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蘭婷
「夠了,別說了!」策野低喊。小聿每說一句,他的心就痛一下。他深吸一口氣道:「你只要告訴我她會不會好就行了。」
「死不了的,只不過要完全復原,需要好一段時間的休養。」
「能復原就好了,能復原就好了……」
三天來,他幾乎不眠不休地照顧喬棉,所有能做的他全都做了,並且隨時注意帳篷內的溫度,不讓氣溫劇烈的變化影響她。可是已經三天了,她有時夢歎、有時發抖,但始終沒有醒過來。策野握著她的手,感到既疲倦又焦急,她為什麼還不醒?
「小聿,她已經昏迷三天了,為什麼還沒醒?這算正常嗎!」
「她的內外傷都已在復原當中,體溫也恢復正常,應該醒了才對,可能是她的潛意識壓抑著不讓自己醒來。」
「她不想醒?那怎麼辦?」
「喚起她的求生意志。根據我的資料中所記載的醫學報告分析,不斷地跟病人說話可以收到這方面的效果,但並非百分之百。」
「天意,我是大哥啊,你醒醒好嗎?別害怕,我就在你身邊保護著你,你再也不會被打了,你很安全。我可以理解你為何不願醒來,每日不斷加在你身上的恐懼與折磨一定令你痛苦萬分,你是個勇敢的女孩子,是我此生所見過最令人敬佩的,求求你再勇敢一點,醒來吧!就算是為了我,別讓我遺憾一輩子,天意……」他說著不禁哽咽。
深吸一口氣,讓情緒稍微穩定些,他才又繼續說道:「你記得我們一起經歷過的一切嗎!多麼開心呀!天意,我們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呢,等你好了以後,我帶你去長安,去洛陽,去走遍古中國大大小小的地方,吃盡各地傳統的佳餚美味,玩膩了這個時代我們就換個時代。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有多麼喜愛你的陪伴?你喜歡去哪裡都無所謂,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策野說了許多話,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那種想保護她一輩子的念頭強烈得令他自己也感到震驚,他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有這種感覺的,或許是打從兩人一見面就有了吧。他喃喃地訴說著許多事,兩天下來他說的話幾乎比兩個月所說的話還多,直到他都累了,才倦極地沉沉睡去……
喬棉覺得自己作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似紛亂得毫無章法,時而痛苦、時而歡欣,最後一切歸於平靜。
她彷彿一直聽到策野的聲音,但卻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她日日夜夜盼著他來救她,他來了嗎?循著聲音來處走去,走了好久、好累,突然間那聲音沒了,她慌了,等著聲音再度響起,可是她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
她想起自己忍受了多少痛苦為的是什麼?全是為了想活下去!她不能放棄、不能輸!想到這裡,她開始奔跑起來,突然間跟前出現一道強光,而她被那道光吸了進去。
前面模糊的影像逐漸清晰,隨即她感覺到全身細胞在向她叫囂、抗議似的發出疼痛的訊息。她覺得好渴,忍不住呻吟著,「水……水……」
策野立即由半睡半醒的狀態中驚醒。天意在說話!太好了!她醒了。他立即拿水來濕潤她乾燥的唇瓣,不敢一下子讓她喝得太猛,免得反而傷到身體。
「天意,你終於醒了。」待她慢慢喝完水後,策野眉飛色舞地笑道:「真是謝天謝地,我都快擔心死了。」
喬棉讓他扶靠在他懷裡,看著他的黑眼圈和一臉的擔心及憂慮,她突然熱淚盈眶,心裡有感動也有自責。
「大哥,對不起……」
「傻瓜!」策野胸口緊得幾乎無法呼吸,動容道:「說什麼傻話!一切都是我的錯。」
喬棉綻出一抹微笑,雖在病中仍是笑得那麼嬌媚,看得策野幾乎癡了。「傻瓜說的自然是傻話,而且大哥說的話也比我聰明不了多少。」
策野也不禁笑了,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那就別再說對不起,也別再說誰對誰錯了。」
「或許這一切都是無意吧!」兩人相視一笑。喬棉接著問:「我昏迷多久了?」
「五天了吧,我也搞不清楚。」
五天!那他豈不是不眠不休地也在床邊照顧了她那麼久,她心裡好生感動又有些心疼,忍不住瞧著他憔悴的臉龐道:「求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事?」她那柔情似水的模樣讓他不飲也醉,為什麼他從來沒注意到她這一面?
「我拜託你好好地睡一覺,我可不要你這特別護士為了照顧我而累垮了,我對服務品質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遵命。」他笑道。那種體貼、溫馨的感覺,除了她之外沒有人能辦到。
這回,喬棉從夢中甦醒後竟不見策野,一顆心突然慌了起來。她勉強爬下床,舉目四顧,還是不見策野蹤影。她想出去看看,可是下意識裡仍有些恐懼,只好回床上坐著等他,可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愈來愈焦躁不安。以往她只要一醒來就可以看到他在身旁,令她覺得很有安全感,這會兒他究竟到哪兒去了?
「你醒啦?」策野掀開帳幕走進來,帶進一閃即逝的光亮。
喬棉霍地抬起頭,雙眼緊盯著他,不知怎地,淚水竟不受控制地滑下臉龐。
笑容僵在他臉上,他立刻快步走過去,慌道:「怎麼啦?哪裡痛嗎?」
喬棉搖搖頭,哽咽道:「我以為……你的出現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你就消失不見了。」策野心疼地摟她人懷,心裡咒罵安則告千千萬萬回。「不會的,我不就在這兒嗎?剛才霍玲來請我去替人看病,我不好意思不去。」
策野難得這麼溫柔,以前他對她雖然很好,可是從不曾這麼待她,而這難得的溫柔卻今她淚水流得更多,想止都止不住,索性抱住他,將頭埋在他胸前放聲大哭,將長久以來積壓的淚水一次宣洩出來。從小時候覺得爸爸不愛她開始,她總是告訴自己要堅強,寧死不流淚!但這時候她卻無法再壓抑了。
策野只是抱著她,隨她去哭,他知道她需要好好發洩,她肚子裡吞了太多委屈,他雖然沒問過,卻能感受得到。待她哭聲漸歇,只剩些微的啜泣,他才捧起她的臉笑道:「哭夠啦?水龍頭。」
喬棉臉一紅,「人家以前是不哭的,都是你啦!還笑我!」她捶了他胸膛一下。
「說真的,我很高興你哭了,老是拿笑容來掩飾傷痛,當作什麼事都沒有,那可不是個好習慣。」
他的話重重擊在她心上,她不習慣讓人瞧得這麼透徹,可是這些話由他口中說出來,竟讓她覺得溫馨而非不自在。她再度將頭埋進他懷中,不好意思自是難免,好像自己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似的。
「你什麼時候當上大夫了?連我都不知道你會治病。」她轉移話題。
「我是不會,小聿會就行了。要不是為了找你,我是不會出此下策的。」
喬棉笑了起來,「你怕會改變歷史?別擔心,在這些為政者眼中,黎民百姓比螻蟻強不了多少,就算有影響也不大。」
兩人默契十足,一個說了上文,另一個就知道下文。
「可是我還間接殺死了一個克烈部落的領主。」策野歎道。
「哦?怎麼回事?」
「那叫呂利廣的領主趁受降典禮之後意圖強姦霍玲,正好被我撞見,我不能視而不見,制伏他之後,他卻被霍玲所殺。若不是我半途出現,事情可能完全改觀了。」
喬棉沉默半晌,沒想到呂利廣那混蛋竟已死了。
「你用不著感歎,若不是那混帳東西跟安則告說我是大宋天子派來的使者,我也不會被抓來吃這麼多苦頭,差點變成『死者』了。」
「難怪那王八蛋死前會跟我說那些話,早知如此,我當時真該多捅他幾刀才是。」策野怒道。
喬棉聽他這麼說,反而笑了出來。「算了,人死了就算了,免得我找他報仇。」
「告訴我,這些日子你是怎麼過的?身上那些傷是怎麼來的?」
「我全忘了。」在策野逼視的目光下,喬棉只好笑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淨想著它幹嘛?我不想讓自己難過痛苦,也不想博人同情,說它何用?」說到這裡她住了口,狐疑地瞅著他,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身上有傷?」
被她這麼一問,他不期然地紅了瞼,但旋即恢復正常,聳聳肩道:「小聿說的。」
「然後呢。」沒這麼簡單,否則他才不會臉紅。
策野沒想到她會追問,神態竟有些不安。「呃,你知道,你昏迷不醒,我只好親自幫你擦澡換藥啦。」
「天啊!」她低吟,臉埋進雙掌中,不好意思抬起來。果然……她幹嘛沒事追問這些,不知道就算了嘛!
見她這反應,策野卻反而想笑。這丫頭純得很,在她的年代中著三點式泳裝的女孩隨處可見,更何況她是為了療傷才暴露自己身體的秘密,她卻在意成這樣,可見她有多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