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岳盈
注視著那張純真可人的嬌顏,亨泰還真是氣不起來。他搖搖頭,不自覺的揚起唇角,笑看向她與晏南。
「我可不敢生你的氣,不然有人饒不過我喔。」
織雲臉一紅,避開他打趣的眼光,甜甜一笑。
「之前陶大哥還一直說你不會這麼容易相信,可我看你人倒頂好的,我一說你就信了。」
「我這麼好也沒用呀,你心裡只有我表哥。」
他語氣裡的沮喪讓人好不忍心,織雲連忙安慰他。「你別這麼說。我跟你是不同類的人,你不可能真的喜歡我。」
是嗎?亨泰不確定的想。就算織雲不精琴藝,她還是位很可愛的少女。他看進她純真無心機的眼眸,心裡更清楚的是她的可愛仍不足以填滿他的心。就像她說的,他們是不同類的人,情熱時什麼都無所謂,但日子一久,他能忍受一個與他話不投機的妻子嗎?「對,一個是魚,一個是鳥,不同類、不同類!」晏南連聲附和。
「魚?鳥?」織雲茫然的注視心上人,語氣嬌嗔。「誰是魚?誰是鳥?你又是什麼?」
「我跟你同類呀。你是什麼,我就是什麼。」晏南笑咪咪的伸手抱她,被她機靈的躲開。
「厚臉皮!」她似笑非笑的啐道。
「我跟你同類,我厚臉皮,你的臉皮薄得了嗎?」他取笑道。
織雲白他一眼,知道自己鬥不過他那張利嘴,氣嘟嘟的道:「不理你了,我要去聽琴姊姊撫琴。」
「我也去吧。」
「你不留下來陪伴世子嗎?」她美眸朝亨泰方向溜了過去。
「他才不需要我陪呢!」晏南不怎麼感興趣的迅速看了表弟一眼,令亨泰氣悶了起來他怎能讓晏南這麼稱心如意?他打碎了他的夢,他也不能讓他太好過呀!
「我跟你們去。」他毅然下定決心,在晏南不悅的怒瞪下,要吉祥替他穿好鞋子,搖搖晃晃的起身。「表哥,扶我一下吧。」
晏南不悅的走過去找他,看到亨泰遞過來的頑皮眼神時,心裡更是氣得牙癢癢。他是存心搗蛋嘛。
就這樣一行人走到室外,迎面而來的晚霞照得亨泰眼睛微微刺疼,恍惚間依稀聞見琴聲悠揚,心情也跟著飛舞了起來。
亨泰等人走在曲折的迴廊上,儘管夕陽尚未完全落下,藍家的侍僕已點亮水晶玻璃制的各色風燈。
離迴廊盡頭的廳堂還有段距離,恰似擲細珠於玉盤土、又如淙淙流水聲的琴韻遠遠飄來,隨著聲聲入耳,亨泰但覺萬事遠離心中,殘餘的醉意也被琴音消除,全身一陣清***
暢和悅。
他滿足的輕歎一聲,知道琴聲定然是出自玉徽指下。想像著她優美修長的玉指如天女般在琴弦上舞蹈著,一時間心神俱醉。
這時忽然飄來笛聲,悠揚纖巧的聲韻應和著琴音,亨泰腦中有短暫的空白,並不是笛聲的加入突兀,也不是技巧拙劣,而是他完全沒料到會有人和玉徽合奏,即使有人合奏,那人也一定是他呀,只有他才有資格跟她……這個意念一進入腦中,亨泰微怔了一下,俊挺的英眉隨即蹙起。他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為何他會認定只有自己有資格和玉徽合奏?
來不及做更深入的思考,織雲已帶著他們來到廳門口。當玉徽身邊一名正在吹笛的青年進入亨泰視線裡,他只覺得全身毛髮箕張,一股敵意沒來由的反射出來。
彷彿察覺到他的敵視,那名一邊深情凝視玉徽,一邊吹笛的男子,將目光轉向亨泰,清秀溫文的眉宇困擾的軒起,跟他大眼瞪小眼。
琴聲夏然,笛聲消歇,熱烈的掌聲跟著響起,將兩人間劍拔弩張的緊繃情緒跟著打散。
玉徽朝眾人微笑致謝,晶瑩的美陰謀投向仍站在門口的亨泰,像有無數的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藍家人沒給她會說話的眼睛說明白的機會,很快上前圍住亨泰,熱烈的問候。
他冷淡卻不失禮貌的應酬著,技巧性的帶著眾人來到玉徽面前,薄抿的丹唇漾開一朵優美笑花。
「再次聽到孟小姐的琴聲,亨泰真是不枉此行。」他溫柔的聲音低沉和悅得令人心醉,以至於他接下來銳利的目光讓玉徽措手不及。
「這位兄台的笛子吹得好,不知怎麼稱呼?」
他這話雖是問著她身邊的青年,目光卻沒有從她臉上移開,玉徽不解的眨了一下眼,緊張的抿了抿唇。
「在下崔鳳林。久聞世子精通樂曲,這點微技算是獻醜了。」
亨泰眄了他一眼,對這人不卑不亢的回答印象深刻。他朝他勾起唇角,然而笑意並沒有直達眼底,冷冷的道:「獻醜倒未必,就是和孟小姐的琴聲不太合。你叫崔鳳林,不是藍家人嘛!」
這話一出,現場的氣氛顯得有些僵硬,織雲直腸子的說:「崔公子是我大嫂的堂弟。
我覺得他的笛子吹得不錯。」
她納悶的瞧著亨泰,他給她的印象雖是出身富貴,卻從未自恃身份壓過誰,怎麼對崔鳳林卻擺出一副高傲凌人的氣勢?
只有晏南瞭解他的表弟,其實很容易明白,亨泰之所以表現得傲慢不講理,不過是男人察覺到竟有人膽敢覬覦他的女人時會有的反應。
「在下倒要請教了,世子所謂的不大合是什麼意思?」崔鳳林臉上的笑容不減,眼神卻銳利了不少。
亨泰眉心間的皺折蹙得更深,沒想到崔鳳林這麼難以對付,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一眼。
只見他相貌清秀,若不是鬍鬚刮淨的下頷顯得剛毅,一雙眼睛諱莫如深,加上體格結實,或許會失之溫文而顯得娘娘腔。
他慢吞吞的回答,「孟小姐彈的這首『永遇樂』雖是充滿節慶歡樂的曲調,但沉穩而不失喧鬧,你嘹亮的笛音一加入,或許增加了熱鬧,卻破壞了曲調裡的沉穩,而顯得吵鬧。」
崔鳳林雖覺得他這話失之主觀,卻找不出話來辯駁。再看周圍的門外漢頻頻點頭,也就不加辯解的微微一哂。
「承教了。」
「哪裡。」亨泰虛應一聲,將目光重新投在玉徽臉上。
他灼熱的眼光裡有種動人心魄的灼烈,看得她耳根發熱,羞郝的低垂下頭,心頭小鹿亂跳,胡亂猜想著他目光裡的含意。
「亨泰,你不是想聽孟小姐彈琴嗎?你這樣呆呆瞪著人家,瞪得孟小姐都不好意思了,要她怎麼為你彈琴?」晏南以打趣的語氣提醒他,亨泰頓時臉頰一熱。
「在下失禮了。」他清了清喉嚨,不太自然的道。「我是專程來聽你——」警覺到失言,他突兀地停住,面對藍家人恍然大悟的目光,更覺難堪。
玉徽則是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心跳如擂鼓。一方面懊惱他出言魯莽,一方面又覺得他坦承為她而來很可愛,心頭霎時甜郁如飲了蜂漿,既驚又喜。
「我是說……我本來喝醉了,一聽藍小姐說你要彈琴,立刻著了鞋趕來。不曉得你願不願意為我再撫一曲?」亨泰急智的為自己找台階下。
原來是為了她的琴,玉徽感到有些失望。但一思及他說的「立刻」,顯見他心情急迫,臉上便恢復一抹笑意,抬起眼看進那雙滿是懇求的眼眸。
「你願意為我,只為我嗎?」
那微帶沙啞的嗓音,深幽多情的眼眸,令她敏感的神經起了一陣奇異的麻癢。她努力鎮定住自己,穩住急速的心跳,矜持的微點了一下頭。
「可不可以彈那日我在如來禪寺聽到的琴曲?」
「『坐愁』一曲太過憂傷,不適合今日的氣氛。不如我為世子撫奏『淥水』。」她言詞懇切溫柔,又說得條條是理,亨泰哪有不答應之理,趕忙點頭。
「淥水」與玉徽在如來禪寺裡演奏的「坐愁」,及當日於安國公府撫弄的「游春」,相傳同為蔡邕所做的五弄之一,今人識譜者極少。五曲中除了「游春」和「淥水」曲調愉悅熱情外,其他三曲都與愁緒有關。今天是織雲大伯的壽辰,玉徽於情於理都該演奏較具喜氣的曲調。
她看了一眼亨泰,隨即屏氣凝神,玉指輕佻琴弦,明媚妍麗的琴音琮琤洩出。亨泰早在藍家人的熱情招待下,坐在一張錦墩上,但覺夜風如水溫柔,月光皎潔似霜,眼前彷彿有一池荷花、白蘋,旖旎風光今人忘歸,直到曲終仍覺梟梟餘音不絕如縷。
「好呀,妙呀,鳳林今天算是開了耳界!」
突如其來的叫嚷聲破壞了亨泰像剛作了場美夢似的好心情,惱怒的看向對方。這傢伙叫什麼好呀!玉徽是為他彈奏的,干他什麼事?
崔鳳林卻像是全然沒意識到他眼中的怒火,唇角上揚的弧度蕩得更高,清俊的臉容滿是歡喜,搖頭晃腦的吟道:「淥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蘋。荷花嬌欲語,愁殺盪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