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葆琳
教育是國家的事、是老師的事,如果老師都教不好,誰能教得好?家長們心中關心的,恐怕是──上司的臉色,遠勝於陪家中的孩子看一本書、聊一聊書中的情節吧!
其實任何的分級制度都不能取代家長的重要性。
電視不是分級了嗎?電影不是分級了嗎?現在出版品也分級了,但是這樣子,家裡的孩子個個都變成天使了嗎?是否家庭就沒有了暴力,家長就沒了歎息,孩子就能無憂無慮地笑著成長?
梓旻長長一歎。
電梯的空間,是人與人最微妙的距離。
背靠著冰冷的壁面,屁股坐在硬邦邦的塑料地板上,想要入睡真是件難上加難的事。沒有什麼事可以做,佳築只好盡量去思考自己手邊還在處理的議案。通常這種時候他都能集中精神,可是現在他的思緒卻不斷被咫尺之遙的她所干擾。
在寧靜到只聽得見彼此呼吸聲的小空間裡,彷彿連對方在胡思亂想的腦子運轉聲都能聽見。就在這時,聽到了她一縷輕歎。
佳築半蹙起眉頭。那聲歎息有著太多壓抑,因而擾得他心煩意亂。
再怎麼說,他平常都是個「別人的事,我管他個屁」的自我中心主義者,但是此時此刻,兩人距離這麼近,他也不能裝作沒聽到……又或者,他現在是閒到不行了,才會如此反常?也罷。
他打破寂靜,開口說:「剛剛罵得不夠多嗎?還有什麼事想說的?」
「……沒有啊。」
他扯扯唇角。「歎氣歎得那麼大聲,不是故意在引起我注意嗎?」
「你這個人真的很那個耶!」
不知為何,雖沒辦法清楚看到她的表情,但佳築卻能勾勒出此刻她那張小臉漾滿紅暈的氣憤模樣。並且,對自己夠坦白的話,他也願意承認,她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但卻是表情最鮮活、直率的,讓人印象深刻。
他過去交往過的女子,清一色都是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缺點,表現出自己最大的魅力,成熟又嫵媚,渾身都充滿女人味,性感與知性兼具的美女。她們的美出於自信、出於自視甚高,也出於一種被人捧在手心的驕傲。
可是她……
光就臉部殘存的印象也不是太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未經矯飾的臉蛋,就像是埋藏在原石裡的寶物般,散發出純天然的光澤與氣息。
說新鮮是挺新鮮的。
「妳之前那麼大火氣地臭罵我一頓,又指責了一堆我不懂的事,現在不打算把它講清楚嗎?」人真是奇妙的動物,一旦認命地接受得困在這個地方的事實後,起初的焦急、怒氣也被「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給取代了。有了「餘力」,便能打開心門,去關心一下別人了。
「哼,一定是你覺得無聊,才會想聽的吧?你想聽,我就非講不可嗎?」
她倒挺機靈。
「想找我申訴、拜託我幫忙的選民們,可是得排上一個月,我才有時間聽聽他們十分鐘左右的陳情。現在妳平白得到了這段時間可以講,要是錯過了,也許會失去一個強大的助力喔!」
自己是怎麼搞的,真這麼無聊啊?佳築一邊說,一邊還覺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何必雞婆呢?她還不見得是他選區裡的選民,與其浪費時間在她的問題上,不如想辦法怎麼爭取多一點的補助經費給自己的選區吧!
「可是我這次沒投你票,或者該說,我根本沒去投票,這樣你還想聽嗎?要是你以為這樣能爭取到我這一票,所以才要聽我說的話,那我就直接講了──我是個懶得投票的懶惰公民,以後也不太可能會去投的,所以這麼做也不會有選票到你手上的。」
嘖,真難纏的丫頭!
「妳不想講是吧?」
「不,能有這機會也是挺難得的,或許比我坐在新聞局前面抗議要有用多了。」她微笑地說:「那你就聽好吧!」
正當佳築揚起一眉,想告訴她「我洗耳恭聽」之際,電梯忽然再度晃動了一下。
「啊──」
第四章
電梯的跳動和上次一樣極為短暫,但是上頭的燈光卻亮了。
忽然之間的大放光明,讓他們兩人都嚇了一跳,瞪著對方像是瞪著陌生人一樣。明明剛才還能嬉笑怒罵的,可是光明驅走黑暗的瞬間,亦為心扉重新關上的一刻。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開,然後帶點猶豫地,遊走在這小小的空間裡,謹慎地再次接觸。
「咳!」他先開口。「會不會是有人注意到電梯的不正常,在修理了?」
「我們要不要再試著呼救?」
他點點頭。「我來吧。」
梓旻薄紅著臉,退到他身後去。好奇怪,又不是剛剛才見到他,可是她之前都沒有發現,原來他剛毅的臉龐在不那麼傲慢、不那麼囂張的狀態下,還挺有性格男星的味道,而且……那雙酷酷的黑瞳,不再冰冷地瞪著人看時……
在胸口內騷動的這種感觸,是什麼?
為什麼自己的臉頰會熱熱的?
他不過是做了點稍微「體貼」的行徑,怎麼會造成這麼大的印象轉變呢?之前一直認為這傢伙只是個狂妄自大、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大立委,但現在她卻不敢說自己的第一印象是正確的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只因為他一個動作而改變了?
「有沒有人聽到?我們在這裡!我們被關在裡頭了!」
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以強而有力的拳頭敲擊著電梯門板,看著那副合身西裝包裹住的高大身軀,像座可靠的屏障為她矗立在前方……
笨、笨蛋!他才不是為妳而做的!他不過是為了讓他自己脫困,幫妳只是順道而已。難不成妳以為自己是電影裡的女主角,他是來拯救妳的白馬王子不成?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李梓旻!
兩手摀住熱燙不已的雙頰,梓旻慌張地喝叱自己越來越「離譜」的幻想。
「不行,還是沒聽到什麼聲音。見鬼了,外頭的人到底在幹什麼?我們被困了這麼久,居然沒有人發現嗎?這裡又不是什麼廢墟,那些服務生個個都死到哪裡去──妳幹麼遮著臉?妳的臉很紅耶,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我、我沒事啦,你不要管我!」梓旻趕緊背對他。「那個,既然電梯有電了,是不是要試試看那個緊急呼救鈴?」
「妳不講我差點忘記了。」
壓下紅色的按鈕,照理說應該會有什麼鈴聲響起才是,可是按了半天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一彈舌,趙佳築搔搔發海。「既然這鈴派不上用場,設在這邊做什麼?這間飯店的電梯維修人員太失職了,連呼救鈴能不能正常使用,都不會檢查一下嗎?」
被困在這小空間內,不知道外頭的狀況,確實會讓人焦慮不安。尤其是那種被「懸掛」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恐懼。即使知道電梯不會無緣無故地「掉下去」、被卡住,也不意味著它安全──這些,對於受困在其中的人們而言,都是空洞無用的廢話。
有時候,腦子想的,不代表你的心也能接受那種「邏輯分析」。會恐懼的,不論再多「保證」,它就是會感到恐懼;會擔憂的,哪怕再多「安慰」,它照樣會感到擔憂。
「至少現在有了燈,代表電梯有恢復正常的可能,比剛剛好一點。」對他,也對自己這麼說,梓旻看著電梯的樓層顯示板上仍是一片漆黑。「就是不知道我們到哪一層樓了。」
「外頭這麼安靜,八成是在客房的樓層吧!」
「要是如此,不是更應該能聽得見我們的聲音嗎?」
「如果有人走到電梯前的話……」
梓旻歎口氣。又是要靠「運氣」啊?「不知道我媽會不會緊張地去報警?我本來只是來借個廁所就要回去的說。」
「借廁所?」
「嗯,我不是說了嗎?我正在附近的新聞局前面靜坐抗議,只是跑來這邊借用一下廁所。」
「這和妳罵我的分級辦法有關嗎?」
還以為他根本沒有用心在聽呢!梓旻掛上開心的笑臉。「沒錯。新聞局在半年前突然下了道分級辦法,要所有出版社、流通業者、出租業者,把書籍分為兩類,一是限制級,一是普通級。這件事你有耳聞嗎?」
「分級?就像電視、電影的分級嗎?那是兒福法的規定吧?」
「兒福法是規定必須分級,可是制定分級辦法的是新聞局。假如只是單純的分級,問題還不大,問題是現在市面上的漫畫,在分級法沒出來前,列為限制級的大概不到十分之一,分級辦法一出來,一夕之間,一半以上的漫畫都成為限制級了。其餘的就算認定是『普通級』,可是因為分級制度的模糊,所以你要說它是限制級也不是不可能。」
「有這種事?」
「我是不會背法規啦,你有時間就自己去查看吧。上面列了一大堆,什麼過當殺人、賭博、仔細描述犯罪行為等等的東西,都不能出現在普通級漫畫裡面。照這麼說,一本描述飆車的漫畫,算不算是描述犯罪呢?從頭到尾主人翁都在裡頭飆車,構不構成仔細描述犯罪行為呢?但電視一樣可以播放這樣的卡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