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蕾貝嘉·溫德斯
\"沒什麼不對勁,哈林頓小姐!\"他用溫和的聲音說道,眼光甚至沒有離開路面,\"蝗蟲喜歡鑽到發動機罩子底下去。只要它們停在引擎上或靠近風扇皮帶,它們立刻就被燒焦了。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你聞到那種氣味,就知道差不多快到家啦。\"
\"還--還有多遠?\"
\"大約三十分鐘的路程。\"
蝗蟲好像特別喜歡她的頭髮,她不得不把手插進烏黑的頭髮,用手指把它們蓖出來。她又學著科特雷的樣子,把它們一把一把地扔出窗外。
貨車已經進人了大草原的腹地。他們相互配合,竭力抵擋著蝗蟲的進攻,就像失事船上的兩個水手從有漏洞的救生船上往外舀水一樣。
\"想一想,早期的移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要同這些蝗蟲打交道。\"她大聲叫道,希望說話能使她轉移一下注意力,抑制一下她的恐慌。\"沒有道路,沒有貨車,他們真是不可思議。\"
有一刻,她感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但是她回頭看他時,他重又直直地盯著前方。他那如斧鑿般的側影--剛剛長出的鬍鬚都掩飾不住--在提醒她,這裡就有一個不可思議的男人,就算一百五十年前他要在草原安家,也絕無間題。
他們到達農場後,她知道他會整天出去割草。在草原上,他要面對更多的蝗蟲,氣溫也會更高。但很明顯,他並不在乎這些困難。
相反,他好像因為這種困境活得更加生氣勃勃,這使他與她熟悉的那些男人相去萬里。在裝有空調的辦公室,那些男人陷在豪華的皮椅裡,翻閱著擺在一邊的報紙和文件,一天賺的錢可能比科特雷先生苦於勞累了一年的收成還多。她難以想像托德會來到這裡,從早到晚在地裡勞作,同乾旱和昆蟲的騷擾做鬥爭。到目前為止,她想像不出這意味著什麼。但她對農夫們和農場主報以了極大的同情。甚至想到正是他們構成了美利堅的脊樑,她為與科特雷先生為伴而感到驕傲。
擔心他瞥見自己凝視的目光,她轉過身去看著窗外,更努力地驅趕著蝗蟲。燒焦的氣味比以前更濃列了。
她終於看到了一幢矗立在大草原上的房子。這是自他們駛離公路以後,她看見的惟一的文明景觀,雖然還有一公里的路,她也能辨別出那是很小的一幢房子。
\"那是不是一間倉庫?\"
他明顯地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那是我的房子,我的農場就從那裡開始,哈林頓小姐。\"犯了這麼一個大錯誤,她害怕極了。但要道歉已經太遲了,她真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頭。
她伸長脖子想看得仔細一些,然後她感受到這一天的第二次震驚:他居然住在草棚裡!
她閃著眼睛大聲說\"這房子看起來好像是一幅勞拉·英戈爾斯·懷爾德的繪畫,就是她到草原後最初居住的那種房子。\"珊妮忘記了自己的不適,把一張熱得發紅、滿是灰塵的俏臉轉向科特雷,\"小時候,我一遍又一遍地閱讀她的書。你想像不出我多麼喜愛她的作品。我常常想,如果我出生在那個年代,會是什麼樣子。我總是想變成勞拉。我真的不能相信你住在這兒!\"
他低聲咕噥著什麼,但她聽不清楚。他將貨車突然停在距房子不到三米的地方,驚起了一些蝗蟲。顯然,他對那些讓人生氣的傢伙已經忍無可忍了。但她卻因為過於激動忘記了它們的存在。她還在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我覺得我童年時代的一個美夢就要變成現實了!\"
趁她沒注意,他莫測高深地膘了她一眼。她正狂喜地察看著用來做牆的寬草皮堆成的磚,以及帶有煙囪的屋頂。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電,沒有電話,沒有進口小汽車。沒有浴室。只有藍天和大草原。
\"真是完美極了!我一我覺得就像時間倒流一樣,好像查爾斯·莫加爾斯隨時都會從屋裡走出來。\"
因為科特雷先生已經從車上跳了下去,並且開始拎那個野餐籃子,所以她以為他沒有聽到她的話。
但是,當她爬過座位要從他那邊下去的時候,他說:\"很抱歉讓你掃興,小姐。\"恐怕我得打攪你了。\"
然後,他用強壯的雙手卡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抱離了貨車。她趕緊抓住他的肩膀保持平衡。無意中她感覺到他堅硬的胸部緊貼著她柔軟的胸。當他把她放到齊腰深的草叢中時,她的大腿擦著了他的大腿,令她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曾經有幾個男人抱過、吻過她,最近抱得最多的是托德。但是她從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他鬆手後,她還在顫抖著,由於失去平衡,她跌倒在草叢中。
他肯定會扶她起來,但她忙著自己站了起來。她害怕再靠近他,因為她對他的身體反應太強烈了。
他也許會點燃整個大草原!他實在不應該碰她。現在她所思、所夢的只有這個了。他在她眼中已經比實際的還要高大。但她決沒有想到她的身體會在與他的接觸中變得如此活躍!
最終她明白了什麼是梅所說的那種感應。那種著火、燃燒的感覺逼著兩個人走向婚姻的殿堂。科特雷先生肯定也體驗到了這種神秘的感應。因為他們兩人之間發生的事不會是單方面的。
他肯定想體驗靠近她的感覺。要不然,他可以扶著她的手,讓她自己從貨車上跳下來就行了。
\"如果你願意等一會兒,哈林頓小姐,我就進去點上一兩盞燈,這樣你就能看得見了。\"
他的聲音裡絲毫沒有什麼能表明他像她一樣,為他們意外的接觸感到困窘。而她有些激動,只是點頭,什麼也沒說。
他從貨車後面拿出凳子和遮篷,抖掉蝗蟲後,收拾起所有的東西,包括放在草地上的野餐籃子,消失在屋裡面。
也許這小草皮屋子就是她今後的家。
想到這個\"不良\"男人就是她為自己徵召的丈夫,她幾乎屏住了呼吸。她不需要花費幾星期或幾個月去做決定。她內心深處知道這一點,就像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命運是和一個\"不良\"男人連在一起一樣。
當這位熱得滿臉通紅、風塵僕僕、頭髮蓬亂的農場主出現在她的攤檔前,張口對她說話的那一剎那,她就感到,有什麼東西打破了她多年來波平如鏡的生活。
就像他談到他自己一樣,如果昨晚他沒有發現她也同樣具有魁力,他會乘上他的貨車,一走了之。她甚至都不會知道他到競技場來看過她。
一想到他的弟弟們,她就忍不住微笑起來。他們擠出時間從州的另一端驅車前來看她的模樣。這就是說,在去他的農場卅他之前,他們已經特地繞道華爾城,首先來看過她了。他們是想確定她是否值得他花時間前去會面。
老實說,她迫不及待地想見見他們,要不是他們為他們的老兄費心費力,科特雷先生決不會看到她在《拜森信使報》上的徵婚啟事,更不用說別的報紙了。他太忙著操心農場的事了。
由此她又想到,如果嫁給了他,她也會有兩個弟弟了,她己經喜歡上他們啦。因為他們熱愛自己的哥哥,希望哥哥能幸福。她不禁興奮起來,對他們來看她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他們顯然非常滿意他們見到的人,所以,趁時間還來得及,趕去給他通風報信。
她曾經希望過,但沒有想到會嫁進一個兄弟和睦的家庭。有兄弟在周圍會多麼快樂呀!
但是她又立刻皺起了眉頭。雖然他很吸引她,但是他願意要她做他的妻子嗎?她符合做他妻子的條件嗎?
蝗蟲還在周圍跳動,她抬頭仰望大空,巨大的雨雲正在集結,一陣陣熱風在她周圍盤旋,吹動著她額角的鬢髮。
正如旅館老闆大清早所說的,天黑之前會有一場暴風雨。她在心底祈禱,暴風雨來得猛烈些,時間持續長一些,這樣,今晚他們就不可能返回華爾城了。他把她帶到這兒來體驗一下生活,她需要時間讓他明白她會是一個合適的妻子。
雖然他們離開文明社會只有四十五分鐘,卻使她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她繞著房子走了幾步,除了在離房子二十碼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廁所外,更遠處,一輛老式拖拉機和鐮刀割草機映人了她的眼簾。這兩部機器都已是油漆斑駁了,但她對它們的設計非常熟悉。這種設計是她祖父天才的印記,也是科特雷先生仍在使用的原因。抬起頭來,在拖拉機的駕駛柱上面,她看見了金屬的商標牌上銘刻著:哈林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