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浴火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卻又逢君4 文 / 憂然
第一百二十七章卻又逢君4
冷風吹散眼中重重陰雲,往事便如她的容顏清新而現,那些曾經的美好,那些梅樹之下,曾無比動聽的誓言,李昭南眉深凝,他恍惚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個夢!
可掌心交錯的冷熱卻又提醒他,這是真實!
她回來了,真真實實的站在了眼前!
「你若要我走,我絕不留!」她說得淡淡的,一如從前,可那一句話,卻無端的令人心中一悸。
要她走?一日夫妻百日恩,同樣的雪夜,他……還能讓她走嗎?
她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雪影搖搖,一忽風,吹落雪屑紛紛,李昭南微微垂眸,驚見皚皚雪地,一人影纖瘦,身姿翩然風中,影亂處,衣袂飄搖。
那是……
他驀然回首,只見芷蘅一身純白狐狸毛風袍,靜靜立在寒風裡。
寒梅怒放,枝梢兒凝雪,花枝清俏。
芷蘅眸光如雪,映見兩幢並立的身影,李昭南驚訝的目光裡,她怔怔的樣貌亦在其中。
芷蘅眼神凝在二人握緊的手上,那女子身上紫金色風袍上盤雲龍紋,分明便是屬於她身邊的九五至尊!
她不可置信,這個才出現在大殿的女子,這個一身清艷,卻目光孤傲的女子,與她對望,她的眼神依然清高。
「芷蘅……」李昭南許久,方輕聲喚她。
她怔愣在雪地裡,墨發纏連著細碎的雪末,孤零的飄揚。
李昭南見她目光,連忙抽出被江沄握住的手,但見芷蘅柔白雙手將衣袖攥得收緊,眼底漸漸噙滿融融冰水。
「芷蘅,聽我說……」
他說我,敏銳如江沄,瞬間捕捉了他言語間的細微末節。
她眉心一凝,再望芷蘅,適才,在大殿上,她便刻意打量了她,那坐在李昭南身邊的皇后。
她與自己一般,一身素白,與這華艷斗彩的晚宴格格不入,卻又以胭紅色點染了這過於清冷的顏色,令嫵媚妖嬈不失。
不同的,比著自己,芷蘅的確有著世間罕有的絕色,無需過多胭脂綾羅,便已然風華絕代。
再次見她,她更加深的凝望她。
芷蘅看看李昭南,他走近自己,看這她,芷蘅卻忽而笑了:「陛下無需多說,此女氣質高華,容色秀美,陛下後宮單薄,納娶妃嬪本便是該的,卻不必如此隱晦。」
她說得極清淡,李昭南卻知道,她已經極怒在心。
他伸手欲要搭上她的手,芷蘅卻轉身道:「臣妾莽撞了,天色晚了,還要陛下去敬最後一杯酒,大家才敢離席。」
她背影若一支俏麗白梅盛放在雪地裡。
她端持著,不待李昭南開口,便舉步而去。
寬大裙幅掃開冷雪紛紛,李昭南望著她,她冷冷的背影,消失在淡淡緋紅的長廊盡頭。
芷蘅止不住淚水滑落,她以衣袖拭去了,身為皇后,等下,她亦要與李昭南一同敬酒。
適才的一幕,在腦海裡褪去了迷濛的雪色。
無比清晰。
她的手,與他的緊握在一起。
他的披風,暖融融的披在她纖瘦的身上。
這一切,還需要多說嗎?
可是那女子究竟是誰?為什麼?李昭南自從見了她,神色便是不安和悸動的?
她在碧霄殿前稍稍駐足,略略安穩心緒,如今,她的身份,不得不令她隨時保持虛偽的端莊!
李昭南不久隨著回來,而江沄卻沒有出現。
碧霄殿上,帝后共同敬一杯醇酒,歌聲漸歇,舞姬散去,一同高喝大沅福與天齊。
宴席散去了,唐世言與容嫣非暫時留宿宮中,直到二人完婚。
雪夜裡,白茫天地。
芷蘅步履匆匆,一言不發,一直往棲霞殿的路上,她皆不曾看李昭南一眼。
她早承認,她是極小氣的女人。
她從不掩飾,她愛吃醋,愛嫉妒。
棲霞殿裡,褪卻了繁華,唯有煙氣濛濛,典雅而莊重。
雲兒迎著二人進殿,李昭南才踏進大殿,便自身後,突地將芷蘅抱住,芷蘅掙扎,李昭南呼吸溫熱:「很冷嗎?你在抖?」
芷蘅冷聲說:「何必管我?你的溫暖不是披在了別人身上?」
雲兒見狀,微微垂首,一眾侍人宮女亦識趣的退出了大殿。
雲兒輕輕關掩上殿門,殿門一道縫隙,露出殿內高燃的燭火。
李昭南更緊的禁錮住她,不令她掙脫,細吻低落在她雪頸便,一陣淡淡梅花香,在冬夜裡,甚是清冽。
「不是說……納娶嬪妃本便是該的,卻無需隱晦嗎?」一陣暖意自雪頸直燒臉頰,芷蘅臉上倏然滾燙,「當然,你是皇帝。」
李昭南抱著她輕笑,卻不語。
芷蘅見他不說話,轉眸看他,卻對上他情意深刻的眸光,芷蘅一驚,李昭南已收斂了眼中笑意,那深黑烏眸,只餘留下一縷複雜的糾結,他喉頭滾動,似乎有話想說,卻又不知要從何說起。
芷蘅一怔,隨而亦沉下了眸光:「那女人……到底是誰?為何,你第一次見她,就……」
他沒有說下去,她驀然聯想到自己,自己何嘗不是第一次見李昭南,便情意暗許?
李昭南緩緩將她的身子放開,卻又扣住她的肩,扭過她的身子,迫使她的目光與自己相對。
他緩緩的貼近她,也許,她不信,此時此刻,他只想要吻她。
唇上突地一涼。
李昭南定睛看去,只見芷蘅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按在了他的唇上。
她目光堅決:「先告訴我,她是誰!」
她似乎,並沒有那麼生氣。
只是,李昭南不敢肯定,若他說出口,芷蘅的唇,是不是還肯接受他的吻?
可是,終是不能瞞住的。
適才,他已令人將江沄帶去芙安宮,他知道,他又一次被江沄料準了,她明知道,她回來了,他便不會令她離開!
李昭南輕輕放開芷蘅的肩,走向大殿的另一端,窗外的月影,彷彿便是昔日那一輪,靜謐而溫柔……
芷蘅心中更加揪緊,只等著他的一句話。
李昭南終是長歎一聲,閉目說:「芷蘅,她……便是我的髮妻,江沄!」
芷蘅身子大振,那曾被遺忘的種種疑竇,甚至孫如妍陰笑的臉,透過重重月影,悉數清晰在眼前。
第一位奕王妃,江沄!
那曾被傳說,被李昭南親手殺死的女人嗎?
她幾乎不能相信,她顫顫搖首:「什……什麼?」
李昭南回眸看她:「她是江沄,我的髮妻,當年,我的確曾一劍刺向她,可那一劍並沒有刺中她的要害。」
李昭南的聲音平沉而幽靜,那極遙遠的記憶在眸中迴盪。
「當年,興龍幫老幫主江洪其實乃我大沅名將,卻被人誣陷而滿門抄斬,我便求娶他的女兒江沄為妻,明著乃為江老幫主留下一脈骨血,可其實,對於江沄,我早已有所好感,她有絕倫的智慧,博覽群書、琴棋書畫,幾乎集所有女性的優點於一身,只是性子清傲,過於好強,不願屈就於人,以為我只是可憐她而已,而我那時,更不似如今這樣,那時候的我,冷酷,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解釋……」
李昭南說著頓了一頓,芷蘅目光仍然驚異不已,她怔愣在當地看著李昭南,他似乎說到了痛處,眼神凝澀了,他緩步走近芷蘅,輕輕低了眉:「直到有一次,我們共同奏一曲《胡笳十八拍》,才彼此覺得是遇見了知音,可以說,我與她有過一段平淡的感情,說不上有多麼深刻的情意,卻是有情在的,直到……」
言及此處,李昭南眸色裡暗淡幾許。
殿內高燒燭色,一點點融化成鮮紅的淚,彷彿滾熱的流淌進心裡,凝結了往昔的傷痛。
芷蘅凝眉,他的神情,似乎是憶起了極不堪的一段,他抬眼看著她,終究道:「直到我親眼看見,她背著我,與她曾經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私會!我當即便拔刀相向,她似乎想要解釋,可我的劍卻已收不住,我一劍刺穿那男子的心臟,血流了滿地,她嚇住了,江沄是極倔強、又有些許驕傲的女子,見狀,她卻不再解釋,只問我是否信她,我自然不信,我一劍直向她,雖然我明明親眼看見了她擁抱著那男子的情形,可我刺向她的那一劍,仍然有意避開了要害,她倒在血泊裡,冷冷的看著我,我至今仍然記得她當時的眼神,她憤恨,冰冷的說,她再也不欠我的!」
李昭南忽然長歎一聲,這些過往,在記憶裡已被深深掩埋了,如今要他挖墳掘墓的將這一切都暴露出來,他縱然鐵石心腸,亦不會毫無感覺。
芷蘅聽得有些驚駭,心間不免有一絲痛楚,不知為何,那一句,再不相欠,莫名令她心痛。
似乎,感同身受一般。
似乎,她便親眼看見了血泊當中絕望的女子。
李昭南說得清淡,可她卻能想像當時殘忍不堪的場面。
李昭南若是發怒,是絕不會如他此時的平靜,他的性子,是絕不會聽任何一句解釋,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而已!
那麼江沄當時,又是不是被冤枉的?
她不自覺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