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蘭婷
「我是臨時決定的。」
「為什麼?你要往北……是不是已經找到時光機的殘骸了?」喬棉笑著問。
「不是為了時光機的殘骸,而是因為你!」
他怒而指責的語氣刺傷了她,因為他這些日子對她一貫的放任態度,使她對於他的生氣毫無戒備和防範而傷得更重。她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了,臉色也在瞬間轉為蒼白,然而她很快的掩飾自己所受到的創傷,她早已習慣防衛自己,一明白他的怒氣是衝著她而來,她的防護牆便立刻升起,臉色轉為嚴肅而鎮定,雖然仍是蒼白得嚇人。
「我做錯了什麼?」她平靜地問。
不知為何,她這番鎮定與平靜竟使他心裡泛起一些做難以察覺的刺痛感,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使他幾乎後悔他剛才所說的話。
「再不離開,不知道你還會扯出什麼請來,一會兒說自的父親是四品官,再接下來還有什麼?」他聽見自己語帶憤怒地指責她。
「你自己不也在說謊?不然你要我怎麼說?告訴他們實話嗎?說我們是未來人,是坐時光機來的!」喬棉不服氣的回道。他也說謊啊,為什麼他能說,她就不能?而已那些謊只是權宜之計,為什麼她要因為這個而接受他的指責?
「你……」策野怒火又再度竄升,這女人還不知檢討!
「說謊和隱瞞事實是有程度上的差異,我不反對你偶爾說點小謊岔開眾人對我們來歷的注意力,但是這個謊必須是無損於歷史全局,可是你卻愈說愈過分。你要知道,你方才是在對一個可汗說話,你的話對他造成的影響,甚至可能影響到兩國關係,甚至改變了歷史,這是絕對不可以發生的情況,你懂不懂?」
「我……」她知道他說得有理,可是她始終不認為她的話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對於他的態度更是不服氣到了極點。「我不認為我的話具有影響兩國關係的效果。如果你這麼擔心我說錯話,為什麼你一整晚都很少發言?你自己不說話,卻又怪我亂說話,好像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天下有這等道理嗎?」
「你真是冥頑不靈,」他輕聲卻飽含怒氣地道,「還不知自我檢討還反過來指責我,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有誰受得了你這種不知反省固執已見的個性。」不知怎地,他竟難以忍受她對他的反駁與抗議,這使得他更加惱怒,而他這輩子鮮少生這麼大的氣。
失望?父親也經常這麼對她說。她總是令人失望,不是嗎?幾日相處下來,他讓她感受到此生不曾享受過的自由自在,她喜歡他,真的好喜歡,喜歡他對她的鼓勵和肯定,喜歡他的溫柔體貼和瞭解,而如今她卻讓他失望了……
「你說得沒錯,誰能受得了我?連我爸爸都不想認我這女兒了。我是個大麻頓,而你會遇見我真是倒楣透了。」
她的脆弱與倔強在她體內掙扎著,她撇過頭掩飾即將決堤的淚水,不願在他面前落淚。在他未能有任何反應前,她奔了出去,躍上馬,策馬奔離。
天啊,從什麼時候起,卓策野在她心中已有如此的份量,使她開始在乎他對她是怎麼樣的想法,在乎他會不會對她失望……
策野怔住了,心口緊得幾乎無法呼吸,她的話依然在他耳邊迴響……
連我爸爸都不想認我這女兒了……誰能受得了我……我是個大麻煩……
他刺傷她了嗎?不,他完全不是那個意思,他到底怎麼了?有誰會不喜歡她,她根本是人見人愛到他都要嫉妒的地步。是馬蹄奔跑的聲音使他回過神,一股恐懼驀地襲上心頭。天意,她要去哪裡?她的騎術還那麼差勁。
他連忙奔出去,眼見喬棉已離他有段距離,趕緊躍上馬背,一邊策馬加速追趕她,一邊喊她停下來,可是她的速度不減反增,使他更加心急如焚。
喬棉緊緊抱著馬頸不敢鬆手,一下又一下的劇烈震動,直威脅著要將她摔下馬背。她聽到策野在喊她,一聲聲呼喚讓她整個心翻攪起來,她期望著他來救她,可是又希望不要讓他看見她這副狼狽的樣子。然而,原本溫馴的馬像瘋了一樣不停地奔跑,令她覺得自己離死亡愈來愈接近……一定是她錯誤的訊息使它變成這樣的,她怎麼會這麼笨、這麼白癡、這麼……自不量力!
「天意,穩著點,拉住韁繩!」彷彿過了一百年那麼久,策野已趕到她身旁對著她減。
她早已不記得馬繩在什麼地方了,覺得自己只要稍微動一下就必死無疑。「我……我不能。」她連眼睛都不敢睜開,這輩子第一次感覺離死亡如此接近……
突然,一個劇烈的震動使她的身體彈高,幾乎將她震離馬背!這一刻,她已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來。
「天意!」策野強自鎮定,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眼睛不敢一刻離開她,擔心她可能隨時會從馬背上摔下來。「別怕,我馬上救你下來,穩著點。」
策野探出手試圖抓住時高時低、隨風甩動的馬繩,試了幾次終於抓到了,但要讓這匹馬同時且穩穩地站住,而不使喬棉摔下馬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必須非常小心才行……
他看準時機拉緊馬繩,馬發出一聲長嘶,終於停了下來,他到此時方才鬆了一口氣,也才真正感覺到恐懼,同時心中燃起一股無與倫比的憤怒。他跳下馬,對著仍趴在馬背上的喬棉怒吼:「下來!」
喬棉只覺得身體似乎僵了,到現在還控制不住地全身發抖,他憤怒的吼聲刺激她的神經,使她緩緩地坐直身子。她茫然地看著他,清楚地看見他有多生氣,比剛才的爭吵還氣上一百倍都不止,這個認知使她心中一痛,理智也恢復了些,心想他一定氣死了,自己又給他添了一堆麻煩……這時的她又是傷心氣憤,又是難堪的,但終於有了下馬的力氣。
等她腳一落地,站在他面前,策野就再也忍不住爆發了。「你瘋了是不是?你當騎馬很好玩,完全沒有危險性嗎?你自己想想,你學騎馬到現在才多久,頂多也只能小跑步而已,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馳騁大草原?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夠了!」喬棉怨聲打斷他源源不絕的責罵,「我受夠你了!命是我的,要死要活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我沒求你救我,你救了我,我也不感激,更沒必要在這裡接受你的指責!」她一吼完轉身就走,憤怒是掩飾恐懼最有效的方法。
突然間,她的身體被人抱得緊緊的,一陣溫暖由背後傳了過來。他抱她?!她完全怔住了。他的雙臂圈鎖住她,兩人的身體幾乎完全沒有空隙,她感覺他的頭垂靠在她耳邊,只聽他輕聲而顫抖地道:「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喬棉閉上眼任他抱著,他的溫暖、力量使她依舊顫抖的身子漸漸恢復了平靜。
策野轉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他,首度反省自己對待她的態度是否過於嚴厲,她二十四歲了,雖然不再是十四歲的小女孩,但是社會歷練畢竟還不夠,他何必如此苛責她呢!他克制著突然想吻她的衝動,微笑道:「都過去了。我道歉,好不好?肯原諒我嗎?」老實說,這大概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向人道歉。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著,見他肯對自己低頭,她的態度立即軟化,臉也紅了。她不自在地別開臉,跟他保持一點距離,才開口道:「我……是我不好,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以後會注意自己的言行,你放心。」
「天意……」他的心一緊,她還在跟他嘔氣嗎?不,不像,她是真心這麼說的,可是她這態度卻莫名其妙地令他不舒服,似乎不太符合她的年紀……不對,他總是忘記她才小她三歲,這種態度才是她的年紀應有的,只是與他所熟悉的她相距甚遠。
她轉身對他一笑,神情似已完全恢復自然,然後朝她的馬走去,輕輕地撫摸它,另一手環著它的頸子,靠在它耳邊對它說著悄悄話。他聽不太清楚,但彷彿是在說些安撫它的話。
「大哥,我們回去吧,我困了。」她對他笑道。
策野覺得她似乎有些改變,可是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同。見她跨上馬,他不禁吃了一驚,「你還要騎馬?」
「當然,不然我怎麼回去?而且我說過一定要學會騎馬的,你忘了?」她笑得那麼理所當然,令人不忍心反駁她。
他真的怔住了,她才剛從鬼門關前回來呀!然而不自覺地,他露出一抹讚賞的笑容。唉!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啊?永遠不按牌理出牌,令人驚奇不斷,猜不透她下一步又會有什麼驚人之舉。
躍上馬,緩緩地步向歸途,馬上的兩人依舊談笑自在,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但……情況確實已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