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紀瑩
「小姐,你沒事吧?」原先那人雞婆地開口問道。
裴依刻意壓低聲音,抬手遮掩住臉。「沒……沒事。」
順著眼角,望見他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她好怕他發現,幸好他只是面無表情冷漠地看了一眼,便又回頭和別人交談。
光這一眼,她眼底的淚就快傾瀉而出;他變得冷漠,以往溫文的氣質全然不見,僅有的是冰冷陰鬱的面容。
電梯門這時打開來,一群人又離開電梯,只剩她一人留在這密閉空間裡,門再度關上時,她已忍不住地蹲下身哭泣——
走出電梯的閻宸,突然間心窩一緊,急切地按住牆壁上的電梯按鈕想停住電梯,可是電梯卻迅速的往下一層移動。
「閻宸,你怎麼了?」
和他一道的數人皆不解他的舉止。
那嬌弱的身影、那聲音……太像她了!
閻宸慌亂地按著另一台電梯的按鈕,但電梯停在十樓就不動了,他連忙四處找尋安全門,迅速往一樓跑去——
第二章
閻宸在醫院大廳亂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大廳找不到人後,他又往醫院外奔去。
醫院外偌大的停車場除了車子和一些陌生的人外,根本沒有他要找的那抹纖細人影。
他落寞地垂下雙肩,才又轉身回醫院。
這一幕幕皆清楚地映入裴依眼底,她躲在黑暗的角落,奔放的淚水再度決堤,她哀慟地差點哭出聲。為了怕被別人聽見她的聲音,她只好咬住自己的手,無助地靠著牆柱。
真的是他!
他回台灣了!
他為什麼要在五年後的今天回台灣來?
老天對她還不夠殘忍嗎?為什麼還要讓她碰上他,尚未結痂的傷口此刻裂得更大、流的血更多!
五年前,他的離去對她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五年後的今天,再度見到他,她仍然不可避免的被他的身影所影響,甚至想起五年前那淒慘的夜……
他變得比以前更英俊、更讓人無法接近。
他的身份背景那麼高高在上,是她所無法觸及,也是一輩子的奢望。
她的出身鄙俗,所以他玩弄她於股掌之中,她的癡情更促成了他能輕易傷害她的弱點。
所以他能在得知她懷孕的隔夜,一字不留的離開。
多可悲啊,她的身體任他玩弄,感情任他戲耍,而她卻笨笨的將唯一的一顆心獻給他。可惜,他不領她的真、她的情,硬生生將她的心踐踏,她會有今天,完全是自己活該!
她不會再那麼笨了,她要好好守著小星,小星才是她的生命、她的全部,她這生唯一擁有的東西、和她共生共存的生命體!
「你剛剛怎麼了?」童君一見閻宸進門便問。
「沒事。」閻宸沉著臉說。難道是他看錯?還是,思念她的心一直沒變過,甚至在踏上台灣這熟悉的土地後變得更加濃烈?
童君才不相信閻宸的說法,他扯著懷疑的笑問:
「真的沒事嗎?沒事幹嘛急匆匆的忙按電梯,還由安全門跑下樓?」和他朋友這麼多年,同穿條開檔褲長人,難道還摸不透他心事?
閻宸看了童君一眼,很沉重的一眼。
「莉玫沒事了吧?」
「休息個幾天就沒事了。」
閻宸走到病床邊,拭去女人額際上的汗水。
如果不是莉玫摔跤,跌斷了腿,現在的他應該早和莉玫在澳洲舉行婚禮。
誰想得到,他對她的感情,根本只是兄妹之情,毫無愛可言。
而這點,也變成了讓他不得不娶她的致命點。
因為他無法狠下心看著她毫無依靠,因為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所以無法漠視她無助的眼神和全然的依賴;而他也無法忘記母親臨終的托付。
「閻宸,你還是決定要娶她嗎?」童君語重心長地問。他實在不忍看自己的好友為了八竿子打不著邊的關係而放棄自己所愛,娶了自己不愛的女人。
五年前,閻宸在台灣的一切他都知道;五年後閻宸再度踏上台灣這塊故土,只怕閻宸的心更不好過,更無法放棄心中那份執著。
閻宸倚在一旁的鐵櫃,摸著莉玫的手沒有移開過,像哥哥疼愛妹妹般來回不停撫著。
「我能放手嗎?」
「為什麼不能放手?難道你對她有除了親情之外的感情?」
閻宸皺起眉頭。「你一直知道我對莉玫除了親情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情愫存在,你居然還說出這種話!」
「娶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甚至不曾放在心上的人,卻放任著自己這生的最愛不聞不問,我不能明白你這種行為。」
確實,若說閻宸愛莉玫,所以娶她,那還說得過去。問題是,他對她根本就只有親情,而且還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親情。
為了一份淡如水的感情、勉強牽扯上的關係而娶她……他不能算是傻子,只能說是笨蛋。
笨到連自己的終生幸福都斷送在所謂的「責任」裡的笨男人!
閻宸深深望著因麻醉而熟睡的莉玫。連他自己都不能明白自己的行為,為什麼會將莉玫當成自己的責任。
嚴格說起來,她只能算是和他一同長大的小妹妹。
她天真爛漫、個性溫馴,只是老愛膩在他身邊,將他當成一座不倒的山,遇到任何事就躲藏在他身後。
閻宸的眼神突然變得迷離起來,他想起了裴依。
想起裴依的獨立、有主見,她和莉玫幾乎是兩種極端個性的人。
可,卻是他所愛極的女人……
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又回酒店去上班了,還是……嫁人了?
一想到她嬌柔帶點倔氣的身影攀附在別的男人懷中,他心中的醋意便如滾滾洪濤,翻騰激烈。
他怎麼能再去想她呢?他都要和莉玫結婚了,心裡卻仍無法忘懷裴依的身影,甚至剛剛只為了一道近似熟稔的身影就不顧一切的奔追而去,他的心仍牽繫於她,怕是至死方休吧。
初離開台灣的那幾個月,是他最難受的日子,日夜受思念煎熬,有好幾次想立即飛回台灣,可是都被母親阻止。
母親的哀兵政策確實厲害,讓他五年來不曾踏上台灣的土地半步,若不是今日莉玫的腳傷了,他是不可能會踏上台灣這片土地的。
「閻宸,你在想什麼?」重君好奇好友的沉思,忍不住往前跨進一步問。
「沒什麼。」慌亂收恰起思念的情緒,他正色道。
閻宸為何發呆,童君比誰都清楚。
「宸,何不去找她。」
童君的一句話,轟得閻宸滿腦子亂轟轟,甚至暈眩起來。
他跌坐在鐵櫃之上,心臟跳動的好快、好快。「你……你再說一次。」
「莉玫的腳不休息個幾個禮拜是不會好的,何不趁這段時間去找找裴依,給自己一個機會沉澱對她五年來無盡的思念?」
「婚禮——」
「該死!別再想什麼婚禮了!」童君氣得漲紅了臉。「你不是愛她嗎?難道你甘心就這麼放手,然後和莉玫結婚?」童君惱怒地想一拳往閻宸頭頂上揍下去,看他是否能清醒點。
閻宸無語,心卻漸漸動搖。
裴依轉動發酸的頸子,將手中的購物袋全集中在一手,空出一隻手來捏了捏緊繃的肩膀。
今天早上好不容易小星的病有了起色,也恢復意識,不再是「情況危急」,她才能先回家梳洗一番,甚至打個小盹,然後再到工廠上班。
誰知,才剛踏進廠房,馬上被老闆叫進辦公室,一分鐘不到她便被炒魷魚。
說她請假天數過長,嚴重影響生產線,在沒有商量餘地下便被革了職。
唉!她又要開始看報找工作了。
電梯到樓的聲音響起,才讓她從沉思中醒來。
她看了下樓層,確定是自己要去的樓層後便走出電梯,直奔兒童病房。
小星不知怎麼樣了?大概又和悅兒、宇文他們鬧在一起了吧。
想起小星,就想起他的人小鬼大,老是跟著宇文有樣學樣,總是氣得悅兒額冒青筋。
裴依一顆心全繫在小星身上,心裡擔心著他不穩定的病情。
雖然今早小星恢復意識,醫生也說了小星沒大礙,只要按時服藥,別出入公共場所,就不會受病菌感染。
但她還是怕,怕前幾晚的情況再度重演,那會讓她嚇飛了魂!她不能想像沒有小星的生活,小星是她生活的重心,甚至是她的命,小星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她也活不下去了。
真的,她真的會追隨小星的腳步而去,反正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她眷戀的了。
被自己最愛的人、傾盡所有真心的人看輕,比什麼都讓她心死,她再也別無所求,也不再相信誰,現在唯一能支撐她的,就只剩小星了。
走到門邊,便聽見裡頭男女對談的聲音和稚氣孩童的笑聲……
聽見凌悅兒對小星沒轍,進而趴在床榻上發出挫敗的嚷聲時,裴依露出了多日來難得的笑臉。
眼眉微彎,皓齒伴著紅唇,雖然身子因擔憂而瘦弱,仍不減她獨特的氣質。
她不想破壞這份美好,不想打斷他們的歡笑聲,所以她選擇晚些再進去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