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弄蝶

第4頁 文 / 茉曦

    第一次,她有了踏實的感覺,心不再高懸半空中,像朵無依的雲飄來蕩去。

    她表面雖堅強,可內心仍是不安的,在夜晚來臨、黎明初現的這段時間,她總在矛盾的心情中沉醉在他的懷中,彷彿是活在夜晚的女人。

    他不給的,她便不求,她寧可在曖昧的身份中求活,也不願開口求他,她的自尊不允許,她的傲氣不允許。

    雖然,她的心是晦暗不明的,可是此刻,明亮的陽光驅走了她的黑暗,白天的相見,讓她可以循著光,張著悸動的雙翼,像只炫麗的彩蝶朝他飛去。

    她更加偎近他頎長的身軀,臉龐埋進他的胸膛裡,唇邊綻放出一朵幸福無比的笑意。

    等到巽禎和虞蝶飛用過膳,已過了午後,他們迎著涼風,沿著樹蔭,悠閒地踱往西院。

    充足的陽光映照著虞蝶飛被情愛滋潤的花顏上,艷麗得令人再三回頭注視。

    可她恍然不覺,她的眸光不在乎任何人,眼簾裡只容得下那抹紫身的高大身影。

    「笑什麼?從醒來便見你一直笑。」巽禎看著她唇邊的笑,薄唇也跟著勾起笑。

    虞蝶飛搖搖頭,她怎能說是因為他今日沒出門的緣故,心中的矜持讓她說不出口,只有跟著巽禎的腳步輕盈地像要飛舞般。

    他停下腳步,手臂攬住她的身軀,俊美的臉龐慢慢俯近。「是不是因為我今日沒出門,你欣喜若狂?」語畢,輕慢的唇舌輕抵住她嬌柔的耳垂低喃。

    「才不是!」虞蝶飛脹紅的俏臉,白皙的手臂不斷地推阻著他的靠近、他的掠奪。

    為何她心中的秘密,總是輕易地被他窺見,而她卻總像站在白茫的霧裡看著他?他邪魅危險的一面,總教她癡忘了一切,臣服在他狂烈的情意中;而憂鬱的這一面,卻讓她失了防備,為他臉上的黯然心痛不已,這個男人到底還有多少面是她不知道、不曾看過的,虞蝶飛若有所思地想著。

    「到了。」

    在虞蝶飛胡亂猜想時,巽禎已帶著她走到了西院的馬房。

    「你要騎馬?」虞蝶飛站在馬房前,看著他叫馬伕備馬。

    巽禎搖搖頭,唇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那為何來馬房?」虞蝶飛不解地問道。

    「你說呢?」他從馬伕手上接過韁繩,將馬牽到陽光下。

    馬,黑色流暢的肌肉在陽光下,散出耀眼充滿力量的光芒,高昂的馬頭倔傲地揚起,彷彿正睥睨著天下的萬物般。

    虞蝶飛不自覺地往後退,她戒慎地仰望這黑黝的馬兒,它的高大健壯讓她有些心驚。

    「噴!」

    通體黑亮的駿馬忽然朝著她噴了口氣,她猛地後退一步,足踝踉蹌了下。

    「你害怕嗎?」巽禎唇邊的彎弧擴大,黑眼閃爍。

    「怕?我才不怕!」虞蝶飛腳步還未站穩,不服輸的性子便急著反駁。

    「該是不怕才對,你以前最喜歡騎馬了。」巽禎的掌溫柔地順著黑馬的鬃毛撫動,黑眸與馬兒圓潤的黑眼相對。

    看起來不可一世的黑馬恭順地垂著頭,任由巽禎的大掌來回撫摸,虞蝶飛挺眉下的眼著迷地看著眼前的一人一馬,風中,搖曳的紫袍和油亮的黑鬃迎風飛舞,陽光下,竟同樣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視。

    「是嗎?」虞蝶飛仍沉浸在眼前令人目眩的一幕,無意識地自喃著。

    「我會騙你嗎?」巽禎的目光從馬兒的身上移向她,抿起唇問道。

    縱然他的微笑再溫柔,但虞蝶飛總覺得在他的笑容後隱著一層深沉的邪魅,在他多情的態度、優雅的舉止下,究竟是正,或邪的化身?她真的分辨不出。

    「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今日還瞧得不夠嗎?」巽禎瞇起眼,黑色的眼瞳裡閃耀著挑弄,他已好多次撞見她癡迷的目光了。

    「哼!誰盯著你看了。」虞蝶飛俏臉一紅,嗔怒地別開頭,不想對上那對促狹的黑眼。

    「不是你,難道是這匹馬?」巽禎長指指著黑馬,取笑的意味十分明顯。

    「你──」虞蝶飛腳一跺,便要扑打巽禎,可一見著巽禎身旁高大的黑馬,心卻先涼了一半。

    「別怕,快過來,這可是我要給你的『獎賞』。」巽禎拍拍黑馬,彷彿它是只柔順的綿羊而非高大的馬兒般。

    「『獎賞』?」虞蝶飛想起了昨日,他執意要送給她的獎賞。

    「等你學會後,定會喜歡馭風駕霧的騰空快意。」巽禎笑著招手,要她過去。

    她還是猶豫,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相信自己,她怕自己無法駕馭馬兒,在他的面前出醜。

    巽禎將她的猶豫納入眼底,他不再多話,倏地紫袍一掀,瀟灑地翻身上馬。

    「要上來嗎?」他魔魅的眼扇動著她的心。

    虞蝶飛僵硬地搖搖頭,仍是不願上前一步。

    「罷了。」他不再強求,熟稔地將馬掉過頭,趨著馬緩步走向馬場。

    虞蝶飛鬆了口氣,目光跟著他移到了寬敞的草地上。

    漫不經心的黑眸轉為專注,眼瞳黑得晶亮異常,寬厚的胸膛隨著平穩的呼吸上下起伏。風中,是草的氣息。

    「駕!」巽禎喝令下,黑馬即像枝迅箭般地飛奔而出,快捷地只讓虞蝶飛捉捕到一抹紫色的身影。

    騎著黑馬迎著陽光,他的紫袂在風中飄動,往無垠的藍空奔去。風,追不上他,雲擋不住他,俊美的臉龐上是狂野的顏色。

    他奔揚的英姿投影在她的眉間。他朗笑,她也不自覺地跟著微笑,彷彿天經地義般,虞蝶飛的目光滿是癡迷的情意。

    奔馳的身影愈來愈近,等到虞蝶飛回神,馭著黑馬的巽禎已來到她的跟前。

    她退了一步,想要避開,冷不防一隻強勁的手臂伸出,摟住了她的柳腰,將虞蝶飛提上了馬。

    「別怕,我不會讓你受傷。」巽禎無視於懷中人兒的掙扎,硬是摟緊她,不讓她掙開。

    「你──」虞蝶飛正要喝罵出聲,身下的黑馬突然加快了速度,馬不停蹄地往前飛奔,她口裡的怒吼全化為驚怕的尖叫,皓白的雙臂緊緊地摟住了巽禎。

    雖然白細的額際仍佈滿了汗珠,但虞蝶飛的大眼已由驚懼漸漸轉為平緩,身子已能適應黑馬震動有致的韻律。

    「還怕嗎?」察覺到懷中的人兒已不再顫抖,巽禎的臉湧上一層薄薄的笑意。

    「當然不怕。」她逞強地說道,完全忽略自己蒼白的臉蛋毫無說服力可言。

    「好,那我下馬,讓你一個人騎。」他微微一笑,作勢要下馬,急得她一把抱住他,顧不得任何矜持。

    「你不是不怕嗎?」巽禎盯著她,唇邊嘲弄的笑比太陽的光芒更加刺人。

    「我……不怕。」虞蝶飛明知道他是故意捉弄自己,可她就是嚥不下這口氣。

    他輕笑出聲,在她來不及驚呼之下,迅速地下了馬,留虞蝶飛一人坐在馬背上。

    「騎啊!」巽禎環著胸,好整以暇地催促道。

    「騎就騎!」禁不起他的挑釁,虞蝶飛咬著牙,吞下胸中的懼意,雙腿往馬腹一夾,黑馬迅速飛奔至綠油油的草地上。

    虞蝶飛手緊抓著韁繩,眼始終不敢張開,盲目地任由黑馬載著她東奔西躍。

    「把眼睛張開。」巽禎朝她喊道,原本環胸的手,不知何時已拿出袖中的紙扇,優雅地輕扇著。

    迎面而來的風輕快地拂上她的眉眼,好像也在催促著她。虞蝶飛擰著眉頭,不情願地張開眼後,才發現藍空離她好近,頂上的白雲彷彿一伸手便可觸及,鎖著心的眉結,才緩緩鬆開。

    她真的成了一隻蝶了,鼓動著隱形的雙翼,迴盪在天地間,風中草上儘是她銀鈴般的笑聲,叮叮噹噹地響著。

    駕著馬,虞蝶飛直要飛舞上天際般,她放任著黑馬奔馳,輕盈的身子愈舞愈激烈、愈舞愈瘋狂,她愛上這種騰風駕馭的快感了!

    「小心!」突然間,巽禎低沉的聲音在她輕舞飛揚的天地間響起。

    虞蝶飛還不明白怎麼回事,黑馬前腳已猛地揚起,用力地甩下她。

    她的身子拋到半空中,然後加速地墜下,虞蝶飛閉緊眼,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劇痛。

    嬌弱的身子落下了,落在巽禎寬闊的懷裡,溫熱的肉身替她擋住了草地的冷硬。

    疾奔而來的巽禎及時地接住她,頎長的身軀包覆住她的柔軟。「你沒事……」

    他的話還未問完,黑馬揚起的前蹄便踢中了他的左臂。「噠」,清脆的骨折聲在他體內響起,劇痛如火般地蔓延在他的全身,他一顫,單腳跪軟在地上。

    「巽禎!」虞蝶飛抖顫的手托住他的身子。

    午陽下,冷汗流下了巽禎飽滿的前額,無力的手臂下垂至他的身側。「我的左臂斷了。」虛弱的笑意浮在他的臉上。

    「還笑,你的左臂都斷了。」看著被撕扯出一個大傷口的左臂,她急切的聲音中帶著些微的哭意,虞蝶飛心疼地喊道。

    「都怪我,這一切都怪我。」她眸中聚集著悔恨的水氣,要不是她得意忘形,也不會讓黑馬給摔下,巽禎也不會為了救她而受傷,都是她,都是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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