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琴挑君心

第28頁 文 / 岳盈

    「他害你?」玉徽早就想問了。之前聽亨泰提起伯父在河裡救了他,此事似乎與他事前知曉崔鳳林的奸計有關,孟中行及時趕到如來禪寺顯然也是他所授意的,這其中有著什麼樣她不知道的離奇情節呢?

    「世子,之前你說得不清不楚,老夫也想好好請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面對眾人好奇的眼光,亨泰只好將自己落水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從在醉仙樓看到鶯鶯,接著上她的畫舫說起。

    從他嘴裡吐露出對鶯鶯歌聲的贊語,就像無形的鞭子劃過玉徽胸口,帶來一陣夾雜著莫名酸楚的奇異翻攪。她迷惘的注視他,聽他又說起同情鶯鶯處境,收她為妹的義舉。

    這表示他對鶯鶯並無男女私情,才會成全她嗎?可他的言行卻處處維護她,甚至在知道崔鳳林對她的計謀後,還為了鶯鶯原諒他,使得自己遭到崔鳳林的毒手。這點又怎麼說?

    雖然他對自身掉落河裡後的生死掙扎輕描淡寫的略過,可是在孟中行的補充下,玉徽還是知道他差點溺死的驚險過程,芳心為之絞疼,蒼白的小臉上滿佈驚悸和憂慮。

    「慶幸的是上天有眼,我們都能平安無事。」亨泰以一句結語,試著安撫玉徽的不安。

    「年輕人,話雖這麼說。但你以後千萬不可再隨便上人家的船,還喝得酩酊大醉了。」孟富江打趣道。

    「伯父教訓的是,亨泰受教了。」

    孟富江對他恭謹的態度,又頻喚他伯父雙眉深思。眼光機警的在他與侄女之間來回探詢,隨即恍然大悟。他好像說過玉徽是他的心上人嘛,怪不得會對他這麼有禮。

    「玉徽,對崔鳳林的處置你有何看法?」這件事顯然也同樣困擾著亨泰。他雖然恨不得殺了對方,但礙於自己的身份必須遵循法理而行,只是這樣做,又難免會損害到玉徽的閨譽了。

    玉徽沉吟不決,此時心情仍末平復,諸多煩亂的思緒在腦子裡糾結成一團,要她立刻作出決定,分明是強人所難。

    她看了一眼眾人希冀的表情,苦笑道:「可否等到為亡父、亡母做的法事結束後,再來決定?」

    第十章

    天一亮,亨泰便將崔鳳林帶走,孟富江則陪玉徽留在禪寺主持為父母亡魂祈福的法會。表面上她的生活十分規律、平靜,白天跟隨寺裡的師父誦經,夜裡則陪伴伯父閒話家常,然而一旦獨自上床,惱人的噩夢總不肯放過她,一再夢見崔鳳林醜惡的嘴臉,夢見他對她的碰觸;那令她作嘔的輕浮舉止,邪惡的眼神……一再在夢裡重現,化作夢魘攻擊她脆弱的靈魂,終至使她夜不成眠,膽戰心驚到天明。

    隔幾日憔悴的模樣便為孟富江洞悉,連忙要小倩進房陪她睡,自己則睡在外側房間,玉徽內心的不安總算逐漸舒解。

    然而,她是不再擔心崔鳳林了。心中卻有更深一層的疑慮。崔鳳林雖然沒有得逞,自己的清白卻如白布染塵,她有什麼臉再見亨泰?即使他表

    現得不在意,但那說不定只是為了安慰她,並非出自真心。他堂堂的安國公世子,應天府爭著想嫁他的名門閨秀不知凡幾,何必在意她這個失貞的女子?

    玉徽越想越難受,加上伯父一再希望她能隨他返回南洋,遂有拋下這一切的難堪遠走他鄉的打算。誰知從如來禪寺返回藍家,卻從織雲那裡聽見令她又驚又喜又猶疑的消息。

    織雲告訴她亨泰的失蹤,險些把應天府攪得大亂。

    那夜他的隨身小廝吉祥下船雇轎回到與主人分手的碼頭,卻找不到鶯鶯的畫舫,頓時將他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趕回安國公府裡也不見亨泰回來,連忙稟告安國公,並向衙門報了案。

    應天府知府哪敢怠慢,失蹤的可是尊貴的安國公,即刻差遣衙役沿著秦淮河兩岸搜尋,及至亨泰安然返府,搜索行動才告結束。

    亨泰並沒有把自己遭崔鳳林所害的事全盤托出,他休養了一天,立刻稟明父母希望娶玉徽為妻。織雲便是從未婚夫晏南那裡聽來這消息的。

    「晏南說,楊亨泰告訴安國公夫婦,你已與伯父相認,等你從寺裡回來,再與你伯父商量是要向他提親好,還是上咱們藍家提親好呢。照理說,該是向你伯父提親,可藍家也教養你三年,這邊的禮數不能少。但照我說啊,他只需要向你提親即可,其他都是小事。」

    玉徽聽後心情複雜,瞪著表妹天真的笑容不知如何回應。

    織雲一點都不明白她的心情,直朝她俏皮的眨眼道:「我就說一等你從如來禪寺回來,楊亨泰就會上門提親,果然被我說中了吧!」

    「那又如何?」她憂悒的微扯嘴角,「我不會嫁他的。」

    「什麼?!」織雲驚愕的睜圓眼。

    她幽怨的看了表妹一眼,對她的純真無邪微感嫉妒,低聲道:「我答應伯父隨他返回南洋。」

    「琴姊姊,你是在跟我說笑吧!」她慌張的提高聲音。「你明明很喜歡楊亨泰的,為什麼答應你伯父?是不是他逼你?」

    「不是的。」

    「那究竟為什麼?」

    玉徽噤口不語,有生以來頭一次沒辦法對表妹啟齒。那是她的奇恥大辱,連知情的小倩都懂得三緘其口,不敢透露給外人知道。她雖與織雲情同手足,也知道她只會心疼她,不會因此瞧不起她,然而有些事情就是痛得沒辦法對人說,即使是最親愛的姊妹也一樣。

    一滴露珠似的淚水自眼眶滾落,織雲看她傷心的直落淚,慌得不敢再問。

    玉徽以為事情該就這樣結束,誰知在她回到藍家的第三天,鶯鶯前來拜訪,將她不欲人知的傷心給揭露。

    那日她原本無意見她,可鶯鶯說她若不肯相見,便在藍家大門長跪不起。玉徽當然不能讓她這麼做。如來禪寺發生的事,除了貼身丫鬟小倩知曉外,隨行伺候的藍家僕人應該不知情,為了不讓姨母起疑,只得不情願的接受她的威脅,請她到房裡相見。

    玉徽得承認鶯鶯給她的印象十分好,一身淡雅妝束的她不見一絲風塵味,五官秀麗,舉止言談頗有大家閨秀風範。

    她們禮貌的寒暄,等小倩在她的示意下奉茶退出後,鶯鶯突然跪在她身前,玉徽連忙起身迴避。

    「柳姑娘快起身,你這樣做是折煞我了!」

    「鶯鶯知道鳳林所為不值得原諒,但還是求小姐給他一個自新的機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玉徽一聽到那名字仍覺得餘悸猶存,心裡頓生厭惡。

    「孟小姐知道的。」那雙深秀美麗的眼充滿哀懇。

    「我與他沒有關係,你求錯人了。」

    「怎麼可能?」鶯鶯急了起來。「孟小姐不要誆我了!我在應天府外的小鎮等了數日都沒他消息,遺人進城打聽,他也不在家中。後來知曉世子仍在人世,便知鳳林自食惡果。我思而想後,明知自己沒臉見人,仍然厚顏的去求世子。」

    玉徽記得亨泰提過,崔鳳林下手加害他時,鶯鶯在現場親眼目睹。既然這樣,她怎麼還願意為個冷血的殺人兇手四處奔走,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安國公府裡的人有可能拿她當成共犯呀!

    「崔鳳林的所作所為人神共憤,你為什麼還要護著他?」她不明白的問。

    鶯鶯臉上一陣慼然,泫然飲泣道:「感情的事實不足與外人道。我知道他壞,清楚他不值得我這麼做,但我就是沒辦法不理他。況且,他向來對我極好,我又怎能在他最危急的關頭不管他呢?」

    玉徽沉默不語,鶯鶯眼裡的淚光像傳說中的鮫人淚,每一顆都彷彿凝結成珍珠。那是人世間最難得的真情呀,崔鳳林何德何能讓這般重情重義的女子傾心相愛?

    「柳姑娘,你既然見過世子,就該知道這件事我幫不上忙。」

    「不,你行的!」她著急的道。「我去謁見世子時,他雖沒有為那夜發生的事氣我,卻不肯原諒鳳林。他說。他可以不計較鳳林將他推落河裡的事,卻不能諒解他在如來禪寺對孟小姐的冒犯。他還說,鳳林此舉已讓孟小姐飽受驚嚇,他正在等小姐心情平復下來後決定該如何處置。」

    「他這麼說?」玉徽芳心震動著。他可以不計較崔鳳林下手害他,卻無法不追究崔鳳林對她的冒犯?這表示什麼?他將她視為比自己生命更重要嗎?

    她無法再往下想,只覺得眼裡盈滿水氣,於是將頭轉開。

    「孟小姐,我求你,只要你肯原諒鳳林對你的冒犯,世子會放過他的。」玉徽無力的坐倒在椅上,體內似乎有某種東西在掙扎。她試著集中思緒卻徒勞無功,覺得自己像被困在某處,不管怎麼努力都走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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