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浴火卷】 第三十六章 一聲斷腸2 文 / 憂然
第三十六章一聲斷腸2
這些個,芷蘅聽不太懂,只是莫名的疼痛減輕幾分,這兩個人雖居山野,但聽羅永一番話,似是有十分把握。
芷蘅攥緊錦被,艱難說:「羅大哥,我的腿上可會留下傷痕?」
她清晰記得昨夜的烈火,將她冗長裙裾燒成焦灰。
那深入骨血的痛,依稀就在眼前。
羅永看她一眼:「這要看調養如何,索性燒傷並不算太深,總歸有法子。」
芷蘅眼睫沉重,虛弱的笑:「謝謝……」
一句之後,眼前人影竟晃蕩不止,她閉一閉眼,卻再也無力睜開……
黑暗之中,只有驚濤拍岸,血光漫天。
撕扯的疼痛,沉重的頭,幾乎壓迫得芷蘅不得喘息。
連日來的昏迷不醒,將原本虛弱的人更折磨得形容憔悴。
紫櫻擔憂的為芷蘅換藥,說:「哥,這姑娘真的能醫好嗎?她已昏迷了五日,囈語不斷,只怕是……」
「能治好,只要是我羅永願意救治之人,定能治好。」羅永將藥抹在芷蘅修白小腿上,「她寒入骨骼,驅寒非一兩日可行,雖在鬼門關走過了一遭,但會好的。」
紫櫻點頭:「我也相信哥哥……」
「李昭南……我恨你,恨你……」
喃喃囈語,不知飽含了多少鬱鬱心事、纍纍不堪!
紫櫻與羅永對望一眼,這連日來,她的夢中似只有這個人的影子盤旋,李昭南,是她唯一說出口的名字!
是怎樣的恨,可以讓一個垂死掙扎的人仍舊如此痛恨,是怎樣的銘心刻骨,可以讓一個虛弱至此的人仍舊如此記念?
「哥,李昭南,是不是……」
「別問。」羅永打斷紫櫻問話,凝眉看著芷蘅,只見芷蘅面色蒼白如雪,凌亂長髮,如絲糾纏,這般脆弱的女子,可能挺過這一關,便看今晚了。
紫櫻看著哥哥五日以來不眠不休,為芷蘅針灸、熏浴、調藥,哥哥雖說得簡單,她卻知道,芷蘅這一次,無異於九死一生。
晨光,擷取霞色,風簾動,捲起涼塵無數。
「嗯……」
一聲輕細嬌吟,驚了晨的靜謐。
紫櫻敏銳的睜開眼,只見哥哥也已奔到芷蘅床前,芷蘅蒼白的臉上有了略微紅潤,眉心間似有牽動。
「紫櫻,拿水。」羅永一聲,紫櫻早已將水端了過來。
羅永輕輕抬起芷蘅的頭,一點一滴將水浸入芷蘅乾涸的柔唇,芷蘅卷如蝶翼的眼睫微微顫動,一縷晨光瀉入眼裡,微微刺眼。
許久,方才看清眼前之人,芷蘅無力的轉動雙眸,輕弱說:「羅大哥,紫櫻姑娘……」
「哥,她好了,好了呢。」紫櫻純真的笑,羅永亦憨然一笑:「是啊,呵,我就說只要是我願治的,怎有治不得的?」
說著,芷蘅眉心重又蹙起,手撫向右腿。
「腿還會有些疼痛,但這幾日多多活動,是不會影響行走的。」羅永看出了芷蘅心中憂慮。
芷蘅點點頭:「芷蘅實在不知怎樣感激羅大哥和紫櫻姑娘的救命之恩。」
「楊姐姐,你別客氣了。」紫櫻竟親切的叫她姐姐,這一聲,卻莫名讓她憶起了從前,楊芷菡、楊芷蒽……那些姐妹們從不曾對她有過這樣的溫情脈脈。
眼前一陣恍惚,竟自流下兩行淚來。
「楊姐姐,很疼嗎?哥,你是怎麼搞的?」紫櫻關切的查看芷蘅傷處,羅永亦道,「不會啊,傷勢已見好了……」
芷蘅忙道:「不,不是腿疼,是……」
芷蘅說不出,這樣難得親切的溫暖,竟令她無端端有一種家的感覺。
這些日子,自己所經歷的種種劫難,自記事以來,自己遭受的所有冷漠,似乎都在紫櫻純真的笑與羅永憨直的目光裡消逝。
芷蘅望一望竹木小屋,充斥著草藥的香味兒,窗外,是秋陽高照,遠山連黛,想來此處該是山腳下極幽靜的一處。
心,忽然靜如湖水,波瀾盡退了……
今後日子,芷蘅依舊熏浴、針灸,腿上的燒傷雖然還有紅痕余留,但已不會疼了。
羅永與紫櫻所居竹屋位於南越與齊豫交界,合川山下,興江支流,匯聚於漠原之邊,便有花草水美,風光奇秀。
南越的風景,天下聞名,芷蘅在這山中數日,便已領略了。
夜色更如濃墨,潑畫一幅水墨山光。
紫櫻手藝極佳,做了一桌豐盛飯菜,待羅永採藥回來,三人一起圍桌吃飯。
羅永邊吃邊說:「紫櫻,明兒個你陪著楊姑娘到市集去,這幾天不太平,大沅軍隊與齊豫軍隊總有一些小交火,搞得人心惶惶的,昨兒個才打了,明兒該好些,你趁著出去置辦些常用的,這場仗不知要打多久。」
大沅軍隊!
芷蘅突地心尖兒一顫,在這山腳悠閒的日子,幾乎令她忘記了那些個痛恨與紛爭。
紫櫻歎道:「奕王不是能征善戰的嗎?怎麼這一次……」
「他的軍中有人感染了疾病,並迅速傳播,將士染病近半數,極大削弱了戰力。癘氣流行,也是沒辦法的事,軍隊駐紮在不遠處,咱們雖是行醫的亦要小心著。」羅永擔心道。
「可是哥,為何南越城中無人染病?」紫櫻不禁有些疑惑。
羅永道:「聽說奕王軍紀森嚴,不准軍中人隨意進城,但只恐怕這樣下去,遲早……」
羅永搖搖頭,沒有說下去,芷蘅靜靜聽著,卻漸漸手指冰涼。
癘氣流行、疫病兇猛!
聽起來如此驚心!
芷蘅怔怔的看著羅永,正欲言語,卻聽門口一聲巨響,便有人推門而入。
三人齊齊看去,只見門外忽的衝進十餘人來,秋夜無邊,山風寒涼撲進溫暖竹屋,只見來人,個個身著鐵甲寒衣,面色肅然。
「這兒有個男的,抓走。」領頭的看羅永一眼,不由分說,便由兩名兵將將羅永架住,羅永驚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挾持我?」
「大沅徵兵,凡南越強健男子皆要為大沅出力,如今南越隸屬大沅,這也是你們應當應分的!」一句話冷硬無比,那人臉色煞然,厲目冷冷一側,盯在芷蘅與紫櫻身上。
那原本冷酷的目光一滯,似有驚艷,隨即冷卻了,對著身後兵士一聲吩咐:「這兩個,也給我帶走,充當浣衣女工,這軍中正是缺人手。」
他的眼光在兩名女子身上上下打量,貪婪便漸漸顯露。
霎時,身後便衝上四名兵士齊齊壓住兩名嬌弱的女子。
羅永大驚:「放開她們……」
芷蘅與紫櫻奮力掙扎,紫櫻望著羅永,驚懼萬分:「哥……」
「你們不要帶走我哥,我哥不會武,如何參軍?我們是行醫的,都是些文弱的人……」紫櫻眼看著那些人將羅永向竹屋外押去,羅永不斷高呼,「放開她們,你們這些強盜……放開她們……」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那為首的,衝出屋外,一腳將羅永踹翻在地,羅永摀住腹部,只見芷蘅與紫櫻亦被押出來。
秋夜,山風如劇,冷冷將芷蘅一頭墨發吹開,蒼白容顏,秀色如瀾,那為首之人看見,緩步走向她,貪婪的目光變得狂放,伸手捏住她尖削下頜,芷蘅厭惡的迎上他的目光。
她看著眼前的人,難道,這些個人便是李昭南的部下嗎?簡直與地痞潑皮無異。
「好美的女人,老子好久沒見過美人兒了,今兒個可算走運,兩個美人兒,都這麼俊俏。」他突地哈哈大笑,一手捏著芷蘅不放,一手將紫櫻攬在懷裡,「在這鬼地方這麼久了,還不知道這山野裡還藏著這樣的可人兒。」
紫櫻拚命掙扎,幾乎流淚:「放開我,你……你們……」
她說不出話,畢竟紫櫻不過十五歲年紀。
芷蘅卻狠狠的看著那人,冷聲道:「你敢碰我,我保證你會死的很慘。」
那人眼神一滯,隨而狂放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我倒是不相信!你以為你是皇后娘娘嗎?」
芷蘅冷笑看他,目光鄙夷。
她清楚的記得,李昭南曾經說過,只要是他的女人,即使他不要了,也決不許他人染指。
那人斂住笑,便狠聲向兩邊人吩咐:「將這個聽話的,給我送去做浣洗工,吃兩天苦頭,這個不聽話的……」
說著,鉗住芷蘅的手一緊:「給我送去營妓處呆幾天,我看她……還有幾分傲骨!」
營妓?!
芷蘅身子陡然一震,揚眸看著那人。
那人目光陰冷,夜色之下尤其恐怖萬分。
山風呼嘯兇猛,冷風灌入芷蘅素白單衣,透骨冰涼。
芷蘅只覺得月色忽然昏暗無光,似乎如何也照不見前方起伏連綿的山巒峰峻。
那人將她甩倒在地,大笑而去。
羅永大聲叫罵著:「你們這些強盜土匪,大沅朝口是心非,敗類、敗類……遲早會遭到報應!」
紫櫻亦被兩個人架走,她不斷哭喊著大哥,可是大哥卻被拖著,無能為力的看著她。
芷蘅亦被兩人架起來,那兩人的手,不安分的在她臂彎與腰間遊走,芷蘅嫌惡的瞪著他們,他們的眼神卻『淫』褻無比,令人作嘔。
李昭南,難道這就是你的軍隊?這就是你訓練有素的常勝之師?
強徵兵役、強搶民女!
胡作非為、無惡不作?
芷蘅咬牙——
李昭南,看來我果真錯看了你,外界對你傳聞,原來……並非是假!
你冷酷殘忍、你冷血好色、你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
芷蘅這才發現,她竟還會為了這個男人而心痛不已。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原是千里迢迢,歷經劫難就是為了找他,可此時此刻,她卻被他的部下挾持,也許……這一次……將在劫難逃!
李昭南,我恨你、恨你、恨你!
月如霜、慘白淒涼,山巒無數、亂紅如雨。
九月末,山中殘餘的丹桂紛紛扑打而下,落滿百里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