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沐辰
「相公,等等。」見年靖春視若無睹就要走過去,甄富貴連忙拉住他。
年靖春停下腳步,雖然急著進屋,但對於妻子怪異的舉止還是十分關注。
「年叔。」
「在。」
「勞煩您吩咐廚房煮點定神湯,一會兒若我娘醒了可以喝。」
「啊,是的,小的怎麼沒想到呢!小的這就去!」年家慶領命而去。
等到只剩下他們倆時,甄富貴才指著小綠樹問:「相公,你看見那株小綠樹了麼?」
年靖春往甄富貴手指的方向望去,什麼也沒看見,「沒有。」
「啊……」甄富貴聽見他的回答,揉揉眼再往那裡看去,小綠樹還是在。
「妳看見有樹在?」年靖春對於妻子的異能還在適應當中。
「嗯。」甄富貴盯著小綠樹瞧,覺得它並沒有像鬼一樣散發著詭異的氣息,反而讓她心生一股憐意,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毫無理由的一種情感,很想好好呵護它的那種感覺。
「我什麼也沒有看見,只看見雪融後的土壤。」年靖春很認真的往那個地方看去,不過再怎麼看也沒看見小綠樹。
「嗯,它應該沒什麼問題才是。」甄富貴受到小綠樹吸引,想走過去看,但被年靖春拉住,「相公?」
「不會有危險吧?」他看不見樹,因此很擔心富貴會受到什麼不可預知的傷害。
「應該不會。」甄富貴給年靖春一個笑容,反手拉著他的手往小綠樹走去,她微傾身,問小綠樹:「請問有人在否?」
年靖春若非知道她有異能,見著她的模樣真會大笑出聲。
小綠樹遲遲未有響應,甄富貴等了好一會兒,才失望的搖搖頭,「好像沒有花精存在。」
「那我們走吧!」年靖春心繫娘親的病情,拉著甄富貴就要往屋子走去。
等一下!
「等等,相公,他說話了。」甄富貴忙拉住他。
年靖春停住腳步,看甄富貴蹲在空無一物的花園,對著無形的東西說:「你別怕,我不會害你的。」
妳怎麼看得見我?小綠樹的聲音是小男孩的童稚嗓音。
「我能跟花精交談,小兄弟,你是牡丹花精吧?」所有的花中,她也只能同牡丹花精說話而已。
嗯,我才剛出生沒多久就被吃掉了,我已經好久好久都沒現身了……小綠樹無風自動了下,身影是透明的。
「嗄?」甄富貴頭一次聽到花精被吃,「怎、怎麼被吃的?」
被老爺吃掉的……老爺好可憐,他那麼愛夫人,夫人都看不見他,所以我才讓老爺吃掉我,這樣他才能繼續留在這裡,不會被鬼差找到……姊姊,妳幫幫老爺好不好?
「老爺是誰?」甄富貴聽到他難過的聲音,不由得伸手想摸摸他,但她的手穿過了小綠樹的枝梗。
老爺就是老爺,老爺不知道自己死了,他好可憐,姊姊妳幫幫老爺好不好?老爺很愛夫人的,他就是因為太愛夫人了,所以沒辦法離開,我就讓他吃掉我了……小綠樹只重複著這些話,愈說身影愈淡,最後化為虛無。
「小兄弟,小兄弟……」甄富貴這才發現那小綠樹只是幻影,真正的小綠樹只是土裡一個長著枯黑小苗的花種。
「這花的芽怎麼……」年靖春也看到花苗了。
「小花精只剩最後一口氣,我要救他。」甄富貴挖了些花園的土,將花種埋於其中,然後拿來一個麻布袋,將它裝入袋中,藏入懷,才要起身,突然一陣狂雪席捲過來。
轉瞬間,上回的鬼已站在他們面前,甄富貴眼一花,連忙抓著她相公的手臂,才覓於跌倒。
「富貴?」年靖春扶住妻子,渾然不覺鬼的存在。
這時候甄富貴非常羨慕她相公擁有「視而不見」的能力,「我沒事。」
小姑娘,妳來啦……鬼獰笑著,這回他的身體不像上回那樣還有些透明,幾乎已然實體化,可年靖春還是看不見。
「你……」甄富貴聞到鬼身上散發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牡丹「染裳」特有的香味,不由得訝然,「你是花精還是鬼?」
我?鬼愣了下,開始自言自語,我是花精還是鬼?我是花精還是鬼?
甄富貴額沁冷汗,年靖春見了心疼地替她拭去。若是他也能看見鬼就好了,這樣就不會有如此無力的感覺。
「那個小兄弟是你吃掉的麼?」眼前只有這只男鬼,而小花精又老爺老爺的叫,也許這隻鬼就是老爺了。
什麼小兄弟、大兄弟的?鬼停止自言自語,原本混沌不清的眼眸突然一亮。是妳把我的種拿走的!還來!
「你到底是不是老爺?」甄富貴後退一步,她沒見過這種散發著花精的氣息卻又那麼不像花精的存在,「你的花種,是不是這個?」
她拿出麻布袋,在半空中晃了晃,在鬼想搶回之前忙塞回懷裡。
還我!那是我跟染裳未來的家!還來!鬼氣憤又霸道的說。
「染裳?」甄富貴覺得鬼說的染裳與她所知曉的「染裳」並不一樣。
「富貴,妳喚娘的名字作啥?娘不會有事吧?」年靖春想進屋去探看,又擔心甄富貴的情況。
甄富貴一聽,立刻想到小花精說的老爺、夫人與染裳,還有年老夫人常提起的她同年老爺的過往回憶……
她仔細打量鬼的模樣,又瞄瞄身旁的年靖春,兩相比照,來來回回對了數十次,終於恍然大悟--小花精口中的老爺便是她已去世的公公、相公的爹。
原來他死後一直未曾離開,小花精為了救他還讓他給吃了……難怪這裡鬧鬼,難怪鬼上回見到她的頸飾會直喊著娘的名字便消失。
「相公,我不會有事的,你先進去看看娘的情況。」她雖然還不是很確定,但已不似先前那樣毫無把握。
「不成,要進去一道進去。」年靖春不願顧此失彼。
「無妨的,你在裡頭,我會比較安心,反正鬼已經出來屋子外頭,暫時危害不到娘。」甄富貴笑了笑,臉色雖仍慘白,但精神已好多了。
年靖春只好點頭,「妳自個兒小心。」
喂,你們兩個還要私語多久啊?鬼很不耐煩的原地踱步,花種在甄富貴手上,他拿不到,讓他十分煩擾。他原本待在染裳身邊,想著再過兩天,染裳就會同自己長相廝守了,可這小姑娘偏要來擾,這讓他動了殺機,臉上的青霧也愈聚愈濃,身上的花香則反之愈淡。
甄富貴目送相公進屋後,方朝鬼一笑,「鬼啊鬼,你可知你喚何名?打哪來?又該往哪去呀?」
我知道這些作啥?把花種還我!那是我和染裳的新居,我們要住在裡頭的,還我!
「哪,鬼,你上回為何見著我的頸飾就逃,你怕它嗎?」甄富貴不回應鬼的話,只沒頭沒尾的問了這句,還用手指挑起頸上的飾品,那塊墨黑的石頭在陽光的照耀下發亮著。
染裳……那是染裳的!妳搶了染裳的東西!鬼一見那頸飾,臉上的青霧隨著他的情緒起伏更加濃厚。
甄富貴忍不住倒退兩步,「這是染裳的兒子送我的。」
染裳的兒子?
「你知道染裳的兒子是誰麼?他是老爺和夫人的兒子。」
老爺、夫人的兒子……老爺、夫人的兒子……是誰?是誰?鬼一愣,陷入思索。
甄富貴發現鬼臉上的青霧與身上散發的淡香成反比,青霧愈濃,花香愈淡,反之,則花香愈濃。
「老爺跟夫人的兒子,就是染裳的兒子。你是老爺麼?」甄富貴一手伸進懷中將麻布袋抓在手中,一邊悄然地接近鬼。
老爺?我是老爺麼?我是麼?我是麼?
「你是麼?染裳的相公是不是你?你是不是那個種『染裳』給染裳的相公?是不是春兒的爹?」
春兒?鬼望著甄富貴,春兒……春兒……春兒毀了容,春兒跟我去絲路時毀了容啊……春兒,爹對不起你……
甄富貴終於肯定這鬼真是她的公公,她想起方才小花精說的「老爺好愛夫人」,她不能理解為何公公對娘的愛能讓他流連人世間達五年之久……
愛這種情感,好強烈啊!
她自認她不「愛」相公,但她「喜歡」相公,喜歡得不得了,愛這麼深奧,她何時才能明瞭進而愛上相公呢?要是她一輩子都不明白,只怕她真要成為甄家頭一個因育不出本命牡丹而沒命的人。
春兒……
鬼的叫聲拉回甄富貴出走的心緒,她收斂心神,趁著鬼失神之際,伸手抓住他的手,往麻布袋裡塞去。
啊--鬼慘叫一聲,整個人由大變小被甄富貴塞進麻布袋中。
甄富貴迅速地將麻布袋束起,聽見麻布袋內傳來鬼的慘叫聲以及小花精的聲音。
老爺、老爺,您清醒點……老爺……
啊--染裳,我妻啊……我妻啊……春兒……春兒……爹對不起你啊……
姊姊,求求妳救救老爺啊!
「我該如何救他?他是鬼,不是花精啊!」
人鬼殊途,她怎麼能讓公公害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