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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唐婧

    翟濯衣,青琉幫陝舵幫主,今年五十二歲,為人豪爽快意,不貪杯,不好色,平生一個小小缺點便是好賭,為了這缺點年輕時他亦曾犯過些許錯事,可因著其交遊廣闊再加上統御幫眾恩威並施深得人心,任此資主一職已逾十二年,可這一回,他卻錯得離譜,竟輸掉了幫中最最重要的聖諭法器——青琉令。

    青琉令,百年前由大秦國之琉璃神匠用扁青石冶煉而出,那青艷色澤曠世難尋,天下無人能再冶煉出如此幻美的青艷色澤,是以被供奉為青琉幫的法器聖令。

    青琉幫,由陝甘晉豫四省共盟組成之大幫,四大幫主二十多年前曾為了爭領導權惹得兵戎相見,偌大一個幫派幾近分崩離析,最終達成協議,由四大幫主輪流民任總舵主,每人任期四年,以青琉令為掌盟聖令代表,四年任期內其他三人務必謹守其發下之所有命令,不得違逆,違者幫規處置。

    換言之,青琉令擁有號令近百萬名青琉派門人的權力。

    而這會兒,輪到保管青琉令的翟濯衣卻在和聶雲飛狂賭豪賭個三日三夜後『不小心』將這只令牌輸給了他。

    翟濯衣是個輸得起的人,卻輸了個不能輸掉的東西,他無法開口向聶雲飛索回青琉令,只得選擇了以死謝罪。

    而姜愚等人在得知此事之後披星戴月終於趕上了聶雲飛,可一來人家是『光明正大』由貪賭的幫主手中贏去了聖令,他們青幫向來自恃行事磊落不好硬搶,再來,青琉令雖美,卻是個脆弱的寶物,倘若惹火了對方寧可來個兩敗俱傷,那麼,百個姜愚也賠不起,是以,只得採用了低姿態的懇求方式。

    「是嗎?」嘿嘿一笑,聶雲飛將青琉令在手中輕拋了拋,那幾下輕拋卻足以讓底下跪著的男人個個變了臉色,「這翟濯衣也太輸不起了吧?不過是輸個牌子嘛,有必要這麼尋死尋活的嗎?」

    「聶少俠!請你……」邊說話邊吞嚥著口水的姜愚被唾沫嗆著了幾口,「請你務必小心聖令!」歎口氣,他好聲好氣的道:「既然對少俠而言這不過是方牌子,想來你亦無心想當咱們青琉幫總舵主之職的,那麼,可否開個價錢容在下及幾位弟兄們護令而歸,如此一來你將成為本幫的大恩人,將來無論你有任何差遺,火裡來、水裡去,敝幫弟兄都將戮力以赴!

    「一年之後,聖物依約定將轉至甘舵掌管,屆時敝舵若交不出聖令,恐有大禍臨頭,萬望少俠高抬貴手。」語畢姜愚五體伏地誠意跪拜。

    「望少俠高抬貴手!望少俠高抬貴手!望少俠高抬貴手!」跟隨著姜愚,其他十多名漢子也紛紛伏地跪拜著。

    若換成了別人,如此陣仗看了多半難以安然自若,可聶雲飛卻只環胸冷觀,臉上淡漠無表情,他不出聲喊停,姜愚等人也不敢停,一聲聲懇求伴隨著砰砰的磕頭,逼出了車中的少女。

    齊奼奼先是探出了頭,繼之輕手輕腳近了聶雲飛身邊,咪嗚一聲,少女懷中的小貓也探出了頭,不同於少女憐憫的眼神,小貓圓睜的大眼倒是興致勃勃的,似乎覺得這些人的跪拜是件有趣的事情。

    「算了吧!雲飛!」少女軟細嗓音在姜愚等人的粗嗓間更顯沁耳,「這東西既然對他們這麼重要,咱們就還他們吧。」

    他挑挑眉掃了她眼,「齊奼奼,敢情你是轉移注意力,看上了翟濯衣那個比我更嗜賭的賭癡?」

    「雲飛!」齊奼奼羞紅瞼有些不知所措,「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聶雲飛哼了哼沒再理會她,逕自將注意力轉回跟前。

    「夠了,別再拜了,只有死人才會讓人這麼伏地大拜的,麻煩!怎麼淨認識這些個愛拜人當祖宗的傢伙!」

    「聶少俠!」姜愚抬高首,「今日你若不應了咱們的請求,咱們兄弟是打死也不起來的。」語畢他又開始叩拜起。

    「荒謬」聶雲飛冷冷一哼,「你們高興拜是你家的事情,少爺我高興走也是我的自由,杜奇!」他喚了傻愣著的車伕,「起程!」

    撂下話他掀簾入內,不再理會外頭。

    杜奇聞言只得喝令老驢開步,轉了個方向偏離了那些還跪在地上的男人。

    「聶……」

    姜愚正擬開嗓哀求,卻突然見那叫齊奼奼的女子在眾人面前無聲地比手畫腳起來,她右手比了個大碗公,左手比了個骰子,撮撮菱唇吐了個『賭』字,姜愚瞬時領悟,對著正擬離去的驢車大聲嚷著。

    「少俠留步,在下自知厚顏索討不恰當,若你願意,在下及幾位兄弟願與你以賭技搏勝負。」

    驢車只緩行了幾步就讓車中人給喊停了。

    見狀,姜愚等人目中再度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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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樣的火苗並未持續太久。

    日已落下,驢車停駕,杜奇帶著老驢兒去喝了趟山澗回來,就這麼一個來回,那些原是身著青莽勁裝的十來個大男人們竟個個裸程了上半身只套著長褲,這時節,天雖未當真人寒,可傍晚時的涼風依舊刮得人起雞皮疙瘩,原先那些大漢們裝束幹練配上利辣的眸光瞧來倒像頗有幾分本事的,這會兒少了上衣遮掩,有的成了排骨王,有的肥油滾滾,有的肉色不勻,臉上兜轉著的煞氣早散了,一個個拉緊了褲腰帶,眼睛直往碗公里滴溜溜的骰子死瞧著。

    骰子甫停,所有男人一致發出了哀號,那原本在旁觀戰的少女也趕緊抱著懷中貓兒躲回了車裡,在輸了身上所有家當及上衣之後,這一把,男人們輸的是長褲,換言之,已超出了少女所能觀看的範圍了。

    歎口氣,齊奼奼自覺對不起姜愚等人,原先她是想幫他們的,可這會兒看來,反倒是害慘了他們。

    漠瞳觀著眼前那一個個脫得剩條底褲的男人們,聶雲飛連眼睫都不曾瞬過。

    「滿意了嗎?諸位!」

    他問得意興闌珊,無趣!他原想這麼多人裡會不會總有個像樣點兒的賭徒,結果卻大失所望。

    「再賭!」

    穿了條麻布口袋似的鬆垮垮底褲,上頭還繡了小碎花的姜愚看來十分惹笑,那條底褲也不知是出自他娘親還是愛妻的手筆,旁人瞧著直想笑可他卻大大方方毫無所覺,而這會兒,他不服輸的嚷著再賭的臉上是視死如歸再正經不過的表情。

    冷冷一哼,聶雲飛回身將大碗和骰子扔回車裡,掃了眼那僅著底褲的男子,「對不住,在下雖然嗜賭可卻也有三條規矩。」

    「三條規矩?」不知是晚風太涼還是對方話意太寒,姜愚光裸的毛毛腿立見抖了一抖。

    「一、不和沒賭本的人玩,二、不和死纏不休的人玩,」他冷冷掃了眼姜愚那惹人發噱的褲子,「三、不和衣衫不整的人玩,很抱歉,」他縱身一揚掠上了驢車,「閣下不多不少恰巧都符合了。」

    「少俠留步!」

    裹著小碎花底褲的姜愚猶不死心地將雙手平舉擋住了老驢車的前進,見狀車伕杜奇忙斂下眉眼死命咬住唇才能忍住喉間的笑聲,須知,青琉幫是個大幫派,笑笑事小,可誰知日後會不會因之惹來殺身之禍?

    「你到底想怎麼樣?」清冷的嗓、清冷的眸,聶雲飛對眼前所見毫無所動,連眼都沒眨。

    「以命相搏!」姜愚正氣凜凜,「今日若不能帶回聖令,在下死不足措。」

    「換言之,」聶雲飛冷冷噙起了笑,「你想用命來賭?」

    點點頭,小碎花在晚風拂掠下添惹上了些許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愴涼意。

    「你的命能值幾個錢?」聶雲飛卻不太帶勁,「我有了驢子、有了車伕、有了野貓、有了乖巧聽話的未婚妻、有了一車子的寶物,我實在看不出來……」他上下打量著姜愚,「我要個只穿了底褲的男人做啥用?」

    「我不管,不論你同不同意,這一把,我非和你賭不可!」

    「有志氣!」他輕輕擊掌,「這點死皮賴瞼的功夫你倒比那翟濯衣還要強。成,衝著這分志氣我就接你一局,你想怎麼賭?別告訴我,」他懶洋洋道,「又要賭骰子。」

    「不賭骰子!」姜愚慌忙搖手,那些骰子個個有鬼似地全聽聶雲飛使喚,除非他活得不耐煩了,否則哪能再和他賭骰子!

    「咱們另設賭法。」

    「由著你!」聶雲飛答得漫不經心。

    「好!」姜愚眸中閃著志在必得的火焰。「咱們來賭我身上的刀疤數目是單是雙?」

    「老套!」聶雲飛斜了他一眼,「我若猜單你就再劃一刀成雙,若猜雙你也可以再劃一刀成單,總之你是抱著死皮賴臉的心來賭的,我怎麼說你便怎麼巧變。」

    輕輕鬆鬆一語戳破,姜愚頓時窘紅了老臉,「別管我怎麼做,只看你敢不敢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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