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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文 / 紀瑩

    第一章

    嘩嘩——嗶嘩——

    病房內,維生儀器佔滿所有空間,病床邊還堆滿了玩具、小熊娃娃……

    「小星……小星……」裴依緊握著兒子的小手,只能透過霧濛濛的防菌罩,心疼的看著躺在床上受病魔侵襲的兒子。和她相依為命的兒子正在受病魔的折磨,而她,卻什麼都不能做、不能替他承受任何痛苦!

    淚水滴落在手背上,她的眼眶、鼻子,紅透也酸透。

    如果可以,她多願意替代小星,他還那麼小,外面的世界他都還沒接觸到,為什麼打從他一出生到現在,就從未離開過醫院?

    難道她的錯必須讓孩子來承擔嗎?孩子是無辜的啊!

    要承擔,也該是由她來承擔自己的錯誤!

    「裴依。」凌悅兒的手搭上裴依單薄的肩頭,語氣裡滿是心疼。

    裴依吸吸鼻子,抬頭向凌悅兒扯了個難看的笑容。「悅兒。」

    「休息一下吧,小星沒那麼快醒。」

    凌悅兒的話讓裴依更加難過,眼淚再度潰決,想得到一絲依靠,她緊緊摟住凌悅兒的腰,企圖將哭聲掩蓋掉。

    只是,她不停抽動的肩膀,讓人看了不免動容、心疼。

    「為什麼……」為什麼小星得承受這種折磨?

    「裴依……」凌悅兒無話可說。

    當初也是因為小星的關係,她才得以認識裴依,她和裴依一向都很疼小星,再加上小星討喜,生有重病卻樂天開朗,醫院上下沒有誰是不喜歡他的。

    看著他受折磨,他們也不好受。

    先天性白血球功能異常,也就是俗稱的血癌,正是折磨小星的病症。

    小星自出生到現在,一直是以醫院為家,起初身體狀況還不錯時,曾回家休養了一陣子,但瘦弱的身子仍舊逃不過病魔之手,還是回到醫院裡來。

    從此之後,便再也沒有踏出醫院大門一步,僅有的天地便是這間病房。

    和裴依熟識之後,凌悅兒才知道她的背景有多淒苦……

    她沒有童年,母親帶著她改嫁,卻遇人不淑,繼父是個愛喝酒、愛賭博的人,每天不是喝得醉醺醺地找她們母女出氣,便是跑到賭場去賭博。

    小輸數萬,玩大時,一輸就是數十萬!

    原本做點小生意,所賺的錢還算有餘,甚至存了點錢;但自從染上賭癮後,積蓄全沒了,還欠了賭場的人不少錢。

    逼不得已之下,裴依被繼父賣到酒店去,以陪客喝酒來抵銷賭債。裴依會屈服,完全是為了生重病的母親,否則依裴依的個性是不可能會到酒店去工作的。

    裴依的模樣算不上天香國色,也絕不是亮眼那一型,但她本身就像擁有魔力般,能夠吸引住別人的目光,甚至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她憂愁、不多話的個性吸引。

    她身上那股傲氣替她帶來了不少麻煩,因為傲氣,所以不同流合污。

    一些光臨酒店尋歡的酒客,將馴服她當作是一種挑戰,使出渾身解數就是想要征服她,但最終仍是失敗。

    「裴依,該告訴小星的父親了。」她知道,裴依和小星的父親是在酒店認識的,而且她也知道,小星的父親身世背景非常嚇人,算是含著金湯匙出世的富家子弟。

    「不!」聽見小星的父親,裴依驚恐的表情像是聽見了魔鬼的名諱般。不能讓他知道!不能!

    「裴依,你這樣不是辦法,小星總要知道父親是誰……」

    「小星的父親是我、母親也是我!」裴依激動萬分地打斷凌悅兒的話。

    「裴依,你這是在剝奪小星認識父親的權利,也在剝奪小星的父親和小星相處的機會!」凌悅兒斥責道。

    「我沒有剝奪……」淚水氾濫得更厲害,她因哽咽而說得斷斷續續,「他……是他自己放棄的……是他自己放棄的……是他不要我!嫌棄我的出身、嫌棄我曾在酒家上班……不在乎有小星的存在……」

    「他知道你懷孕嗎?」凌悅兒發現她的問話有些愚蠢,明知道裴依為何會那麼恨小星的父親,自己竟然還這麼問。

    裴依哀怨地望著凌悅兒。「我告訴他我懷孕了,可是他卻在隔日……逃回美國去!」她永遠忘不了隔日摸著枕邊冰涼的空位,知道他懦弱地逃回美國,她甚至在想,他或許根本不想承認小星,甚至懷疑起小星的血緣、小星不是他的骨肉……

    凌悅兒無語。

    裴依和小星父親之間的問題,似乎真是外人不便插入、也無從插入的。他們之間的問題太多了,唯有當事人當面徹底的解決,想來也是沒有其他法子了。

    問題是,裴依一逕逃避這話題,逃避小星父親存在的事實,不讓小星的父親知道關於小星的一切,那麼,解開彼此心中那個結的唯一方法又該怎麼開始?

    「裴依,你可曾想過,他或許早後悔自己五年前的行為了?」

    裴依望著凌悅兒,眼神似在詢問著:會嗎?他會嗎?他會後悔五年前的行為嗎?

    再看看躺在病床上受折磨的小星,她忍不住啜泣,眉頭再度攏緊,置於腿上的雙手緊緊握拳,克制自己氾濫潰決的淚水。

    病房在幾聲急切的嗶嗶聲中,再度引來許多醫護人員,每個人的神情都極為焦急,一名醫生站進隔菌罩裡,撥開小星的上眼瞼,然後又命護士拿抗生素和抑制白血球的針來,在滴管中注入藥劑。

    他等待了一段時間,看著藥注入小星體內,急切的嘩嗶聲不再,他才鬆了口氣,走出隔菌罩。

    而裴依早在小星病情有異時便守在病房角落,焦急的看著醫護人員搶救,淚水從未停止過。「醫生,怎麼樣?小星怎麼樣了?」她拉著醫生猛問。

    「暫時控制住了,不過短時間內,他的意識仍然無法恢復。」

    醫生的話讓她的心沉入谷底,她心疼的看著躺在床上,和她相依為命的寶貝兒子。

    「小星不能再受到感染,否則……」醫生支吾其詞,不願清楚點明,怕她會更傷心。

    裴依踉蹌地扶著一旁的鐵櫃。她知道醫生的意思,如果小星再受到感染,那麼他要復原的機會就更渺茫,甚至……甚至……

    裴依抱著頭,努力想將腦中的恐懼搖散。

    她不敢想,不敢想像小星離她而去的情景!她不會讓小星離開她的!不會!

    「我聽到護士們說小星的病情有變化,現在怎麼樣了?」凌悅兒急匆匆地走進來。

    她剛才在巡視病房,就有護士跑來和她說小星的病情有變化,害她急得病房巡到一半就跑來。

    裴依含淚的模樣,看來楚楚動人,也添了份淒愴,讓人感覺到她的無助、無奈與不安。

    「悅兒……」

    「裴依,你別急,陳醫生是這方面的權威,小星不會有事的。」

    「陳醫生說小星不能再受到感染了,否則……」她猛吸鼻,卻仍然無法抑制不停奪眶而出的淚。

    「我知道、我知道。」小星的存在一直是支持裴依活下去的原因,她不敢想像如果小星不在了,裴依是否還會有活下去的動力?

    「小星……小星沒事吧?」單宇文高大的身影擋住病房唯一出口,他正氣喘如牛地扶著門,一手支在腰際。

    一聽到小星的病情有異,他使用競走的方式從第一醫療大樓走到這兒,害得他肚子痛死了。

    凌悅兒朝他搖搖頭。

    「裴依,你還好吧。」

    在問廢話!凌悅兒白了單宇文一眼。

    接收到凌悅兒的白眼,單宇文無辜地道:「你瞪我做什麼?我有說錯話嗎?」

    「你這不是在問廢話?小星的病已夠裴依擔憂的了,你看她這樣子像是精神很好、心情很好嗎?」男人都少根神經。

    「我這是在關心,你連關心的問話都聽不出來嗎?」遲早被這女人氣死!

    「我聽不出來。」

    「你!」單宇文氣得臉紅脖子粗。

    「拜託你們……別吵了。」裴依頭痛地扶著額際。

    裴依虛弱的叫囂,終於讓兩人安靜下來。

    「裴依,你還是決定不讓小星的爸爸知道嗎?」凌悅兒總是一再地提醒裴依,該讓小星的父親知道小星的存在以及病況,但都被裴依激動地打斷……

    「小星沒有爸爸!」裴依激動地大喊。

    「裴依——」

    「悅兒!你明知道……為什——」裴依放棄的垂下雙肩。這肩膀獨自承受太多重擔,一介弱質女子的她還能再承受多少?她一直不想談起小星的爸爸,那個只要談起他名字就能讓她再度從光明世界狠狠墜入無底深淵的男人——

    「裴依,你不覺得一直不讓小星的親生父親知道小星的存在,對小星、對小星的父親來說都不公平嗎?」

    「不公平?當他放棄我回美國時,對我就公平了嗎?」她努力不讓自己回想起那個悲淒的夜晚。「我一個人扶養小星,沒有他我也能讓小星在幸福的家庭裡長大,哪怕生活困難、哪怕我得繼續在工廠裡當女工我也甘之如飴。」

    「沒有父親,小星還能擁有健全的家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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