然笑了:「江沄確是極難惹人喜歡,可若當真瞭解了她,便知道她是很值得相交之人。」

    唐世言還是不解,他當年殺妻的傳說,見他的樣子,對江沄,一定曾有過很深的情感,那麼,是什麼讓他們分開了?又是什麼讓那樣的流言不脛而走?

    李昭南歎一聲氣,內殿碧蓮匆匆跑出來:「陛下,江姑娘醒了,想要見您。」

    李昭南一驚,連忙闊步而去。

    內殿裡,有濃重的藥味兒,沖人腦門,眼前凌亂的煙氣縱橫交錯,似乎那在煙氣裡的女人,隨時都有可能消失不見。

    飄渺虛無裡,江沄虛弱的張著雙眼,李昭南走近她,坐在床邊。

    「江沄。」他輕聲喚她。

    江沄點頭,眼裡淡淡的浮光,照映他凝重的臉。

    江沄笑了:「我不行了,是不是?」

    李昭南搖頭:「不,朕定找來最好的御醫來為你醫治。」

    江沄亦搖頭:「你從來都騙不了我的。」

    李昭南心中莫名的痛令他鼻端酸澀,江沄支撐著想要坐起來,李昭南伸手扶穩她,令她靠在自己肩上。

    江沄目光渺然,望著殿內輕細的煙:「我的命,最多長不過三日,對不對?」

    她總是這樣,總是如此敏銳的洞悉這世間的所有。

    原本,這是上天賜予她令人艷羨的智慧,可這智慧卻又令她如此悲哀,將這世間的事看得太明白,亦是一種難堪。

    江沄是與自己極像的,所以,他們在一起,才會有那麼多驕傲、那麼多矛盾不能調和。

    李昭南將江沄摟緊,對於當年,也許,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江沄輕聲道:「今晚的刺客,定然與宮衛有關,說不準……便就是宮衛中較有權勢的一個,否則……宮衛不會先向皇后跪倒,再下令追刺客,那個林木很有嫌疑。」

    「我知道。」李昭南低聲說,「你不要再說了,你今天來,是為了告訴芷蘅我的用心,是不是?」

    江沄淚光盈盈,清涼的淚,劃過唇角有幾絲苦澀:「我也不知道,原來我亦是這樣不爭氣的女人,原本過了那撫琴的一夜,我便是想離開了,可是……可是我發現,你的身邊……有很多危險……」

    「危險?」李昭南疑惑凝眉。

    江沄點頭:「不錯,你為人孤高,除了唐世言你幾乎誰也不信……」

    說著,心尖有一處痛,被無端的牽引,她笑了,卻淚水更濃:「不,如今,還有她,我想,你的皇后所說的話,你也是相信的,是不是?」

    李昭南不語,江沄冰涼的手指忽的撫上他扣緊她雙肩的手。

    「你這樣無形中便將自己與朝臣對立了起來,即使有幾個衷心的,也終究免不了其他人結黨營私,各懷心思,而且……你的後宮中亦不安穩,你不要小看……小看了景林宮裡的那個無寵的恪妃……」

    江沄說著,忽然連連咳嗽,李昭南輕撫她的背:「別說了。」

    江沄搖手,強撐著對他柔然一笑:「不,我沒事,還有,冷宮裡的孫如妍!她……她絕不會……絕不會這樣就認輸了!我回來,去過一次翠衣宮,見了她,她……她不會善罷甘休,只是……我還沒來得及查清楚,她就已經先下手了……」

    「你說什麼?」李昭南震驚的看著她,江沄虛白的面容,不甘心的眼神,令他身子震動。

    孫如妍,那個他幾乎忘記了的瘋癲女人。

    江沄點點頭,淚水不可抑制的流下來:「當年,當年我……我真的沒有……沒有對不起你。」

    時隔多年,她終於說出了口,曾經,她見李昭南不相信她,便再也不想說,她太瞭解他,也太瞭解自己,強求來的信任與愛,在彼此心中都不能長久,於是,她絕望的離開,曾幾何時,她恨過他,卻發現……這恨隨著時間的推移,竟愈發抵不過心中的思念。

    多年漂泊的經歷,讓她懂得了,他們……都太驕傲,一個不允許自己的尊嚴被如此踐踏,一個,不允許自己被如此不信任,便不屑解釋。

    兩個倔強的人,因為各自的驕傲,而分開。

    可是今天,若她再不開口,她知道,便永遠也沒有機會……

    提及往事,李昭南神情黯然:「別說了,當年的事,已不重要。」

    「不……」江沄一聲牽動胸口的痛,她用手摀住,抬眸看他,「對我……很重要!」

    她抓緊李昭南胸前衣襟,淚水飄零零的落下,曾經的種種在眼神裡掠過,割碎了回憶。

    「當年,我是被孫如妍陷害,只是……我沒有證據,而你……又根本不聽我的解釋,不相信我,我一氣之下,選擇了離開,可是……我沒有對不起你,沒有……」江沄胸中一悶,身子向一邊倒去。

    大口的鮮血吐出來,染紅了月白色錦床。

    李昭南大驚,連忙擁緊她,大聲叫道:「來人,快,快傳御醫,傳御醫……」

    「不……」江沄阻住他,鮮血令她臉色更加虛白,她幽幽望著他,搖頭說,「不要傳御醫,不要……浪費時間……我還有很多話……沒有說……」

    「不!不……」李昭南忽然感到萬箭穿心一般,那種恐慌與害怕,那種懊悔與驚懼,令他眸光裡終於流露了曾經眷愛的深情,江沄與他對望,終究一笑,「這一次,你信我嗎?」

    李昭南將她擁緊在懷抱裡,用力點頭:「我信,我信……」

    江沄滿足的靠在他的胸膛前,他的心跳依然令人振奮,她低聲說:「這件事和……和孫如妍絕對脫不開干係,還有那個恪妃,這棲霞殿裡的宮衛是信不得了的,但你不要急於一時,這樣會打草驚蛇。」

    「別說了,這些我都知道。」李昭南拭去她眼角冷冷淚水。

    江沄忽然呼吸急促,劇烈的喘息,李昭南大驚:「江沄,不行,我要叫御醫。」

    「不……」江沄依然拉住他,可是,手指卻用不上力氣,她掙扎著說,「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一定要相信,知道嗎?雖然我沒有證據,可是……你一定要……」

    「我信,我信。」李昭南叫道,「御醫,快傳御醫來……」

    聲音未落,江沄便又是一口污血湧出口中,身子虛軟如同墜在雲端,她目光漸漸虛無,漸漸失去了光彩。

    「江沄……」李昭南一聲,江沄已昏倒在他的懷裡,「江沄……」

    懷中的女子,柔弱的如同一支輕細綿柳,彷彿稍一用力,便會折斷在風中。

    他不可置信,過去了這麼多年,江沄的心裡竟有這麼多的苦!

    而自己,卻恨了她那麼久、怨了她那麼久、冷漠了那麼久……

    江沄,她總是這樣,一個人承受著所有所有,她看似堅強,可是那顆心,亦早已不堪重負,所以她回到自己的身邊,可自己給她的卻只有冷落和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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