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岳盈
玉徽驚駭的抬起頭,一雙濃眉大眼訝異的看進她眼裡。此時的她,再無力做什麼,只覺得眼前一黑,軟倒在陌生人的懷裡。
一張猙獰的臉孔不斷在眼前擴張,她拚盡全力想要逃開那伸向自己的巨掌,卻不論怎麼逃都脫離不了巨掌的威脅。她看到對方邪惡的大嘴得逞的往兩旁咧開,越張越開,形成巨大的窟窿吞噬向她……「啊——」
淒厲的叫喊聲令人聽得頭皮發麻,而她不只頭皮麻,耳朵痛,甚至連喉嚨也疼啞了起來。直到一雙溫暖的手掌捉住她,緊跟著一陣劇烈的搖晃,她才猛然睜開眼,將一張憔悴擔憂的熟悉俊容看進眼裡。
她哇的一聲,像是見到最親的人似的撲進他懷裡。
兩人不曾有過如此的接近,但誰都沒有心情體會這份旖旎。對玉徽而言,亨泰的懷抱就像是個安全的港灣,可以保護她不再受到侵害,可以任她傾洩心裡的委屈和傷痛。
至於亨泰,更是將玉徽當成失而復得的珍寶,除了小心的攬她進懷中安慰,情緒亦激動的無法言語。
若不是他一時心軟,也不會害玉徽受到這樣的驚嚇,他真該死!
「沒事了,有我在這裡,誰都傷害不了你。」他用結實的雙臂緊緊抱住她,方正的下顎擱在她頭頂,語氣充滿愧疚和憐惜。
玉徽簌簌發抖,還為之前的那場噩夢餘悸猶存。雖然她情願那只是噩夢,卻清楚知道那是最真實不過的夢魘了。若不是亨泰溫暖的體熱源源不斷的包裹住她,她只怕要淹沒在那股自心底升起的寒顫了。
「沒事了,沒事了……」他柔聲哄著她,親吻著她的發安慰。這不合宜的舉止引來身後的孟富江不悅的輕咳,他這才不情願的放開她。
「不,不……」驚嚇過度的玉徽卻將他當成溺水時遇上的救命浮板般不願放開,亨泰只得伸手拍撫她的肩安撫,一邊還轉過頭對孟富江遞了個無辜的眼神。
「別害怕。這裡有好多人陪著你,不會再有人傷得了你了。」
「我殺了人,我……」
「崔鳳林沒死!」亨泰簡短的道,感覺到玉徽在聽到那名字時嬌軀瞬間變得僵硬,心裡生出一種殺人的衝動。「不過他再也傷不了你。他受了重傷,我們已將他囚禁起來。」
聽到「我們」這個字眼,玉徽抬起水氣飽滿的眼眸,疑惑的看進他深情溫暖的眼眸。
昏迷前的記憶在腦海裡升起,她撞進一名陌生男子懷中失去意識,原以為那人是崔鳳林的同黨,但照這情形看來,顯然不是。
亨泰抬起衣袖為她拭淚,神情無比溫柔。
「幸好來得及救你,不然我會終身遺憾。」
玉徽再度輕顫起來,她自幼受到相當嚴格的閨閣教育,想到自己清白的身軀受到惡人冒犯,難過得幾乎要死去,眼淚再度撲簌簌的落下。
見她再度掉淚,亨泰頓時慌了手腳,連忙道:「玉徽,你的果敢機智救了自己,這點你該高興才是。聖人都說,大德不逾矩,小節出入可以了。你依然是冰清玉潔,就算被……反正我不在乎,最重要的是你好好活著,讓我來得及告訴你——」
「嗯哼!」清喉嚨的聲音再度響起,亨泰知道孟富江又在嚴重警告他了,另外也擔心玉徽會鑽牛角尖,索性藉機把話岔開。
「玉徽,這次你我能安然脫險,全要感謝你的伯父孟老爺。先趕來救你的就是孟伯父的義子孟中行。若不是他仗義而為,先在秦淮河救了我,又快馬加鞭的趕來這裡營救你,只怕我們只能到黃泉路上作伴了。」
玉徽聽得臉色更加蒼白起來。怎麼,不只她遭到崔鳳林那惡人的魔手,亨泰也險些受他加害?她擔憂的看進他眼裡,亨泰深情的眸光像是在對她說現在沒事了,並示意她注意屋裡的其他人。
她粉頰迅速湧上一抹紅暈,越過他寬厚的肩膀看到房裡的另外兩名男子。一位是神情激動、目光慈和的長者,另一位赫然就是她昏迷前見到的陌生人。
從亨泰那裡知道兩人的身份,她又驚又羞的迅速從那雙給予她安全感的溫暖臂膀裡摔開,狼狽的以手遮住臉。
剛才那樣不顧廉恥的投進亨泰懷中,教旁人怎麼想呢?但憶及亨泰對她表現出的毫無保留情意,忐忑的心情微泛著一絲甜,他真的不在乎崔鳳林闖進她房裡意圖非禮她的事嗎?
「玉徽,你叫玉徽是不是?」孟富江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眼中淚光閃爍。「我是你大伯父孟富江呀,你爹有沒有提過我?」
玉徽移開手,同樣霧氣瀰漫的眼眸與孟富江淚眼相對,從那張剛毅的臉容上依稀看得到亡父的影子,一陣灼熱的潮流在胸臆間翻騰,她情不自禁的低喊出聲:「伯父。」
「孩子……」他擠開亨泰,將侄女緊抱在懷,嚎陶哭喊著,「伯父找得你好苦啊!」
亨泰從來沒見過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不禁有些怔住,隨即搖頭苦笑,聽見孟富江繼續道:「我回鄉時才知爹娘已過世,派人四處尋找你爸,好不容易找到他,得到的卻是他的死訊。我接著找你,又險些害了你,伯父真是太對不起你了……嗚……」
玉徽雖然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但仍出聲安慰,「伯父,您別難過。父親在世時,曾提過大伯父,說您年輕時和祖父爭吵,與商船出海,結果遇了事。家裡的人都以為您遭到不幸,祖墳上還有您的衣冠塚。」
「我看見了,我頁是太不孝,讓爹娘白髮人送黑髮人。幸好家中有你爹照料,可惜天妒英才,讓他那麼年輕就……」
「伯父,您別說了。」
孟富江知道自己惹起了侄女的傷心事,便沒再往下說,然而眼裡的兩泡淚卻停不下來。這時亨泰要小倩奉上香茗,又絞了幾條溫熱的手中讓大家擦臉,這才請孟富江的義子孟中行將情形說明。
話說孟中行來到如來禪寺,叫門半晌也沒人回應。急著救人的他,遂翻牆而人。一路往裡走,發現寺內鼾聲大作,無論他怎麼呼喊都沒半個人出面,直走到玉徽住的跨院,發現藍家的僕人全都睡得不省人事。他登堂入室,進入玉徽的廂房,睡在外側的丫鬟小倩同樣昏睡,急得他不暇思索的衝進裡測的房間,一道嬌弱的身影跌進他懷裡昏倒,那就是玉徽了。
他將她安置在小倩身邊,發現房內受傷的崔鳳林。他替他止住血,還拿了繩子綁住他,這才出來叫醒小倩,將玉徽移到另一間廂房安置。這時亨泰和孟富江趕到,叫醒寺裡的和尚,情形大致是如此。
聽完所有的經過後,玉徽不禁感激的向孟中行致謝。若不是他及時趕來,她還不知如何是好呢。崔鳳林雖受了傷,但以他的能耐說不定還有傷她的能力。
「我們該如何處置那傢伙呢?」孟中行問。
亨泰臉色凝重。在玉徽昏迷時,他已先去看過崔鳳林,質問他既然在他面前悔改,為什麼要突然出手加害他。只見崔鳳林那張沒有血色的臉容因疼痛而皺成一團,發出沒有溫度的淒涼笑聲。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
「我騙你?」他氣得全身發抖。「我楊亨泰豈是那種卑鄙小人!我是誠心誠意想幫助鶯鶯。」
崔鳳林沉默了一會兒,就在亨泰以為他不會開口說話時,他卻以一種寂涼的語調道:「我原本也是想相信你,可想到孟家的財富,想到有了那些後我就不必再看大伯父臉色,過那種需仰人鼻息的日子,可以當自己的主人!突然之間,你提供的小恩小惠就變得微不足道了。如果你沒有上到甲板,沒有給我下手的機會,我或許不會動那個念頭。可偏偏你上了甲板,偏偏這時候水面上起了風浪,偏偏你又腳步不穩的跌到護欄邊,我無法阻止心中的惡念……」
這麼說,該是他的錯,他給他機會害他的?!
亨泰聽了只覺得他強詞奪理,為自己的罪行找理由。不悅的重重哼了一聲。
「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鶯鶯心裡會怎麼想?你太傷她的心了!」
他淒涼的一笑,「你說得沒錯,她的確氣我。雖然在我的安撫下,暫時依我的安排離開應天府,可我感覺得到她的傷心。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
是呀,就算他現在後悔又有何用?大錯已然鑄成。
亨泰回過神來,將視線投向玉徽。
「玉徽,你想怎麼處置他?照理說應該報官——」
「不行!」孟富江斬釘截鐵的拒絕。「這事要是傳出去,對玉徽的名節有所損傷。
要是耶小子胡說八道……」
「但也不能放過他啊!他不但害了我,還想對玉徽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