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沐辰
「對不住……妳真是個有趣的姑娘。」他很久很久沒如此開心了。
甄老爺送來的畫卷並未將甄富貴如此靈動的神態繪於其中,對於甄富貴,他有了新印象。若是親事談成,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無聊。
「你也忒有趣呀!」甄富貴指指他頭上的紗帽,「又不是大姑娘家。」
「在下戴紗帽是為免嚇到其它人。」提到自己,年靖春一斂神色。
「那小女子也有一請求,望年公子能答允。」
「請說。」
「能否請你將紗帽拿下?」
「這……」年靖春遲疑了,以前也不是沒人提過,只是他知道拿下紗帽,免不了又是一陣尷尬。
「雖說不知小女子以後是否真會進你年家門,但若我真的入了年家,我們便成了夫妻……」她這話自己都說得心虛,她料想因為剛才的醜樣,這門親事八成又泡湯了,但是她還是要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夫妻日日夜夜相對,你真要戴一輩子的紗帽麼?」
「這……妳確定麼?」他不是沒試過,而是試過的女人都嚇跑了,他還想著若親事談不成,還要請甄富貴陪他演場戲,因此有所顧慮。
「嗯。」她老早看他那頂紗帽礙眼了。
「這可是妳自個兒要求的。」年靖春語帶警告。
「放心,我不會後悔的。」甄富貴朝他綻開一朵笑花。
看見她的笑靨,年靖春不由得一愣。她這一笑,眉額間那朵牡丹彷彿也跟著笑了……他在想什麼?他連忙收斂心神,取下紗帽,露出真面目。
甄富貴望著年靖春半毀的臉龐,倒吸口氣,不經思索地說:「奶奶的天爺呀,真恐怖!」
「瞧。」他倒不介意甄富貴如此直言,她還是第一個敢當著他的面這樣講的人,「妳嚇到了吧?」
「嚇到是一定的……」甄富貴點點頭。
年靖春哈哈大笑,殘毀的半邊臉因他這一笑顯得更加猙獰,「這倒也是。」
他半邊臉全是因刀傷未曾好好治療的疤,與新長的肉混在一起,看來十分可怕,比起他毀去的半邊臉,另一邊相對賞心悅目許多,但另一邊完好的臉並非毫無瑕疵,而是帶著淺淺小小白白的傷痕。
「是誰有如此的深仇大恨,將你的臉傷成這種地步?」甄富貴伸手想碰年靖春的臉,但年靖春飛快地後退一大步,甄富貴這才發現自己踰矩了,「真是對不住,小女子踰矩了。」
「不,比起其它人,妳是最誠實的。」年靖春戴回紗帽,回到自己的座位,「甄小姐,今日相見,年某大開眼界,感受到與畫裡完全不同的妳,這實在是年某之福。」
甄富貴見他又戴回紗帽,原想請他不要戴,可話一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不,小女子才是……」甄富貴困窘地微微一笑,想著親事又再次毀在自己手裡,嫁不出去是其次,但她覺得年靖春是個不錯的人,可惜與他無緣。
「來,年某敬妳,先乾為敬。」年靖春望著甄富貴藏不住心事的容顏,覺得萬分愉快。
甄富貴也一乾而盡,「年公子豪爽,富貴祝你早日找到一位好姑娘。」甄富貴將酒杯斟滿,「富貴先乾為敬。」她一口仰飲,因喝得太急有些嗆到。
「甄小姐,妳還好麼?」年靖春關心地問。
「沒事。來,年公子,接下來該敬些什麼好呢?」甄富貴想了想,「就敬你我今日有緣相見吧!」
「好,敬妳我今日有緣相見!」年靖春臉上的笑容未退。
「用酒杯太礙事,小女子以壺敬你。」甄富貴豁出去了,拿起酒壺便一陣狂飲。
「好!」年靖春哈哈大笑,也拿起酒壺來喝。
兩人就這麼一來一往,中間甄富貴還喚人送酒進廳,最後兩人還拚起酒來了,直到甄老爺因為擔心兩人踅了回來,一進廳,就見滿地的酒壺,而甄富貴與年靖春兩人還未見醉意,仍互相敬酒。
「這……這是怎麼回事?」甄富貴的酒量甄老爺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年靖春也是海量。
「爹,我跟年公子在喝酒……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喝得這麼痛快!」甄富貴臉頰染上暈紅,但人是清醒的。
「甄小姐酒量驚人,年某今日真是喝得開懷。」年靖春就算喝酒,紗帽還是安安穩穩的戴在頭上,他微帶醉意,人還很清醒。
他已經是有名的海量,沒想到天下還有人能跟他喝到平手,這讓他有種可以開懷暢飲的暢快感,也因此放開心喝了不少,他好久好久沒這麼喝了。
這甄富貴忒有趣,他可以想見若是娶了她,他未來的日子將不會無聊,想著想著,他不由得笑得更加開心,那張臉也更加猙獰,只不過隱於紗帽下,因此無人得見。
「主子,您沒事吧?」年全還是頭一次見到主子如斯輕鬆。
「沒事。」年靖春站得穩穩地朝甄老爺與甄富貴一揖,「甄老爺,叨擾了;甄小姐,還望他日有機會與妳再次暢飲。」
「不打擾、不打擾。」甄老爺用看怪物的目光看著年靖春,他頭一次見到有人可以喝的跟他家富貴一樣多。
「好,年公子你下回來洛陽一定要找我。」
「在下告辭。」年靖春再朝兩人一揖行禮後,便離去。
甄老爺盯著年靖春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聽聞有重物倒地的砰然聲響才回過神。
「富貴!」甄老爺朝聲源望去才發現是女兒昏了,忙彎身扶起她,「富貴,妳還好吧?」
甄富貴睜開醉眸,「阿爹啊,那年靖春……酒量了得……女兒第一次喝得這麼痛快……」
「唉,阿爹讓你們獨處是要你們好好聊聊天,怎麼你們聊著聊著卻拚起酒來了?」
甄富貴低下頭,半晌才道:「阿爹,對不住,女兒大概要讓您養一輩子了……」她雙頰嫣紅,吐出的氣息有酒的芳香,語氣中有掩不住的失落。
「唉,我想也是。」好好一場相親宴,她硬是有本事弄成拚酒大會。甄老爺召來婢女,要她們帶著甄富貴回房歇息。
稍後甄老爺回到房裡,對著桃紅歎息,「桃紅啊,我真是教女無方,是個失敗的爹……」
老爺,你別沮喪呀,這樣不好麼?將富貴一輩子留在身邊,我們都有個伴啊!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看得出富貴嘴裡總說嫁不出去,但她還是很想嫁得良人的。」甄老爺知道年靖春這一走,是不會再回頭了。「男人容貌毀去又如何?年靖春腰纏好幾貫,再怎麼不好看,總會有女人肯嫁的;可咱們富貴嘴真了些、性格直了點、年紀大了點,可能很難找到欣賞她的人,但要她一直伴著我這老頭也不好,不是麼?」
老爺,天無絕人之路,富貴的好,要留待有緣人,興許這年公子並不是富貴的有緣人啊!
「妳說的是。」甄老爺倒也灑脫,並不執著於年靖春,上榻而眠。
桃紅見甄老爺看得開,便開開心心地散發香氣。只要老爺開心,她就開心,至於甄富貴,她還真理不了那麼多。
誰讓她是老爺養出來的呢?生來就是要愛老爺,其餘的,都是愛屋及烏。
第三章
就在甄老爺、甄富貴以及甄家上上下下都以為甄富貴又自毀了一次親事時,令所有人意外的,冬至一過,年靖春便帶著喜娘前來正式提親。
年靖春到達時,甄老爺正在跟桃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邊聽帳務管事的報告,而甄富貴正在花房裡忙。
甄家上上下下一如平素的悠閒,剛巧冬至這幾日都沒下雪,太陽還露了臉,因此庭園裡還可見婢僕們將棉被拿出來曬太陽的景象。
是以當年靖春來到,喜娘開始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要提親時,甄老爺一口茶噴了出來,嗆到劇烈的咳起嗽。
「咳咳咳咳……妳、妳說什麼?」甄老爺嚴重懷疑自己老了,竟然聽見喜娘說年靖春要提親,「提、提親?」
「哎呀,甄老爺,這是喜事啊,長安的年當家特地前來向甄小姐提親,他十分欣賞甄小姐,希望甄老爺能同意他與甄小姐的婚事……」喜娘接下來拉里拉雜講了一堆話,什麼「甄小姐美麗大方」、「甄小姐氣質出眾」、「甄小姐溫婉柔美、出得廳堂」……等等。
但這些話甄老爺全都沒聽入耳,他瞪大眼,盯著年靖春,驚訝地開口問:「年、年公子,這是真的麼?你、你真的是來提親的?」
老爺,年靖春他不是不要咱們富貴麼?怎麼會來提親呢?桃紅也愣了,他們都以為年靖春會一去不回頭。
「我也不知道,他不是嫌棄富貴麼?」
「甄老爺,您是否對在下有所誤會?」年靖春聽見甄老爺的「自言自語」,制止喜娘再說下去,如此問道。
「啊?」甄老爺回神望向年靖春,「你上回來洛陽後,就沒消沒息,我們以為你、你不願意娶我們家富貴。」
「真是對不住,在下一回到洛陽居處,長安便派人捎來訊,說是家母病情惡化,在下趕著回長安,一時間也顧慮不了那麼多,直到前兩日家母病情安穩下來,才又回到洛陽,讓您誤會,是在下的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