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橘千奈
「關鍵在施術者身上嗎?」佟星年忽然插口,「找到施術者,就能將她從這個軀殼解放出來?」
有人站在他這邊!姬秀和精神一振,「不一定能,但如果能找到當時使用的法器,會有很大的幫助!」
南宮璟皺眉,「星年,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我知道,但秀和說得也對,比起讓一個無惡不作的惡徒留在人世,我更希望一個善良的靈魂有機會重生。這也許不是最正確的做法,卻是我想看到的結果。」佟星年望著始終沒說話的女孩,「她如果是惡靈,應該不會對想收服她的人客氣吧?」
真是惡靈,反抗會更激烈才是,可瞧她瑟縮在姬秀和身後的模樣,惶惑驚恐,分明是個迷失方向的孩子啊。
「時間不多。」青蓮簡潔地道,冷淡的臉色沒有絲毫溫情。
佟星年微笑,「你也贊成嗎?所以是三對一……不,是四對一。」他望了刁念萸一眼,投以溫和鼓勵的眼神,又望向默然不語的南宮璟,「璟,你不會這麼不講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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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善良的靈魂嗎?即使生前是善良的,如今成了以邪術復活的惡魔娃娃,靈魂的本質難道不會有所改變?
刁念萸失神地坐在車後座,瞥見前座的白袍衣角,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這人說得對,她是很痛苦,知道自己早已死去的真相,心像掉入闃暗的空間,空空洞洞,拚命想記起生前發生過什麼,可只有殘破的記憶不斷啃噬著,教她痛徹心扉,卻又無路可逃。
「過了下個十字路口右轉,可以抄近路。」姬秀和提醒開車的佟星年,看著身畔蒼白失神的她,神色轉柔,輕握住她的手。「快到你家了,你……」手猛地被她甩開。
「傅瓏樹會昏倒,是因為太接近我吧?」她撇過臉,容顏半掩入幽暗的角落,彷彿隨時會遁入夜色消失。「你最好別再靠近我。」
「他這幾天原本就不太舒眼,而且只和你接觸了一小段時間,應該與你無關。」車內空間狹小,有任何舉動,就像被其他人盯著看似的,因此他不再有所動作,僅以目光小心守著她。
「你應該很清楚鏡俑之術吧?但我對這法術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記得我是自願的。」她握緊的拳微微發顫,「能告訴我細節嗎?」
讓她知道,也許有助於徹底破解法術。姬秀和盡量說得委婉,「這法術以人當犧牲品,施術者會告知被利用者施行咒術的目的,同意之後才進行,所以被利用者一旦藉由陶俑復活,就會毫無遲疑地照被設定的目的去做。被利用者付出生命,施術者雖然能活下來,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法術的條件非常苛刻。」
「目的就是你們姬家人吧?我一開始找上你,就是要對付你們姬家的女使。」母親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但後來你就沒再提起這件事了。咒術一旦完成,就像被設定好的路線,不可能逆轉或脫軌,但你卻沒有貫徹到底,最大的可能是,你有你自己的目標,才能扭轉咒術的方向。」
「我的目標?」
「或者該說是心願、意志。」他小心地挪近她,「我的推論是——這個心願才是你真正的目標,但你在施術時並未自覺,所以你同意進行咒術,咒術也成功了,你卻沒有照你母親設定的方向走,而是設法去完成你真正想做的事。只要你想起這個心願,也許就能擺脫這個咒術。」
「我不懂……」她茫然喃語,「媽媽一直想向欺負我們的人復仇,我怕她拿別人來當邪術的犧牲品,才告訴她可以使用我的身體……我那時已經快死了,還會有什麼心願?」
「一定有的,仔細想想,你為什麼要答應她?一定還有別的理由。」
「也許我是希望你殺死我,才去找你吧?」她的心仍在痛,為什麼呢?這具虛假的軀體分明沒有心啊,「爸媽用邪術害人,我們一家人落到這種下場,不是罪有應得嗎?我可能是後悔答應媽媽做這種事,希望找人終止這邪術——」
「若是這樣,你可以去找女使,而不是找我啊!」他情急地握住她的手,「每次除靈,你都搶先擋在我身前,這樣的你,不可能只想到這麼消極的方式!」
「我不知道……」她茫然喃語。
「仔細想!」他強迫地抓住她肩頭,「既然你還記得你是自願的,相關的事情應該也會記得,仔細想!你答應你母親時,心裡在想什麼——」
「鏡俑對生前的記憶很少,你這樣逼她,只是讓她更痛苦。」南宮璟淡淡開口,從後照鏡裡看著後座的兩人。
不逼她,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魂飛魄散?
姬秀和咬牙,心痛地低喚:「念萸?」
她神情幽渺,空茫的眼瞳裡沒有他,彷彿靈魂已脫離這具軀殼。
車子忽然煞停,佟星年道:「到了。」
第七章
下了車,刁念萸遲緩地望著小巷內的房屋。殘缺的記憶還保留了對生長環境的印象,但也僅止於記得地址,對這條多數人家燈光已暗的小巷,陌生的感覺大過於熟悉。
佟星年按門牌號碼找到目的地,屋內還亮著燈,有個年輕女人在看電視。他回頭看刁念萸,「是這裡嗎?」卻見她蹣跚地往巷內走。
「念萸?你要去哪裡?」姬秀和立即跟上她。
「有人在唱歌。」歌聲從巷底傳出,是女人的聲音,模糊難辨,卻使她心跳加速,直覺地往歌聲來源走去。
巷底的人家窗口都是暗的,屋外另行搭建了小屋。
她停在小屋外,屏息注視著裡頭。有盞小燈微弱發亮,一個佝僂女人背對著門,灰白髮絲披散著,幽幽的歌聲隨陳腐的味道一起傳出,淒迷詭異。
她身邊有個老婦人,一面整理凌亂的物品,一面嘮叨——
「別再唱了,像鬼哭似的,半夜聽起來多可怕,你知道嗎?鄰居們已經不耐煩了,大家好心讓你住在這裡,你要懂得感恩啊……」察覺有人,老婦人詫異地看向屋外,「你們是誰?」
「她是誰?」察覺刁念萸在發顫,姬秀和摟住她,盯著那個仍在唱歌的女人,約略明白他們已找到了今晚前來的目的。
「她?」老婦人看了身邊的女子一眼,「她是我們的鄰居,以前和她先生自創教派,被揭發是邪教,當年新聞鬧得可大呢。後來她先生死在牢裡,她女兒也病死了,沒多久她就發瘋了,大家可憐她,讓她留在這裡,平常接濟她一點衣服、食物。唉,造孽啊……」
老婦人搖頭歎息,瞇眼看著刁念萸,越看越眼熟,「你這女孩……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啊!你不是死了嗎?!」認出十年不曾再見過的相貌,她驚嚇萬分,「鬼!有鬼啊!」
老婦人連滾帶爬地逃離小屋,而屋內的女人仍在唱歌,似乎完全沒察覺身邊的變化。
「發瘋嗎?」南宮璟注視著歌聲不斷的女人,若有所思,「她付出的代價,是自己的餘生吧?」即使保住性命,下半輩子卻都如廢人一般了。
母親發瘋了?刁念萸喉頭梗塞,遲疑地喚:「媽媽?」
歌聲停了,女人緩慢地回過頭,佈滿皺紋的臉像有六十歲了,但眉梢眼角仍是記憶中的輪廓,渾濁空洞的眼眸瞧著她,「事情辦好了嗎?」
事情?是指殺死姬家女使、九玉公會成員嗎?刁念萸不由自主地顫抖,「我沒有那樣做,我不想殺人……」
「你死了,連我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就這樣死了。」刁母向空中伸出手,彷彿那兒懸著什麼,癡迷地喃語。
「他們說我們用邪術害死人,如果我們能用邪術,為什麼你逃不出來,只能在牢裡上吊?他們說我們用邪術,我就用給他們看啊!」低低笑了,淒厲的笑聲在夜裡宛若梟鳴,「我們的女兒病了,病得快死了,所以我殺了她,再用邪術讓她復活,讓她替我們報仇……」
母親殺了她?真是母親殺了她?
「不……」刁念萸臉上血色褪盡,心臟像瞬間被人狠狠劈開兩半,痛得說不出話。
「別聽她說話!」姬秀和心痛地掩住她的雙耳,怒視著刁母,「你到底在想什麼?她是你女兒啊!她說你可以把她的身體拿去用,你就真的拿她去當邪術的犧牲品?!你算什麼母親?!不只你丈夫該被關進牢裡,你也應該——」
察覺懷裡的嬌軀抖如落葉,他咬牙忍住斥責,只想快點帶她離開,「把當時用過的法器交出來!」
「殺死他們,乖孩子,你要殺死他們……」刁母又輕輕地哼起歌來。
「為什麼剪掉她的頭髮?」南宮璟冷冷開口,「鏡俑之術不需要剪掉犧牲品的頭髮,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頭髮末端還染了血,是你自己的血吧?你還動了什麼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