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梵朵
當然看過!你跟芙影的來生再聚不就是嗎?素練硬是吞下到嘴邊的話,直直地望著俞驥。
「別不服氣,我大你十歲,看過的現實比你作過的夢要多得多呢!」
可憐的俞驥!話說得滄桑淒涼。素練不禁心頭一揪,天生的慈悲心又汩汩不停。
車子約莫十幾分鐘的光景,便開進了市鎮裡,對俞驥而言,這的確是嶄新的體驗,因為三十六歲的他,是很少大清早出外吃早點,而且還是素練特別推薦的油條、醬菜、白稀飯等中式口味。
「你都吃這些嗎?」俞驥看著眼前的清粥小菜。
「常常,」素練吹著碗內的熱稀飯,「我喜歡清淡的食物,讓你的腸胃吃得飽又沒有負擔。」
「是嗎?」一向是西式口味的俞驥心裡是不敢恭維,但又不想壞了她的一片心意,因此只得順著她,喝了粥配著醬瓜。
最俊,俞嗅總共吃了三碗粥才被素練拖著走!
「一定是剛才運動遇後的關係。」俞驥被自己的食量給嚇了一跳。
但,那清粥喝起來真是爽口,連各式小菜都不油不膩,和西式的奶油、乳酪等是完全不同的享受。
吃飽的俞驥顯得輕鬆而滿足。
「哈啾——」素練冷不防地打了一記噴嚏。
「唉呀!忘了我們衣服還是濕的呢!」俞驥有些擔心地看著素練,忽而想起什麼似地拉著她,走向對街的一家小服飾店。
「先生、太太,看看喔!一套才三百九。」服飾店裡的中年婦女熱切地招呼著。「我不是太太啦——」素練有點困窘。
「沒關係,我這裡也有賣情人裝啦!百分之百純棉的喔!」
「拿最好的兩套過來。」俞驥開口吩咐著。
「這——可以嗎?」俞驥接過老闆娘手中的衣服,徵詢著素練的意見。
「這套質料真的很好,款式也大方,不過價錢就不只是三百九而已,一分錢一分貨嘛。」
沒一會兒的工夫,俞驥和素練都換上同色同款的白底繡藍樣的運動套裝。
「哇!真是郎才女貌,有夫妻臉喲!」老闆娘為自己輕易賣出的高級衣服加點驚歎!
「多少錢?有沒有刷卡?」俞驥掏出皮夾。
「刷卡?!?!先生,我們這鄉下地方沒有刷卡啦!何況才一千多塊而已!」老闆娘為難地解釋著。
「才一千多塊引這兩套總共才——」
抽出兩張鈔票,俞驥要老闆娘別找了,便拉著素練匆匆地離開了。
「有什麼不對嗎?」素練奇怪地問道。
「真是抱歉!沒買到好一點的衣服讓你穿上。」就俞驥的感覺是沒面子加三級,光是他西裝上的一顆袖扣都不止一千多塊了,更何況是買來送女孩子的東西?連他不甚喜歡的邢雪莉,他都可以闊氣地買套珠寶煉子送給她,而今天他卻送了一套廉價的衣裳給特別的她,俞驥有說不出的沮喪。
「不會呀!我覺得挺好的。」素練摸著身上的衣料笑著。
「改天,我再送你一副歐洲新款的項煉。」
「為什麼?!」
「感謝你陪我吃早餐哪!」
「哦——」素練笑得瞇起眼睛,「你這個人真是計較,哪有朋友間還禮數這麼隆重周到,再說,你送我項煉做什麼?我可是一黠興趣都沒有。」
「這世上哪有不愛珠寶的女人引」俞驥不相信地瞅了素練一眼。
「這世上還有很多你無法用錢衡量的東西呢!」素練看著她,以溫厚寬容的眼光。「是嗎?例如——」
「例如,快樂、愛情。」
素練的話,一直到深夜時分還刺痛著俞驥的心。
快樂是什麼?愛情又是什麼?他空有幾百億的身價卻始終沒有看過這些抽像的真實面目。
直到今天,那一場水漂兒之戰、那一口清淡的粥品、甚至讓他丟臉的那套廉價運動衣,在在都給了他前所未有的觸動與興奮。但,怎麼可能引收買他的不該是這些不起眼的東西。
那又是什麼?俞驥還是沒有勇氣承認,這一切全是因為有著素練的精神在那裡。
俞家的宴會是二天舉辦一次,因此,素練並沒有太多閒暇時間可以自行支配。
同俞驥出遊的隔天,素練便又回到了度假村內,準備著另一場的派對。只是此刻的她,心事更多了。
「怎麼不多休息一天?不是明晚才需要這些嗎?」俞驥不知何時走到廳內,低沉的嗓音中有著難得出現的溫柔。
「是你?!」素練的沉思倏地打散一地,沒個注意竟被手上玫瑰的刺扎得跳了起來,「哎呀——」
「有沒有怎樣?!」俞驥一驚,立刻蹲下去抓住她的手指瞧個仔細。
「不要緊,我習慣了。」在俞驥握著她的那一刻,素練的手竟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一下。
「都流血了,怎麼會不要緊?!」俞驥感覺到這刺似乎是扎進他的心,「不要搞這些東西了,管它什麼鬼派對。」
「我不能臨陣退縮呀!」素練說著。
「放心!你不必賠償違約金,這一切我替你擔待就行了。」俞驥還是習慣地先想到這個層面。
「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麼?」
素練輕輕地抽出讓俞驥握著的手,有些心虛、有些落寞地望著前方的玫瑰花叢,說:「因為——我們是朋友,我希望能為你盡點心意。」
沉寂的空氣中,僅聽得見彼此的呼吸。不知是感動,還是另有隱情,俞驥的神情中有看不懂的迷離。
「你希望——我能在你親手佈置的鮮花下,找到妻子?」他的語氣沉穩平靜。
「嗯——」素練點頭代替了回答。
是嗎?這真是我希望的嗎?素練不敢多想,只更以忙碌的動作來掩飾心中莫名的感傷。俞驥沉默了半晌,才恢復自然的情緒說著:「我來幫你吧!」
就這樣,兩人便默默地摘著前天晚上的玫瑰花,其中有的盛開、有的卻已漸自凋零。「同樣是花,卻是不同際遇。」素練把枯萎的丟進垃圾袋,把新鮮的重新包裝起來,準備放置在飯店的各個角落。
「不是不同,只是早晚而已。」俞驥的話說得更慘淡。
「要不要留一束在房間裡?」素練遞著最茂盛美麗的一束黃玫瑰到俞驥的眼前。
「你不知道黃玫瑰是代表著分離嗎?」俞驥接了過來,心中若有所思地問著。
「是啊!分離——」素練雙眼迷濛地看著俞驥,「我希望你真能和你心底的憂傷永遠分離。」
「我這是千年老垢,沒那麼容易。」俞驥又是那似笑非笑地嘲弄神情,然後便不再多言地轉身離去。
「是啊!一束黃色玫瑰怎會敵得過芙影留給他的傷痕呢?」拈著花辦的手背,滴落了一顆素練心疼的淚。
這一夜,俞驥又失眠了。
他又再次佇立在可遠眺芙蓉坊的窗前,「我該把你放在哪裡?」他喃喃自語著。
她不是邢雪莉、也不是汪燕妮,她不要她們追求的身份地位,也不屑她們覬覦的財富權勢,凡是他俞驥給得起的,她全不看在眼裡。
更難堪的是——她僅僅要求的,卻是萬貫家財的他送不起、扛不動的東西。
他沒有她要的愛情,他達不到她渴望的真心,最重要的是他承受不了她可能對他失望的背離。
俞驥發現自己像塊玻璃,在素練溫婉率性的笑容中小心翼翼地捧著自己,怕是一個閃失碎成殘片一地,屆時,竟是自己在素練心目中的地位破碎,而這是一向孤傲不羈的他,不可思議的轉變。
度假村內的派對仍以一星期兩次的頻率持續著,而離一個月的期限只剩兩個星期了。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從兩個星期前的那天清晨起,素練和俞驥便有默契地「經常」碰在一起,然後順便爬山慢跑、溪邊徜徉,接著又上小鎮填飽肚子、逛逛市場。誰都沒有說出約定,但誰都沒有錯失過清晨的這段「偶遇」。
這天,素練拉著俞驥,說是要他嘗嘗台灣夏季的珍品——刨冰。
「擔心有什麼用。我的公司又不賣弓箭!」俞驥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啖著那雪白似山的冰口叩。
「跟賣弓箭有什麼關係?」素練剛要入口的清涼,一下子停在嘴邊。
「愛神邱比特的箭哪!」俞驥的幽默不是裝出來的,只要是跟素練在一塊兒,他就有無需偽裝的輕鬆自在。
「哎呀!我是說正經的。」素練白了他一眼。
「小朋友——」不知何時,俞驥就常這樣叫她了,「大好時光請別再提這些令人倒胃口的事好嗎?」
素練被俞驥的話逗得笑起來,說:「遵命!」
「乖!這樣才對嘛!」俞驥自然地伸出手,摸著素練的頭,一副寵愛的模樣。
造成了他們倆相處的模式,不談風花雪月、不談感性話題,他們彼此退守一步,在模糊不清的疆界上築起一道牆,重新以更清淡、更明朗的友誼來彌補內心無法達成的渴望。
「小朋友,今晚你又準備了什麼情境來助我一臂之力呀?」開著車的俞驥,專注的眼神中有著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