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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不堪回首的從前 第180章 不速之客 文 / 斷欲

    第180章不速之客

    1999年的春天,桃花溝來了兩位不速之客。是一對年過六十的夫妻。他們進村就打聽,陳默然的家在那兒。

    陳家幾年不到的時間,完全變了樣子,門樓和院子裡的幾間舊房被扒倒了。蓋起了一樁樁二層小樓。其實不單單是陳家在變,整個桃花溝都在變遷。從前的舊房子幾乎全都不見了。換成了整齊的紅磚平房。很明顯告訴外來的人們。村裡人有錢了。

    陳家的門終於被來人拍響了,陳默然趕緊出來開門,剛剛打開房門就怔住了。不由驚叫了一聲:「肖建兄弟怎麼是你啊?」

    門外的人果真是肖建。自從文革開始的那一年,一直住在滏陽河邊的肖建,一夜之間從陳默然的眼皮底下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到那裡去了。村裡人都認為,可能是肖建回老家去了。因為他出來的時間太長了,也許會想家。陳默然根本不知道肖建的老家在什麼地方?因為肖建從來沒有跟他說過。只是搖了搖頭說:「走了的好,各安天命吧。」

    他怎麼也想不到肖建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好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肖建笑了笑。陳默然一把拉住了他,走進了院子裡:「肖建兄弟,咱們有30多年沒有見過面了吧。這次你回來一定要喝兩盅。」

    肖建笑著說:「默然大哥,不慌,我這裡有個人,你一定很想看到。」說著。走了出去,不對會兒的功夫推進來一個人,是個女人。看到這個女人陳默然又是大吃一驚。這不是柱子從東北帶回來的媳婦玉琴嗎?當年,柱子為了他,挨了狗子一棍子,死了以後陳默然就被抓了起來,由於玉琴在這裡無依無靠,一直要求要回到自己的老家去。當初白狼沒有辦法,就把她送走了。今天怎麼回來了?而且是跟肖建一起回來了。

    肖建笑笑說:「默然大哥,還記得當初我剛剛來到嘎子溝的時候,對你說的話嗎?我在家裡有個沒過門的妻子,她嫌我們家成分不好,最後就散了。今天我告訴你,這個人就是玉琴。是柱子的媳婦。」

    陳默然張大了嘴,久久說不出話來:「你說啥?柱子的媳婦就是你當初離開的那個女人?」

    「是的,」肖建說:「天下就是有這麼巧的事。我們家是地主,大資本家,這頂帽子壓的我實在抬不起頭來。玉琴離開我以後,我就離家出走了,來到了嘎子溝。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在這裡追柱子的媳婦,柱子在那邊卻娶了我的媳婦,你說這叫什麼事?當初柱子回來的頭一天,我就認出了玉琴,可我一直沒有敢露面。直到柱子死了以後,白狼大哥把玉琴送回了老家。我這才悄然離開了。我不嫌玉琴是殘廢,我要照顧他一輩子。」

    陳默然終於聽明白了。鬧了半天,玉琴的離開才是肖建消失的理由。這裡面的事情他竟然一點也不知道。現在終於恍然大悟了。趕緊哈哈大笑著,把他們兩個領進了屋子裡。

    櫻子再一次看到玉琴,非常高興,30年不見了。兩個女人都老了。滿臉爬滿了皺紋。她們像親姐妹一樣,聊起來沒完。

    陳默然殺了兩隻雞招待肖建,他們一夜不眠,對酒言歡一直到天明。陳默然酒喝得有點高了。說:「不瞞你說,我兒子春生,開起了一家食品廠。這嘎子溝文革以後改了名字,叫桃花溝,現在的桃花溝可是名副其實的桃花溝,漫山遍野種滿了桃樹,還有杏樹和梨樹。葡萄和蔬菜也是家家戶戶最主要的收入。我們村子現在富了。咱有錢了。」

    肖建聽了很高興,笑笑說道:「可惜啊可惜,你跟我都老了,咱們再也不能像年輕的時候那樣,甩開臂膀大幹一番了。」

    陳默然長歎一聲:「是啊,我們都老了。最美好的時光都被這個無情的現實給耽擱了。」

    肖建猶豫了一下,問:「默然大哥,我嫂子名叫櫻子是吧,今天我問你一句實話,你告訴我,她到底是不是日本人?」

    陳默然聽了一愣,有點不可思議,問道:「你從哪兒聽來的?」

    肖建說:「我第一次見到嫂子的時候,就敢斷定,她就是個日本人,因為我聽到她在無意間說了幾句日語。」

    陳默然滿不在乎,說:「你猜對了,櫻子就是地地道道的日本女人,是我從東北帶回來的。」

    肖建放下了酒杯,有點猶豫不決,抽搐了很久才慢慢說:「大哥,我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這就是我二次返回嘎子溝的原因。櫻子的家裡人找來了,找到了我們的村,我聽他們說的面貌和特徵,跟嫂子一摸一樣。她的家是不是住在日本的橫濱,父親叫青木一郎?」

    啪啦一聲,陳默然的酒杯掉在了地上,立刻摔得粉碎。

    肖建的話像一柄尖利的鋼刀,深深的刺傷了陳默然的心。幾十年來,最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櫻子的家裡人終於找來了。

    其實改革開放以後陳默然就有了打算,他真的很想跟櫻子一起回到日本去看一看,卻被身邊的一切俗事給纏住了。當年櫻子落難的時候,由於青木家族生意的全面崩潰,青木一郎在上海的一座樓頂上跳樓『自殺』了,這件事直到現在為止陳默然依舊沒有告訴櫻子,一是怕她傷心,二是怕她想家,老實說他捨不得她,50年的滄桑歲月,櫻子跟她手拉手走了過來,幾乎已經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真的害怕櫻子走了以後會一去不回。現在要來的終於來了,一切都不能避免,所以他心裡產生一種生死離別的依戀,心好像一下子就被掏空了。

    夜,靜悄悄的,星星一閃一閃,露珠依附在翠綠的樹葉上,久久不肯離去,像一對難分難捨的情人。陳默然的房間裡卻傳來了嚶嚶的哭聲。

    櫻子像年輕的時候一樣,依舊靠在默然的懷裡。歲月的滄桑在她的臉上流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滿頭花白的斑發訴說著年輪的艱辛。櫻子今年66歲了,來到陳家已經整整50年。這50年來,陳默然在她的面前是哥哥,是丈夫,也是父親。對她無微不至關懷體貼,從不讓她受半點委屈。他是她一生相伴的男人,同時也是她心目中不可替代的英雄。

    陳默然咬了咬說:「櫻子,既然家裡人找來了,你……還是回去看看吧,家裡,你放心。」

    櫻子抽泣了一聲,仍然不失當年的俏麗,說:「我不走,這裡才是我的家,我的丈夫,兒子還有所有的親人都在中國,我的根也在中國。」

    陳默然歎了口氣,是對櫻子依依不捨,也是對自己以後命運的無奈悲歎,說:「走吧,走吧,到家裡看看,然後再回來,我會一直等你,直到天荒地老。」

    櫻子一下撲在了默然的懷裡,依舊抽泣:「默子,老實說,娶了我你後悔不?」

    陳默然苦笑了一下:「我後悔啥?能娶到你這樣既溫柔,又漂亮,而且十分懂事的老婆是我陳默然一輩子的福氣,你給我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一輩子吃苦受屈。是我對不起你。櫻子,還是回去看看吧。不知道岳母大人是不是還建在。老人家想女兒想得望眼欲穿,說不定眼淚都哭干了。應該回去看看。」

    櫻子說:「那你陪我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陳默然笑了笑說:「我是不會去的,看到日本鬼子我就生氣,到那裡一生氣說不定會把你們家房子給燒了。」

    櫻子撲哧一聲笑了,說:「我才不走呢,我走了以後自己的炕就被別人佔了。」

    陳默然問:「誰」

    「素蘭唄,她不是一直都等著嘛?」

    陳默然說:「想不到這麼久了,你還在吃醋啊?素蘭姐不是這種人,再說,我們都老了。」

    櫻子搖了搖頭說:「算了,50年了,我母親恐怕已經……,再說我已經習慣了中國,習慣了陳家,我捨不得你,捨不得兒子和孫子,也捨不得這裡所有的人,日本只不過我是人生中的一個驛站,一個暫時的落腳點而已,我真正的家在中國,在嘎子溝,這裡有我的一切。」

    「真的不願意走?」

    「真的!」

    默然他聽了櫻子的話,像個孩子一樣甜甜的笑了。嘴角上掛起了一絲幸福。

    是的,陳默然在晚年的時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幸福。他有兒有女,三代同堂,家庭和睦,兒女孝順。最重要的是陳家的生意已經開始嶄露頭角。春生自從被單位炒掉以後,一怒之下棄文從商,從十畝桃園開始,逐漸壯大,短短三五年的時間已經成為了桃花溝的首富。存款達到了六位數。前年的冬天,他帶頭開起了全市的第一家食品加工廠。把農民種植的桃子,葡萄和杏仁,全部加工成為飲料,銷往了全國各地。

    也就是在前年,陳默然把孫茂源交得自己的存單,和陳家另一份財產交給憨子和茂生。這兩個小子不知使用了什麼神通,辦起了一家鋼鐵廠。生意越做越紅火,接二連三的收購了好幾家公司,同樣做起了大老闆。

    孩子們有錢了,出息了。陳默然甘願退居了二線。他對孩子們的事業不聞不問。只是要求他們,做事要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良心,一句話,昧心錢咱陳家不能賺。

    陳家依然是陳家,依然是全縣城乃至全省城首屈一指的首富,這一點不容置疑,父親陳太雲夢寐以求的願望實現了,憨子和巧靈的婚事也已經把孫陳兩家的恩怨全部抹掉,他們成了人人羨慕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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