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百零四章 文 / 海棠落
第二百零四章
甚至於，她覺得，恐怕到時候，她會連看一眼他的屍體的勇氣都沒有。
她好害怕，害怕那具屍體呈現在眼前的時候，她會崩潰掉。
像現在這樣，一刻沒有見到屍體，她或許還可以抱著僥倖心理欺騙自己。
可是，明日屍體一旦運到，她便再也沒有逃避的餘地了。
是以，整整一夜，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黎明將近，方才沉沉睡去。
然而，才睡了一個半時辰，她便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又是那個夢，夢中的沐辰，渾身上下一片血肉模糊，無一塊完好的地方。
那個樣子，猙獰而又可怖，令她再一次從夢中一下子驚醒過來。
欣悅轉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時天已大亮。
東方一輪旭日正緩緩升起。
即便只是早晨，卻也已經可以感到些許太陽光的灼熱了。
欣悅被那個恐怖的夢嚇得睡意全無，只好起身，穿好衣服，再次一個人站在長廊上，看著東方日昇，看著偌大的王府花園，仿若一望無垠。
早晨的空氣寧靜而又清新，伴隨著一陣清爽的晨風吹來，她深深呼了一口氣，彷彿只要如此，便能將那種驚懼的感覺全部呼出一般。
就在這時，遠遠地，欣悅便瞧見辰居大門口處有三個身影正快步走來。
這三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早已搬出蕭王府的丁當、風智和風靈三人。
蕭王戰死沙場，他們三人昨日便已聽說。
可是因為酒樓裡面事物繁忙，他們一直沒能脫身前來。
今日一大早，他們便掛上了歇業的牌子，踩著一腳的露水早早來到蕭王府，看望欣悅。
欣悅能夠看得到他們，他們自然也是老遠便看見了欣悅。
丁當老遠就朝著欣悅所在之處揮了揮手，而後與風智風靈更加加快了腳下步伐，朝辰居裡面走去。
欣悅則是轉身來到樓下，等候他們漸漸走近。
方纔那夢境中心驚不已的感覺，也隨著他們的到來，消散開去。
「姐姐，蕭王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你別太難過了。」
丁當才一走近，便快步小跑到欣悅面前，拉起她的手，聲音中帶著哭腔地說道。
「謝謝你的關心，丁當，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欣悅在面對別人的時候，總是盡量克制住心底的傷心。
就連面對丁當、風智、風靈的時候，也是一樣。
此時的她，看上去面容沉靜，情緒，似乎也非常的平靜。
可是，卻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裡的苦，心裡的痛。
那些，都是無法與外人道的。
「姐姐，你不知道，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擔心死你了。現在看到你沒事，我總算放心了。」
「是啊，姐姐，昨天一得到消息，我哥也是整日裡都坐立不安的，可是奈何酒樓裡太忙了，脫不開身，也不能及時趕過來看你。」
風靈亦是從一旁開口說道。
如今，風靈已經九歲了，風智也已經十二歲了。
他的身高，比起前幾年來，又長高了不少。
甚至於，最近嗓子都開始變音了。
風智一向不喜歡多話，小小年紀性格便十分沉穩。然而，這樣的他，昨日卻是那麼失態，他心裡的擔心，可想而知。
欣悅聞言，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的風智。
而他，也正看著她。
目光相交，雖然風智並沒說話，可是欣悅卻已經從他那雙眼眸以及微微蹙起的眉宇中看出了他的擔憂。
隨即展顏一笑道：「你們不用太擔心我了。沐辰他出征的時候，我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只是，想不到，這樣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了。」
欣悅違心地說著讓他們放心的話語。
可是那雙清澈如泉的眼眸中，卻已經隱約間閃動著淚光。
她怎麼可能早就有心理準備呢？
在她的心裡，沐辰是男子漢大丈夫，武功高深莫測，人又聰明睿智，幾乎無所不能，這樣的他，又怎麼可能戰死沙場呢？
可是，面對丁當他們，她卻無法表現得脆弱，所以，只能故作堅強。
「如果傷心，就哭出來。」
終於，風智開口說話了，語畢，便遞出一塊手帕給欣悅。
然而，欣悅卻並未接下這塊手帕。
而是努力地仰起頭來，將那些淚水通通逼了回去。
這樣的情景，看在三人的眼中，都是心裡一痛，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風智將手帕收回，也沒有再說話。
氣氛，一時之間，變得彷彿凝固住了一般。
就在這時，紅巖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小王妃，你今天這麼早就醒了啊。」
「是啊，睡不著了。」
欣悅點了點頭。便努力露出一絲笑容：「好了，都別在門口站著，進廳裡去說。」
紅巖也說道：「你們都還沒用早膳呢吧，我這就去小廚房讓人給你們準備早膳。」
語畢，也不待回答，便轉身離開了去。
「你們這麼早過來，今天酒樓不營業嗎？」
欣悅才剛坐下，就轉移了話題。
「姐姐，我們今天打算歇業一天。」
丁當快言快語地回答道。
「哦。」
欣悅垂下眸子，心裡卻有暖流流過。
丁當和風智風靈的關心，她又怎麼會感受不到？
這天上午，他們三人一直在辰居陪伴著欣悅，丁當更是大半時間都賴在三個孩子的房間裡面，逗著三個小傢伙。
時常惹得三個孩子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欣悅從旁看著，目光中滿是柔和。
沐辰的死而帶來的心痛，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稍稍忘卻。
然而，老天爺似乎就是不希望她好過一般，這邊，心境剛剛放鬆稍許。
那邊，前廳就來人傳話，說是老王爺回來了，並且，隨行回來的，還有十八鐵騎，和小王爺的屍首。
這個消息，無疑如同一記重錘，重重擊打在了欣悅的心上……
無論多麼不願意面對，這一刻，到底還是來了。
強忍住心裡那沉重得無以復加的悲傷，欣悅一得到消息，便快速站起身，向著前廳走去。
直到此時，她仍然不願意相信，那具屍體，真的會是沐辰。
同樣的，在房間裡正逗弄著天啟和天穎的丁當他們，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才剛沾染上的一點點笑容，亦是在這一瞬間凝固。
幾人皆是隨著欣悅一同朝前面的大廳走去。
這一路上，欣悅的心，一直忐忑著，既排斥著去前廳，可是，又知道，不得不去。
這樣矛盾的心情，真的是糟糕透頂，可是，此刻，她卻無力擺脫。
唯一清楚的是，如果沐辰真的死了，那麼，她就算心裡再怎麼不願意，還是要面對這個殘忍的事實。
在王府花園中兜轉一番之後，終於，前廳已是近在眼前。
可是，還沒走進去，欣悅便已經感受到了一種濃重的悲傷氣氛仿若將整個前廳包圍起來似的。
隨著腳步的臨近，她的心，亦是被這種悲傷所感染，越發覺得難受起來。
那種沉重的感覺，幾乎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直到，她的步伐，踏入前廳之內。
那種悲痛，終是再也壓抑不住，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
大廳裡，此時早已經掛滿了黑色的紗帳。
整個王府，也彷彿一瞬間便被黑白兩色籠罩了一般。
大廳中央，一具紫檀木做的棺木正安安靜靜地停在正中央。
靈堂，也早已經設好。
兩個粗大的白色蠟燭，此刻正涅涅燃燒著。
十八鐵騎一個不落地整整齊齊站成兩排，每個人的眼中，皆是流露出深深的悲痛。並且，十八鐵騎之中，不少人都是傷痕纍纍。顯然，那最後的一戰，真的是慘烈無比。
就連個個都是武功卓絕的十八鐵騎，竟然都傷成了這樣。
老王爺則是站在棺木旁邊，這幾日本就略顯蒼老的臉龐，越發令人覺得滄桑了幾分。
見到欣悅一行人的到來，老王爺才開口說道：「欣悅，你來了啊。」
「嗯，」欣悅點了點頭，隨即道，「父王，開棺吧。」
語畢，她便幾步來到棺木旁邊，與老王爺同時，伸出手去，顫抖著，將那棺材蓋子掀開。
當棺材裡面那具渾身上下都蓋著白布的屍體映入眼簾的時候，無論是老王爺，還是欣悅，兩人心裡都是重重一顫。
但是，隨即又彷彿鼓足了千萬勇氣一般，幾乎同時用力，將那棺材蓋子扔到了一旁。
老王爺更加是顫抖著手伸出去，拉住那白布的一角，欲將其掀開。
此時此刻，從他那劇烈顫抖的手，便可知曉，他是多麼不想看到兒子慘死的狀況。
可是，最後，他還是一個用力，一下子將那白布掀開。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欣悅忽然間轉過頭去，心裡，非常害怕見到這具屍體的樣子。
然而，沒過多久，便聽老王爺那沉痛的哭喊聲響徹在整個大廳之內：「我的兒啊……」
欣悅一聽，頓時只覺得渾身一震。
連老王爺都這麼說了，那麼，這具屍體，真的是沐辰？
目光，慢慢地轉向棺材裡面的那具屍體身上，當那面目全非的頭顱印入眼簾的時候，欣悅突然間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人剜了一刀一般，痛得窒息。
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支撐自己的身體站在那裡，不要倒下。
只一眼，她便認定了，這個人，是沐辰，無疑。
因為，他平日裡手上一直戴著的那枚刻著龍紋的白玉扳指，此刻，正完好無缺地戴在他的手上。
這枚戒指，是歷代蕭王的傳承之物。
是自從朝日王朝建立以來，蕭家代代先祖流傳下來的，也是蕭家用來控制朝日王朝那四成兵權的唯一信物。
沐辰正式接掌蕭王之位後，這枚白玉戒指，就一直不曾離身。
如今，這具戴著白玉扳指的屍體，幾乎不用懷疑，必是沐辰無疑。
並且，從身形上看，這具屍體的體型，也與沐辰相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