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孟菲
「慚愧,慚愧。」方學禮倒是覺得對不起表哥,「是我家阿菲弱質蒲柳,無法侍奉高門。博宇表侄品貌俊雅,乃人中之龍,將來必有名門閨秀相匹配。」
「唉!說到他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還真是我的一樁心病,不提了。」戴研生說,「倒是蘊菲侄女之事,出家自然是要阻止,但你千萬別太逼她。」
「表哥,多謝你的體諒。」方學禮愁容滿面的說,「對阿菲,我現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嗯。我來想想……」戴研生很認真的想了想,「此刻最重要的是讓蘊菲安心,不要逼她嫁人。如今她的心事,自然是你這位爹爹的晚年,和期盼弟弟能早日成人自立,這些都有我,蘊謙侄兒習醫之事,我和劉大夫說好了,過了年就到劉家正式拜師,上回我給了你三千兩銀子的折子,也夠一家人日常過日子,你就叫蘊菲先安心過日子。至於出家之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表哥,你的恩德太大,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那就什麼都別說了,至親嘛!還用得著說什麼嗎?」
第七章
千想萬想,再也想不到方家竟會拒婚,博宇深受打擊。他素來在情場上無往不利,只有他拒絕別人,從沒讓人拒絕過,這一回頭一次求親,卻碰了個大釘子,讓心高氣傲的他感覺受了莫大的屈辱。
博宇氣壞了,不停的想著:哼!我哪一點不如那個喬楚南?喬楚南到底有什麼好?竟讓蘊菲對他這麼迷戀,要一生守著那個早就不做數的婚約不嫁?簡直是莫名其妙嘛!
更令他難堪的是,一天到晚有人對他恭喜。那是由於他自覺對這樁婚事十拿九穩,想到即將可以迎娶美嬌娘,晨昏廝守,過著神仙美眷般的逍遙日子,再也抑制不住興奮之情,在和朋友及同事應酬時透露了即將成婚的消息。
情場聖手戴博宇要成親了!這立刻在杭州城裹城外引起一陣騷動,眼高於頂的博宇,早向朋友們宣稱過「非絕色不娶」的誓言,因此這位新娘子的容貌就成為貴公子之間津津樂道的話題。
杭州駐防將軍、也是博宇最要好朋友之一的納蘭翔,聽見消息後,還為博宇舉辦一場盛大的慶祝宴,「好不容易等到你成親了,以後我們再到梨園青樓裹去玩樂,就不會老是看你春風得意,我們卻淨吃鰲了。」
「貝勒爺這麼說真不公平,哪家的姑娘敢不巴結你這位年少俊俏的貴公子?」博宇笑著回應,「我才比不上你呢,水晶合的小蓮,不就日日夜夜只盼著你一人,除了你,她對誰好過?」
「我就小蓮一個情人,比不上你到處招惹風流。」
「貝勒爺說得有理!」另一位朋友席方平跟著開玩笑,「每次看戲也好、聽曲也罷,或是到伎館樂戶去,只要博宇兄在場,那些女孩子光是看他一個人、招呼他一個人。」
博宇被他們說笑慣了,不理會他們,淡淡笑了笑。
「喂!博宇,你別裝沒事人。」納蘭翔卻不肯放過他,「這小子真教人嫉妒!我聽說連從來不對男人假以辭色的名伶朱婉芬,也私下偷偷送你定情的表記,而且還當著令尊老太爺的面,有沒有這回事呀?」
這位副將小工笑道:「說起此事,貝勒爺大概還不曉得一件大事吧?」
「什麼大事?小王快點說!」
「貝勒爺不知道嗎?自從戴家少爺要訂親的事傳開後,杭州市面上的罐子啦!罈子啦!水瓶兒啦!水缸子啦,就缺起貨來了。」
眾人都聽不懂,紛紛發問:「咦?這是為什麼?」「難道戴家辦喜事要用許多水罐、水缸嗎?不會吧!」「是啊!辦喜事要多用些裝美酒的罈子還罷了,水瓶、水罐又是做什麼用的?」。
「嗟!」小王煞有介事的說:「我常說你們消息不靈通,沒想到你們還真是孤陋寡聞。」
博宇自己也聽不懂,但他知道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話,笑著警告小工,「你們別聽他胡扯!小工,你要是胡說八道的編派人,待會兒我可不饒你。」
「此事千真萬確,怎麼說我胡扯?」小王拿喬的賣起關子,「你們既不愛聽,我不說便是!」
大家哪捺得住好奇心,不斷要求小王說下去。
「那我說了。」小王忍住笑,一本正經道:「那是因為戴大少爺要成親了,城裹城外愛慕著他的少女們,不是要拿罐子裝眼淚,就是要拿罈子裝醋汁,算一算人數,你們就知道為什麼連大水缸也缺貨了。」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爆笑出聲,只有博宇一個人紅著臉,笑罵小王,「早知道你這狗嘴裹吐不出象牙來!」
取笑夠了,大家最關切的莫過於未來新娘子的容貌如何?使盡法子,非要博宇交代清楚,好好形容一下他的未婚妻是如何國色天香。
而得意至極的博宇,在朋友的笑鬧下,自然是將蘊菲的音容笑貌說得是「天上少有,地上僅見」,這樣一來,他的朋友無人不知,風流成性的戴博宇已經被月老的紅線緊緊繫住,即將迎娶他那人間絕色的遠房表妹,而且最晚到明年春天,就要辦喜事了。
如今方家拒婚,好事不偕,博宇真不知要如何向他的朋友解釋,尤其是女方拒婚,簡直讓他沒臉見人。
心境惡劣,對蘊菲卻又難捨難忘,博宇連著好幾天寢食不安,愈是知道得不到,愈是忘不了蘊菲,中心煎煎,神思不屬,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相思之苦、單戀之憂,蘊菲的倩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沉沉的壓在他的心上,不久之後就慢慢成疾了。
不知道兒子為情所傷的戴研生,剛開始以為只是風寒,叫下人為兒子延醫服藥,可是連換幾個醫生都不見起色,心急得不得了,每天在病榻前守著消瘦憔悴的愛子,完全沒了主意。
為了博宇的病勢不見起色,戴研生內心愁苦萬端,共請三位名醫輪流會診下藥,一致認定是「氣鬱傷肝」,可是藥單開出之後,治療效果卻很低,人參、靈芝等名貴補藥不知用了多少,博宇還是一天比一天更加昏沉。
有天來了一位客人,叫吳更成,是個窮秀才,品行不佳,整天追隨著一群貴公子,奉承助興,沒事跑跑腿、辦點小事,大抵上是陪著闊少爺們吃喝玩樂,白吃之外可以撈點小費,遇上有人要買賣古董或從青樓納妾,則從中奔走說合,賺一筆中介費,江南一帶稱這些人「蔑片」,是一種輕視的意思。
吳更成是個不折不扣的「蔑片」,他當然構不上資格做戴博宇的朋友,但是很巴結戴府的下人,尤其和博宇的書僮小丁是稱兄道弟的至交。
「不見!」戴研生一聽見吳更成的名字就生氣,大聲喝斥,「我不是交代過,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蔑片』不准上門嗎?以後也不必通報,直接轟出去就是!」
「老爺別生氣。」安總管陪笑道:「吳更成說來給少爺探病,也是一番好意。老爺既討厭他,小的會交代下去以後不許讓他進來了。」
「哼!叫他給我滾!」戴研生氣呼呼的說,「以後誰放這些『蔑片』進門,一律家法重責。」
吳更成碰了一鼻子灰,但他不死心,在戴府附近守株待兔,等了好幾天,終於等到小丁出門。「哎呀!我的好兄弟,可等著你了。」吳更成親熱的招呼小丁,「好久不見了,做哥哥的挺想你的,走!我請你喝杯茶去。」
「原來是吳大哥,好久不見。」小丁搖著手說:「最近我家少爺病了,上下忙透了,我哪有心情喝茶呢!」
「少爺病了,你又不是大夫,擔心也是白擔心。」吳更成硬拉著小丁不放,「走!走!喝杯茶擔擱不了多少時間的。」
兩人找路旁的小茶棚坐下來,叫了壺最便宜的清茶,聊了起來,話題自然不脫戴博宇的病情。
吳更成摸摸臉,微帶埋怨的說:「這兩日我到府上去,想給少爺探病請安,哪知老太爺無端端發了好大的脾氣,真不知撞了哪門子邪?算我倒霉!」
「你也真是的,為了我家少爺的一場怪病,老爺子心情壞透了,哪能有什麼好臉色?你偏去碰在他的氣頭上,白惹一場沒趣兒,何必呢?」
厚臉皮、挨罵及受奚落、嘲笑時都還能裝笑臉是「蔑片」生存的不二法門,吳更成更是箇中高手,聽了小丁的話,也不生氣,笑嘻嘻的說:「我也聽說了少爺的病,想到平日戴少爺很照顧我,所以好意到府上探病,哪裡知道戴老爺不領情呢?」
「算了吧!你那點心思,轉什麼念頭,我還會不知道?」小丁說,「一定是你又打聽到了什麼『祖傳秘方』或『海上仙丹』,想要乘機賣個高價。不管用的啦!我家老爺不信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