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孟菲
楚南完全沒有看出蘊菲的心事,坦率的說:「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小師妹呀!」
只是師妹!她永遠只是師妹!蘊菲的內心湧上一股失望,嗔惱的說:「我已經十七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老把我看成不懂事的小女孩!」
楚南似乎覺得蘊菲突然生氣十分有趣,笑了起來,半開玩笑的拍拍她的頭,溫和的說:「好,我知道了。我的小師妹已經長成玉立亭亭的少女了。」
「你根本不懂我的心事,」蘊菲咬著下唇,重重跺著腳,丟下一句埋怨,轉身飛快的跑開。
楚南望著那裊裊婷婷的背影,發了一下愣,才大步急追了上去。
第四章
「師妹!」楚南叫住蘊菲,「你哭了嗎?」
蘊菲一手撐著一叢湘妃竹,取出手絹拭了拭眼角的淚珠,哽咽的說:「沒有呀!今天是你的生日,高高興興慶生,我怎麼會哭呢?」
「蘊菲!」楚南走過來,溫柔的托起她的下巴,「有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嗎?告訴我,你看起來這麼憂鬱、不快樂,究竟為什麼?你說我不懂你的心事,也許我有什麼地方忽略了,但我是真的關心你,有什麼事你都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全心全意替你解決煩惱,好不好?」
「師哥!」蘊菲激動的捉住楚南的衣襟,「你真的會和楊小姐定下親事,對不對?在今天的宴會之後,你們就會宣佈訂婚的喜訊了,是不是?」
「你從哪裹聽來的消息?」楚南很驚訝,「是誰說的?」
「別管我從哪裡聽來的消息,請你告訴我,你真的會娶楊小姐為妻嗎?」
「我娘是有這個意思。夢瑜的母親和我娘以前是閨中密友,感情很好,她們一直希望透過兒女的婚事,結為親家。」
「那麼——」蘊菲的臉色蒼白,嘴唇微顫,「你……自己的意思呢?你喜歡……楊小姐嗎?」
楚南注視著蘊菲,開口說:「夢瑜她是……」
「師哥!不要說了!」蘊菲大叫一聲,以雙手掩住耳朵,她無法忍受親耳聽見楚南說出他愛的是其它女子。
「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怎麼回事?」楚南擔心的看著蘊菲,「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還是有什麼心事?」
蘊菲搖搖頭,「師哥,你……你別管我了。我也沒有什麼心事。」
「那麼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不快樂呢?」楚南憂心仲仲的問,「蘊菲,你的笑容愈來愈少了,你的眉頭常常深鎖不展,我不想見到這樣的你,我希望你永遠無憂無慮,充滿歡笑愉悅。」
「歡笑愉悅?」蘊菲低低的重複,心底幽幽的歎息著,她的歡笑、愉悅都是因為眼前這個挺拔儒雅的師哥喬楚南,可是他即將成為另一個女子的丈夫,失去了楚南,今後她還可能歡笑、可能愉悅嗎?
「蘊菲,來!笑一個!」楚南費心的想逗笑她,「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老是這麼嘴上掛油瓶、兩眼淚汪汪的話,旁人看了說不定以為我是個小氣師哥,不給你壽桃吃,才把你惹哭了;又或者以為咱們倆為了搶壽桃吃,爭哭了呢!」
「噗哧——」蘊菲忍俊不住的笑了,嬌嗔著說:「人家早不是小孩子,誰會爭什麼壽桃嘛!」
「好了,你終於笑了。」楚南鬆了一口氣,「蘊菲,你該常常笑,你笑起來的樣子,真是——」
「真是怎麼樣?」
楚南怔怔望著仰著臉的蘊菲,陽光隔著竹林的間隙照在她的臉上,映得她的俏臉紅是紅、白是白,說不盡的嬌美可人,楚南的心底閃過一陣莫名的悸動,她這樣的柔美清麗,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純潔得彷彿清晨的朝露。
「師哥!你在看什麼?我的臉上有什麼不妥嗎?」
「啊!不是。」楚南慌亂的掩飾自己的失態,「是……是……那個、哦!對、對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跟我來!」
蘊菲跟著楚南來到映月湖畔,水面上泊著一艘小巧的畫舫,船上放置著香爐、茶具、竹榻、一隻古琴,還有筆墨紙硯等等,船艙入口還掛著一幅小小的對聯——碧漢泛彩舟,湖光入畫船。
「這是我向爹要的生日禮物,你看如何?」
「好極了!」蘊菲衷心讚歎地說,「日空碧水,泛舟湖面,水天一碧,悄然無聲,舉頭仰望遠山濃翠欲滴,舟意束則束,舟意西則西。叩舷而歌,心神飛越,可以悠然、樂而忘世,不負山明水秀。」
「我的心意就是如此!」楚南很高興的說,「蘊菲,你真是我的知音,無論什麼事,你總是最瞭解我的心意,這艘畫舫,我已經想好名字,就叫做【不負此舟】,你看如何?」
「嗯,不負此舟,不負此舟……」蘊菲心念一動,這是什麼意思?不負舟?也不負人嗎?她偷偷打量了一下楚南,他專心的欣賞著畫舫,蘊菲看不出他的心思。
「蘊菲,我們到船上去坐坐。」楚南邀請她。
上了船,才發現這艘船真的非常小,僅容兩人坐下而已。「師哥,這下子你得親自當船夫了。」
楚南一笑,並沒有動手划槳,蘊菲也明白今天他們不太可能丟下眾多拜壽的賓客,自在悠然的泛舟。
「我說過有一天,會親自帶你划小船,你還記得嗎?」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一年的中元花燈,楚南帶著蘊菲去看船燈,蘊菲看著胭脂河上五光閃耀的燈船,非常的羨慕,楚南就說有一天一定會為她做一艘漂亮的小船,只帶著她一個人游河。
蘊菲的記憶變得更加鮮明起來,她還記得,看完船燈之後沒多久,楚南開始上詩經的課程,他常常現學現賣,將剛學會的詩句背給蘊菲聽,有一首背得最久——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修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當時蘊菲和楚南都不太懂詩中的意思和境界,只是單純的喜歡吟頌的語調,後來楚南告訴她,說這是古代的越人船夫搖著船櫓擺盪在波水問,順口吟唱的故事詩歌。蘊菲當時似懂非懂的說:「師哥,我們就是船夫。」
楚南也同樣回憶起這段往事了,他忘不了聽見蘊菲說他和她是船夫時,心中湧起的千古知音之感,只有蘊菲最瞭解他的心思和想法,他們之間彷彿有著一道堅強的心靈聯繫,相知相契,深入於心,她是他永恆的知音。
這段記憶深深勾動了蘊菲內心的感情,難道她要如同千百年前那位可憐的越國女子,永遠將自己的思慕放在心底,遲遲不向戀人表白,徒留淒美的心曲供後人傳唱千百年之久嗎?
「師哥,」蘊菲鼓起最大的勇氣,撲入楚南的懷中,「我喜散你,一直以來就喜歡你。」
「蘊菲!」楚南大吃一驚,「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師哥,我在對你說出深藏在心底的話。」蘊菲抬起眼,楚楚可憐的凝視楚南,「我愛你!我不在乎你會娶誰做妻子,我只求你讓我當你的側室吧!不要選琴娘,好嗎?我只要永遠守在你身旁就夠了,我會依侍妾之禮服侍你和楊小姐,只要你在心底為我留下一個角落,哪怕是最偏遠、最微小的角落,那也夠了。我、我不想離開你!」
「蘊菲!」楚南臉色陡變,緊緊捉住蘊菲的雙肩,用力的搖晃著,「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不是胡說,這些都是我的真心話。我真的深深、深深的愛著你,我可以忍受當側室,只要不離開你的身邊,什麼委屈我都可以忍受。」
楚南臉上不但沒有半點高興的神情,反而鐵青得可怕,他推開蘊菲,冷靜的說:「我不可能讓你當側室的。蘊菲,我不明白,你怎麼會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楚南的話語彷彿有著千鈞力道,冷酷無情的將她打人無底的深淵,蘊菲眼中含著晶瑩的淚水,怯怯的問:「師哥,你一點都不愛我嗎?只是我在自作多情嗎?可是我明明在你的小書齋內,看見了我的畫像,如果你對我沒有半點感情,不可能會留著我的畫像,不是嗎?」
「你怎麼會這樣傻呢?蘊菲!」楚南輕聲的喊了一下,用力將蘊菲拉進懷中,密密的環抱著她,低下頭吻住蘊菲花瓣般的櫻唇,一股混合了灼熱、強烈、溫柔、甜蜜的波浪,蓋天鋪地而來,將楚南和蘊菲一起捲入一片太虛幻境中,日月星辰在他們的週遭閃爍光芒,教人心醉神馳、渾然忘我。
蘊菲緊偎在楚南的懷中,她的身子輕輕發顫,分不清是因為興奮還是害怕,或是過度緊張?楚南抱得更緊了些,兩人耳鬢廝磨、難分難捨。
「師哥,你會讓我留在你身邊嗎?」蘊菲充滿柔情的問,「我情願當側室,只要一生一世能守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