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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紀瑩

    「他有我全部的愛就夠了!」

    「但是裴依——」

    「別說了!悅兒,別說了——」裴依抱住頭不想再聽任何有關小星父親的話。

    凌悅兒和單宇文相視互看,只能無奈地搖頭。

    站在病房外望著裴依孤獨的背影,凌悅兒心中有說不出的憐惜。「裴依一個人想獨立扶養小星長大,太辛苦了。」她小聲對著身側的單字文說,盡量壓低聲調不讓裴依聽見。

    「你也知道裴依有多固執。」

    「所以才覺得辛苦。你想想,小星的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憑她弱質女子如何靠那雙粉嫩的玉手養大小星?縱使她勉強教育好小星,但孩子長大自然而然會想知道自己父親是誰,到時她又如何向小星解釋為何他會沒有父親?」

    「或許這問題你該親自問她。」單字文問:「你知道小星的爸爸是怎樣的人嗎?」

    「聽裴依說,是華僑,全家住在美國。」她和裴依的感情是由小星開始,如果沒有小星,她和裴依不會有如同認識二、三十年般穩固的友情,如果不是打從小星一出生便以醫院為家的話……

    「裴依似乎不願談起他。」

    「或許傷害太深吧。」

    「為什麼兩個相愛的人,到最後會演變成這樣?」他實在不明白。

    「太多原因、太多誤會。」

    單字文的手乘機爬上凌悅兒肩頭,攬過她離開病房。

    他這個動作惹得凌悅兒心裡的小鹿拚命亂撞,嫣紅著雙頰。「喂!」

    「什麼?」單宇文當不知凌悅兒口氣不悅所為何事,打起馬虎眼。

    「雖然我能心平氣和的同你說話,並不表示能和你和平共處。」她順便奉送他幾眼冷光。

    「我以為意思差不多。」他不要臉的笑著。

    凌悅兒拔掉那雙不安分的手。「意思差很多。」

    「是嗎?抱歉,我國學常識一向很差。」他又再度摟上她肩頭,這次緊緊攀住,任她如何撥也撥不掉。

    「你!」她居然拿他沒辦法,僅能任他如此大剌剌地將魔手搭上她肩頭,摟著她在醫院裡走,任別人將不可思議的眼光投注在他倆身上。

    他也只不過偷偷侵犯她幾個吻而已,靈魂卻好像全被他吸收般任其主宰她一切行動乃至於言行、情緒!

    「這什麼道理嘛!她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媽……咪……」

    「小星,哪裡不舒服,告訴媽咪。」裴依翻開隔菌罩,緊抓住小星稚嫩童手,包復在她掌心裡。

    「媽瞇……」處於昏迷中的小星,額際冒著滴滴冷汗,口裡不停夢囈,直喊著媽媽,讓人聽了心疼不已。

    「小星,你別嚇媽咪,你一定要好起來,別丟下媽咪一個人……」她的「生命」此刻正遭到死神絕命召喚,她不能失去他!

    失去她的孩子,這世界還有什麼值得留戀?還有什麼能支撐住她早已搖搖欲墜的身心?

    「小星……」將蒼白小手握近身邊,靠在她佈滿淚水的臉頰上,任熱淚溫暖他毫無生氣的虛弱小手。「我的孩子——」

    小星臉上的氧氣罩阻隔了她再近一步的撫觸,僅能靠透明壓克力罩上的霧氣來確定他仍完整的生命跡象。

    濃黑的眼睫下本應是對富有生氣的黑色眸子,一對令她想起以往種種的表徵。

    她知道以前的她,是操賤業的陪酒女郎;但,她一向潔身自愛,雖在酒店裡陪酒了兩年,她始終沒失去做人的尊嚴、沒失去她的清白。

    認識小星的父親是她始料未及,原本以為找到真愛的她竟在一夕之間從幸福雲端跌入萬丈深淵——在她告訴他懷有身孕的隔日,他絕情的飛回美國。

    他不說,她也知道他嫌棄她的身份,更怕肚裡的小孩不是他的……天,她將處子之身獻給了他呀!肚裡有了他的骨肉,他卻仍一聲不響的丟下她回美國。

    懷孕時為了生計,不得已她又再度下海陪酒,如此不正常的生活作息,沒想到是小星替她承擔了一切,替她這個從沒給過他完整家庭的母親擔這罪過。

    她欠他,一輩子欠他,她沒什麼能給他,只能給他最完整的母愛。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切都讓她自己一人承受,不要讓小星活得如此難受。

    小星,媽咪對不起你。裴依在心裡暗暗悔恨著自己的所作所為,更加深了對「他」的怨恨!

    或許是老天聽見她的祈禱,小星的病情終於穩定,也甦醒了。

    裴依愛憐地摸著小星童稚的臉。「小星,你嚇壞媽咪了。」

    「媽咪……」小星虛弱地睜著恍惚的瞳眸,看著裴依。「媽咪,小星夢到爹地來和小星一起玩,可是小星一直、一直看不清楚爹地的長相,不知道爹地長什麼樣子。」

    「小星——」一滴清淚緩緩滴落。她可憐的孩子

    裴依第一次正視到她的孩子是多麼地想要一個爹地,一個能陪他一起玩耍、給予他真實父愛的爹地。

    小星抬起小手摸著裴依的臉。「媽咪不哭、媽咪不哭,小星不要爹地只要媽咪,所以媽咪不要哭。」

    握住小手,裴依趕緊擦掉頰上的淚,破涕為笑。「媽咪不哭,小星最乖了。」

    小星再度緩緩閉上眼,陷入熟睡狀態。

    裴依終於可以安心的合眼,睡上一覺。

    多天沒到工廠上班,不知老闆會不會把她辭退?不管了,只要小星沒事,工作可以再找,只要她的寶貝沒事。

    「悅兒——」裴依喊住凌悅兒。

    「裴依。」

    「悅兒,小星的病情已經穩定,我想我也該回工廠上班,小星就請你和宇文多照顧。」

    「呃……喔,好。」

    裴依皺了下眉問道:「悅兒,你怎麼了?」

    「沒……沒有啊!」凌悅兒收拾起慌亂情緒,穩住一顆悸動的心。「裴依,你安心去上班,我和字文會照顧小星的。」

    「你真的沒什麼?」

    「真的。」凌悅兒將手搭上裴依的肩頭,安慰道:「你別擔心,我會替你照顧小星的。」

    「我現在只擔心你。小星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陳醫生說他今天就可以進食。倒是你,最近心不在焉,舉止匆忙,是不是有什麼事?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

    「沒事,真的。」捏揉著頸部,凌悅兒假裝說著。「最近有點忙,滿疲勞的,還有些頭疼。」一想到單宇文,她確實是很頭痛。

    「那就不要做得這麼累,有時間多休息。」裴依想想,她何嘗不也為了餬口飯吃,給小星溫暖、衣食不匱乏的環境而日夜加班,以致忽略了小星不安定的病情,滿腦子只有賺錢、賺錢,幾乎成了錢奴。

    她真該常陪伴在小星身旁才是,在他這年紀,最需要的不是別的,是親情的溫暖。

    她和小星面對面談天的時間有多少?寥寥可數。每當她到醫院來時,小星通常都已入睡,她僅能趴在床沿陪著他入睡;早上,小星未醒時,她就得到工廠上班。

    她自己也該檢討。

    「你自己也是,裴依,別工作得太累,記得常陪小星。」

    裴依瞄了眼手上造型奇特,顯然已有些年代的舊表。「我該走了。」

    「嗯。」凌悅兒頷首答應。

    裴依順著走廊走到電梯旁等著,停泊樓層的數字顯示器上的數字緩慢的跳著;裴依再度看了下表。如果照電梯這種緩慢的下樓速度,她包準遲到。

    終於,電梯到了,門一打開,裡面空無一人。

    她站了進去,按下一樓,門將關上之際聽見門外有人喊著:「等一下!」

    她趕緊按下開門鈕。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了進來。「謝謝。」

    她笑了下。「不客氣。幾樓?」

    「三樓,謝謝。」

    一個電梯瞬間擠下六個人是擠了些,連空氣都變得混濁;密閉的空間裡悶了起來,加上一群人竟在裡面聊起天,這下裡面的二氧化碳指數又不知要升高多少。

    「閻宸,莉玫的腳應該沒事吧?」適才那個人開口同另一人說。

    裴依聞言,身子一震。

    閻……閻宸!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會回台灣的,不可能,一定是她太疲勞聽錯了。裴依下意識揉著額際。

    「如果照醫生的說法,大概休息個幾天就沒事。」

    原以為是自己聽錯,但那人的口音卻是那麼熟悉,那麼令人心痛的熟稔,她害怕的抬起頭往出聲方向望去!

    黑黝的髮絲、剛毅、比例完美的臉部曲線,最讓她震驚的是,他耳上那只獨一無二的銀火色耳飾——不!他回來了,他又回來了!

    裴依倉皇地靠在冰冷的鋼壁上,蒼白著一張臉虛弱地閉上眼。他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要讓她再度遇見?

    愈靠近英挺的身影看了愈教人心痛,他的聲音又再次刺痛她逐漸癒合的傷口,一滴鮮紅迅速滴落,接著第二滴、第三滴,匯流成血河。

    小星!

    她不能讓他見到小星,不能讓他知道有小星的存在!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讓他從她手中搶走小星,摧毀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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