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浴火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卻又逢君6 文 / 憂然
第一百二十九章卻又逢君6
「孫如妍,若你瘋了,你竟還會記得我是江沄?」江沄低下身子,孫如妍便嚇得向侍女的方向而去,抱住侍女的腿,「你別過來……你是鬼!」
江沄起身,幽幽冷笑,步步逼近:「孫如妍,或者,你只是因為宮變失敗,而裝瘋賣傻,保住性命?」
孫如妍大聲叫喝著,向侍女身後躲去,侍女不只江沄身份,卻莫名的被她的氣勢震住,竟恭敬說:「這位姑娘,她是真的瘋了的,奴婢與她朝夕相處,她是真的瘋了。」
江沄挑眉看她,卻冷聲道:「是嗎?呵,卻只怕她的道行太深……」
說著,目光似刀劍尖銳的刺向顫顫發抖的孫如妍:「你說,是不是啊?當年,連我都栽在你的手裡,孫如妍,我不管你是真瘋,還是裝瘋,我今天來,只是要告訴你,江沄回來了!」
孫如妍顫抖的身子一滯,隨而依然躲在侍女身後不肯出來,侍女怔怔的望著江沄,江沄看她二人一眼,轉身而去。
天幕,透出了晨的霞光,盈滿半邊天。
一身雪色的江沄,在枯敗的景色裡,是一道極耀眼的風景。
轉出冷宮,江沄心裡卻感慨萬千,孫如妍,即使你使用的那樣多的手段,你亦未曾得到李昭南的心,你的下場,未必比我當時好過了多少!
可是,我不會放過你,更不會相信,陰毒如你,會這樣容易便瘋了!
一路思量,踏雪而行,梅香四溢,如同醉人的脂,沁得週身舒爽,這宮宇她雖熟知,可如今,物是人非,熟知她的人卻在少數。
不期然一雙繡菊花緞子鞋映入眼簾,她忽的停住腳步,只見一女子,一身華錦,冰天雪地裡,耀眼的妃紅色寬幅菱花裙搖曳,發上玲瓏珠玉,簪花流蘇,目光疑惑的望著自己。
江沄停下腳步,看了她一忽,這般浮艷的女子,毫無氣韻,莫不也是李昭南的妃?
她轉身欲走開,那女子卻叫住了她:「站住。」
江沄回首看她,她身邊宮女見江沄一身清素,便也大膽道:「還不見過燕妃娘娘?」
燕妃?聽也沒聽說過,江沄冷笑一聲,轉身便去。
燕妃目光一滯:「叫你站住,聽不到嗎?」
說著,一手搭上江沄的肩,一邊喝道:「真以為這宮裡,誰都可以不將我放在眼裡嗎?」
「啊……」一聲未完,卻感到手腕上一陣疼痛,燕妃美目一凝,只見江沄面無表情,一個轉身,便將自己手腕反扭了過去……
「聽不到又怎麼樣?」江沄冷聲說。
燕妃疼得尖聲叫道:「你……你是什麼人?皇宮之中,如此造次?」
江沄淡淡道:「我是何人,無需你過問,倒是你這樣的脾性,是怎樣做了陛下的妃?看來陛下選妃,多有不慎啊。」
「你……」燕妃氣得面色殷紅,「你放開我……」
身邊是面面相覷的宮女與侍人。
雖說燕妃不再寵,可畢竟位份在此,此女是何人?竟敢如此囂張?
江沄懶得與這等女人爭執,甩開她的手,燕妃只感到手腕兒火辣辣的,一道鮮紅手印清晰可見。
燕妃氣鬱不止,胸膛起伏:「你……這皇宮內院裡,你竟如此囂張,不將宮妃放在眼裡!來人……」
她說著,一聲喝道:「都傻愣著幹什麼?還不給我拿下她?」
身邊的人這才反應過來,侍人上前欲要動手,江沄正要應對,卻聽身後傳來一女子淡淡的聲音:「燕妃,何事吵鬧?」
二人一同向後看去,宮女侍人亦回身看去。
只見芷蘅一身蓬鬆的狐狸毛披,水紅色流霓長裙,緊緊裹身,長髮被九支飛蝶冷珠簪挽了,攆絲鳳冠爍爍其華,雪光映著絕色臉容,風華貴胄、雍容姿儀、美冠塵寰。
眾人紛紛拜倒:「參見皇后……」
芷蘅免去禮數,看向燕妃,燕妃臉色氣得通紅,卻依然無奈稍稍低身,道一句:「參見皇后娘娘。」
芷蘅望向江沄,江沄眼神清冷冷的,晨,風寒透襟,她一身單薄,卻風姿楚楚,迎風更似傲立清雪的寒香素梅。
李昭南說她好強驕傲,她倒是見識到了。
芷蘅不予計較她,只是對向燕妃:「燕妃妹妹,不知何事惹得妹妹如此生氣?」
「皇后,這女人不知哪裡來的?這樣囂張,你看看她,見了您,竟也如此無禮!」燕妃憤憤道。
芷蘅看看江沄,她神色如常,芷蘅說不出心裡的滋味,面對江沄,她從來都承認,她是介意的,尤其李昭南對於她,有著最初情感在,便如她對六哥,即使沒有了愛,亦有著情在。
而江沄傲慢的目光更令她心中不暢,芷蘅心裡無聲的笑,江沄,希望你這一次回來,不是為了昭南。
芷蘅道:「燕妃,這位江姑娘是陛下的貴客,你便多擔待。」
江姑娘!
江沄面容一滯,眼神冷了幾分。
燕妃咬唇,她憤憤轉身,她便知道,芷蘅不會向著她!皇上的貴客?她冷冷看向芷蘅,心中竟起了莫名思量,這女子,可不是她找進宮裡來的?難道,她寵冠後宮不成,還要培植自己的勢力,令她們更無法得見君王一面?否則這女子如何敢這樣囂張?
她已經有個妹妹做了恪妃,若再讓她的人得了寵去,日後,哪裡還有她立足之地?
心裡氣不過,腦海中倏然閃過一念,隨而竟微微掩口笑了:「是啊,倒是妹妹我不大度了,皇后,近來天寒,這苦冬倒是不好過呢,皇后身子向來不好,如今天下初定,陛下卻膝下無子,難免招人議論呢,皇后可要好生調養著……」
說著,忽的止住口,狀似惶恐般低了聲音:「哎呦,皇后恕罪,瞧我這記性,卻忘記了,皇后已不可生育了……」
思緒頓時轟鳴,芷蘅犀利望向她。
燕妃輕聲笑道:「皇后娘娘,我身子有些不爽,便先告退了。」
燕妃的話落入耳中,芷蘅幾乎是一愣,她緊緊攥住雙手,卻覺得週身冰冷,止不住的寒自腳下迅速侵襲,冷雪紛紛被風吹起,撲在衣衫上,透進了肌骨裡。
她在說什麼?為什麼……從沒有人與她說過?她為什麼全然不知道,她竭力壓抑下心頭的極怒,一聲喝住了燕妃的腳步:「多謝燕妃關切了,便是可生育的,一年半載的見不到陛下,卻只怕也是枉然,妹妹說……是嗎?」
「你……」燕妃被說中要害,適才的得意變作了羞憤。
但無奈,芷蘅說的俱是事實,而芷蘅又位在皇后,她幾乎無所做處,憤憤然轉身,挽裙而去。
芷蘅卻怔怔立在當地,目光無神,看不出情緒:「雲兒,是真的嗎?」
身邊雲兒默然無聲,芷蘅苦笑,卻已不需要她說。
一陣死水般的寂靜。
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她的心擰成了繩結,絞痛不已,風一陣冷、一陣熱,吹拂過冰冷的臉頰,她驚訝,她竟邁不出一步去,整個人都僵住了!
什麼時候?不可再生育!
失去佑寧的痛苦,無邊無際的再度侵襲了全身,當年,亦是如此冷雪紛飛的季節,她失去了她的孩子,那之後,她幾乎絕望的死去,好不容易走出了那陰霾沉沉的冬,她想要為他好好調養身子,為他再生一個孩子,可是……
淚水幾乎跌落下來,正在此時,身後一個聲音傳來:「芷蘅,你們何以在此處?」
手足一陣發冷,茫茫雪色衝進眼裡,芷蘅竟發覺,她的眼裡卻沒有淚,只是乾澀的沉重。
她轉首看向身後,李昭南凝眉走過來,他看看她,又看看江沄,神色凝重,他定是以為她們之間在說什麼?可是昭南,你多慮了,她本應該對他施禮,至少回他一句話,可是,她竟說不出口,好像失聲一般,心內針扎棒打的疼痛,哽住了喉嚨。
李昭南見她樣貌,不覺一驚,他立時冷眉望向江沄,江沄一怔,但不過挑唇輕輕一笑。
「芷蘅,怎麼了?」李昭南觸及她的手指,方赫然發現,她的手竟冷得如冰霜般。
「芷蘅,冷便不要這樣早便出門來,你畏寒……」
一句句關心,此時此刻卻聽得句句都如諷刺。
昭南,你亦是知道的是不是?
原來,全天下人都知道,卻獨獨瞞著我!
芷蘅竟不待他說完,轉身而去,她驚訝於自己的舉動,她明知道,這一切,許都與李昭南無關。
可他的言語越是溫暖,她便越是心痛難止。
她麻木的走著,一步一步卻好像踩在軟綿綿的棉絮上,腳下虛浮無力,忽然扶住身邊漆紅的廊柱,深深吸氣,她幾乎,不能呼吸了……
為什麼,會是這樣?
為什麼,上天給予她一分,便要奪去她一切呢?!
「你與她說了什麼?」李昭南轉身問向江沄。
江沄一怔,隨而卻不過笑笑:「你以為我說了什麼?」
李昭南沉一口氣,對於江沄,他無法把握,從前是,現在還是。
他不語,江沄卻惘然笑了:「是啊,如今,我不過是陛下口中的江姑娘而已,自然比不得皇后的尊貴,可陛下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性子,還真是一點沒有變。」
江沄言罷,轉身而去。
她依然倔強,依然從不多說一句話,一樹寒梅怒放,風雪初晴,經霜更艷,只是這艷麗過於逼人了,便令人敬而遠之。
李昭南歎息一聲,連忙向棲霞殿而去,只是路上又被耽擱了,南方有急奏傳來,李昭南便改道去了安書堂,與眾臣商議,水患與冰災不止,只是一味的加大銀錢的投入,卻怕不是長久之計。
待處理完國政,天色已見晚了。
李昭南急匆匆回到棲霞殿,殿內暗暗的,李昭南不禁眉一蹙:「為何不掌燈?」
雲兒迎上來回道:「陛下,是皇后不許。」
「不許?」李昭南望望內殿,想想今日,雲兒亦在當場,問道,「雲兒,皇后怎麼了?」
雲兒低著眉,輕聲道:「是……皇后得知了她……再也不可生育一事。」
李昭南身子一震,眉目頓時寒了:「是誰?」
雲兒道:「是……燕妃娘娘。」
燕妃!
又是她!從前在奕王府便極愛搬弄是非,當時仗著孫如妍,可今時今日又是仗著誰?
他握緊雙拳,欲邁步進內殿,雲兒卻叫住他:「陛下……」
李昭南停住腳步,雲兒弱聲道:「陛下,此時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李昭南蹙眉:「為何?」
雲兒低著眼,恭謹謙卑:「皇后性子,此時陛下進去,只恐免不掉大吵一架的,那又是何必,倒不如叫皇后靜一靜心,明兒個再說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