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沐辰
姊姊,我就是老爺,老爺就是我,我願意讓老爺全吃了,讓他變成我……
啊……啊……
「小兄弟,你想清楚,這……這不是說吃便吃的呀!」她根本不知道鬼魂吃了花精會如何,她從來沒聽過這等匪夷所思的事。
姊姊,老爺吃了我,就可以變成花精了,到時求妳把花種種在原來的地方,這樣老爺就可以變成我了。
「你怎麼……」她沒見過這麼奮不顧身的花精,「你很愛老爺麼?」
老爺種我育我,他好愛好愛夫人,所以他好愛好愛我,因為我跟夫人同名,可是老爺沒有跟夫人說過他愛夫人,可是我知道老爺很愛夫人,因為他好愛我……我希望幫老爺……我愛老爺……
鬼的叫聲漸小,到最後沒了聲音。
「這……」甄富貴受到衝擊,一時間無法接受這麼多怪事,有些頭暈腦脹。「只、只要種便成麼?」
對,求求妳了姊姊。
「你真願意為老爺犧牲?」甄富貴不知她公公的名諱,因此只能喚他老爺。
嗯。小花精語氣肯定無比,毫無遲疑。
「好吧!」她是不會違逆花精的請求的。
謝謝妳,姊姊。啊,快來不及了,老爺快清醒了,我要讓老爺把我全部吃掉,這樣他就會恢復了,他就會變成我,姊姊,妳一定要種下花種哦……小花精的聲音愈來愈小,之後麻布袋便一片寂靜。
甄富貴靜待著,直到麻布袋狠狠地晃動了下,她才打開袋口,手往面裡一探,拿出花種,只見原本枯黑的苗芽竟呈現郁綠色,她趕緊將冒出芽的花種埋在原來挖起的地方。
埋好的瞬間,她突然看見這株牡丹將來的模樣--牡丹綻放的花朵,竟不是原本的黃色,而是大紅色,蕊心是鵝黃色的,而靠近蕊心的地方竟是紫紅色。
好特別的牡丹。她心頭閃過一個名字,她非常篤定這牡丹必定會喚這名。
這種奇異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這樣過。
好像……她與這朵牡丹產生了一種牽繫,一種怎麼也切不斷的連繫,可她很清楚的知道,這朵牡丹並非她的本命牡丹。
她等待著--
終於,她瞧見了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與鬼……不,是老爺長得一模一樣。
奇異地,她心中想喚的並不是「老爺」,而是「朱丹」!
透明的身影一晃,漸漸變得清楚,此時,他由中年的模樣漸漸縮小,再縮小,終至消逝,甄富貴明白,花精擁有了新的生命,正躲於芽內蓄積他的生命力。
「朱丹。」甄富貴微笑地喚著。
芽輕輕地被風吹動了下,然後她聽見了朱丹的聲音。
喚我?
「嗯。」
何事?沒事別妨礙我睡覺。
「你還記得多少?」甄富貴輕問。
全都記得。說完這句,朱丹再也不理甄富貴,逕自沉眠。
「您睡吧,我會好好照顧您的。」她決定下告訴年靖春與娘,公公曾滯留於此五年之久。
她想,在公公的執念影響之下,娘才會久病不起吧!公公如此的愛娘,愛到連死都想帶著她一道走……甄富貴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好可怕的愛。
「富貴?」年靖春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回頭望著年靖春,心頭的寒意自然而然地消失了,她笑著喚:「相公。」
「妳沒事吧?」年靖春擔心不已地拉起她,上下巡視她是否有受傷,而後將她擁入懷中,確定她真的完好無恙。
「沒事。」甄富貴回抱年靖春,感受到他傳來的暖意,「娘怎麼樣了?」
「她醒了,原本泛黑的臉色突然退去,她甚至臉泛紅潤,直說她睡了一場好覺,她夢到我爹來接她,她本來要跟他一道走,可是他卻突然丟下她,之後她就清醒了。富貴,妳說玄不玄啊?」
「玄。」甄富貴笑瞇了眸,將臉靠在她相公的左胸,聽著他的心跳聲。
「鬼還在麼?」
「不在了。但是你瞧--」甄富貴指著地上。
年靖春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瞧過去,看見一株小小的綠芽,「這是?」
「這是朱丹。」甄富貴笑道。
「朱丹……是牡丹麼?」年靖春問,覺得這名字很耳熟,卻記不得在哪兒聽過,似乎是他很親近的人的名字,但一時想不起來。
「是啊,而且是新品牡丹喲!明年這個時候就能看見他開花了。」甄富貴笑得好開心。
「那他就是妳的本命牡丹麼?」年靖春一聽「新品牡丹」四字便想到甄富貴的本命牡丹。
「不是。」甄富貴搖搖頭,「但是我對他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新品牡丹不正是本命牡丹麼?」
「不一定,甄家先祖也有人並未育出新品,還是找到本命牡丹的。」
「那……」年靖春有此一明白了,他憂心忡忡地摟緊妻子,「那怎麼辦?」
「等囉!」甄富貴倒豁達了起來,若她真不能育出本命牡丹,那她希望能在有限的生命中,好好地去喜歡相公,她好喜歡、好喜歡相公,喜歡他說話、他的陪伴,甚至連他現下易容的模樣都喜歡……
你們吵死了,要講情話到別處說去,別打擾我安眠!朱丹口氣不佳地道。
「是是是,您最大,您好好睡。」甄富貴笑著搖搖頭,「相公,我們進去看看娘吧!」
「嗯。」年靖春來回在花苗與妻子之間看了下,在妻子拉著自己入屋之前,在走廊上,他小聲的問:「妳方才同花精說話麼?」
「是啊!」
對於甄富貴的異能,年靖春仍是十分好奇,但他更關注的是,「日後咱們的孩子,也會聽見麼?」
「不一定。我爺爺生了十七個兒子、八個女兒,八個女兒只有四個聽得見,十七個兒子只有三個聽得見。而我這代,我爹只生了我,所以只有我聽得見,另二個聽得見的叔叔伯伯生的堂兄弟姊妹也是有的聽得見,有的聽不見。」
「甄家……到底有多少親戚?」這樣聽起來,甄家應是個大家族。
「我也數不清。」甄富貴數了下,「我爺爺這邊約莫有三百多個甄家人散居於各地,有的還渡海遠在國外,其它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年家的氏族只有三十位。」年靖春呆了,洛陽甄家真的是開枝散葉,廣佈天下,「妳在婚宴上都見過了。」
「甄家人都住得挺遠的,可能要過年才看得到,有時過年還湊不齊人數。」
「那所有的甄家人都養花麼?」
「沒有,只有聽得見的才會從事養花,其餘的各自發展。」甄富貴從年靖春的表情知曉他正處於震驚當中。「我記得我十六歲時有個公子上門求親,那時正好是年節,那年剛好所有的甄家人都回來洛陽了,客棧啊、朋友家全都住了甄家人,結果那位公子就天天被請到不同的親戚那兒被詢問身家,最後這門親事就下了了之了。」
「那麼我是否特別幸運?」年靖春聞言,笑了。
「是啊,幸好我們在年節前成親了,否則,你一定也會吃不消的,然後我們就不會成親了……」說到這兒,甄富貴不由得感激起她爹的「先見之明」,若不是他這麼急著把她嫁出門,加上年靖春也急,一急加一急,急上加急,才撮合了這門親事。
「現下生米煮成熟飯,我想後悔也來不及了,是麼?」年靖春推開門,低首親吻了妻子一下。
「是啊!貨物既出可是不退還的。」甄富貴紅了臉,掄拳搥了她相公一下,才進屋。
「我至死也不退。」年靖春在她耳邊低聲道,讓甄富貴的臉更紅了,以至於到年老夫人床榻前時,年老夫人一見她紅著臉便問--
「富貴,妳病了麼?怎麼臉這麼紅?」
甄富貴窘得只能低著頭,「沒有,娘,我沒生病。妳方才昏倒,我們都好擔心。」
年老夫人微笑,「我不知道自己昏倒,我只覺得睡了一場好覺,做了一場悵然若失的夢。」
「娘,您夢見公公了麼?」
「嗯。」年老夫人眸泛水霧,「我不知為何有種感覺,這是我最後一次夢見老爺了。」
「娘,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您要好生保重。」甄富貴突然有個衝動想說出朱丹的事,但她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心想若娘看見朱丹,也必定會心有所感的。
「娘知道,只是娘還是惦著妳公公……」
「娘,爹地下也知,一定也不願您為他傷心傷身啊!」過去五年,年靖春這句話幾乎每天都會說,只是年老夫人始終聽不進去。
年老夫人垂淚,點點頭,「娘知道,這幾年辛苦你了,春兒。」
「不辛苦,娘身體健康,孩兒再辛苦也不苦。」年靖春跪在床榻前,握住年老夫人的手,見娘終於肯走出傷痛,他感動不已。
「唉……」年老夫人含淚笑了,「你這孩子,都娶妻了,還這麼輕易屈膝,不怕你娘子笑話你麼?」
「娘,相公是太高興了,我會回房再好好笑他的。」甄富貴搭腔。
「娘,您瞧,富貴就光會欺負我這個為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