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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我不覺得這種事有趣,老婆。放我下去。」

    「我以為你要喝一杯呢。」

    「我警告妳」

    「誰──妻子的我,還是女巫的我?」

    他瞇起眼睛。

    「這是妻子」她使那杯子緩緩朝他面前移動,然後往上往上,直到它在他的頭頂上。「而這個」她彈一下中指,杯子在他頭上翻轉。「則是」

    「女巫!」他嘶聲說道,白蘭地酒從他發間淌下他脹紅的雙頰。

    「是的,我正是,而現在你也得到你的白蘭地啦。」她動動右手的手指。「你想吐癩蝦蟆還是長疣呢?」

    他一臉濕淋淋的表情在說著:「妳不敢的。」

    她對他報以最甜蜜的微笑。「告訴我你為什麼娶我。」

    「我要知道就好了!」

    「我認為你完全知道你為什麼娶我,是你那頑固的英格蘭自尊不讓你承認罷了。」

    「放我下去。」

    她搖頭。

    「現在,老婆。」

    「說出來,亞力,只要說出來就好!」

    「放我下去。」

    她要求知道事實,心裡卻想要他說他在乎。她感到淚水在灼燒她的眼睛,感覺空虛的黑洞開始在吞沒她。挫敗地歎息著,她緩緩放下手臂直到他在她前方數呎站定。

    「該死,女人!我是貝爾摩公爵──」

    「噢,這我會不知道嗎?沒有任何認識你的人會懷疑你是誰或你的身份。」

    「那見鬼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對它下了許多工夫,亞力。相信我,每個人都知道你是貝爾摩公爵的。」

    他轉身要走開。

    「懦夫。」她低聲道。

    他打住腳步並緩緩轉過身來,他的臉是一張發紅、憤怒的面具。「妳要知道我為什麼娶妳嗎?好,我告訴妳。是因為茱莉私奔了,該死!她愚弄了我!而我拒絕被任何人愚弄。」他大步邁向門口,轉身直視著她。「我娶妳是因為我需要一個妻子,而妳正好在場,樂意而且方便。」

    她好一會兒才找到她的聲音。「亞力!」

    他在門口停住並轉身,臉色就和他的心一樣硬如頑石。

    「你拒絕被愚弄,但你卻愚弄了我。你明知故犯地利用我,對不對?」

    罪惡感在他眼中一閃而過,下一刻他關上了門。她已得到她的答案。

    第二十一章

    貝爾摩莊園的屋頂上,一陣風拍打著喜兒的裙襬,她走向南邊的角落。上劇院不過是一星期前的事,然而感覺卻像是過了一個月。看戲後第二天早晨在罕見的二月陽光中到來,波莉拿著一個早餐餐盤、一瓶頭痛藥粉和公爵閣下命令她看早報的消息來喚醒她。報紙上被圈起來的是,一篇有關前一夜「馬克白」劇中令人歎為觀止的舞台特殊效果的報導。似乎是沒人承認此一驚喜乃出自其手筆,直到王子宣佈要獎賞那個如此富創意的人。結果至少有十五個人出現領賞。

    她折好報紙、喝下頭痛藥,並且無精打采地任波莉為她穿上旅行裝。大約一小時後,他們離開了倫敦──喜兒、波莉和「西寶」坐馬車,公爵則騎新購自艾爵士的駿馬。舞會之前,亞力曾答應要帶傅比和約翰回貝爾摩莊園,在那裡有很多工作可做,傅比自然可以做比較不會惹出麻煩的事。

    話說回來,喜兒倒挺想有個麻煩來打破她丈夫冰冷的藩籬。他只在必要時開口說話,通常是下一個毋需回答──他也不等人回答──的命令。到家後,除了隔著六十呎的長桌遙望的晚餐時間外,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交集。他離家兩天到狩獵小屋去加入理查與尼爾,無事可做的她只得獨自在花園裡或屋頂上消磨時光。

    她倚著欄柱往下眺望,記起了華太太接納那兩個奇怪的僕人的情景。她根本談不上歡迎他們,但話說回來,她也沒歡迎喜兒來到貝爾摩莊園。不過亞力一表明要為他們兩人安排工作,管家便明智地收斂了不喜歡他們的態度。但是她對喜兒的輕視則一如往常。

    約翰低沉的聲音自底下廚房後面的小徑飄了上來。他站在一小群僕人中間,正在指揮擴建一個菜園。

    她的視線轉向其前僕人。兩個廚房女僕正隨著加勒比小曲拎起裙襬沿著一排新翻的土跳舞,其它人則按著節拍鋤草。廚房門在詛咒聲中砰然開了又關,喜兒瞥見一抹白影。「西寶」跑過後院,直接朝牠最近的獵物──一條長長的黑辮子──跑去。約翰八成是感覺到了牠的出現,因為他將歌詞改成有關鼬鼠燉肉的描述。「西寶」立即轉個大彎追馬廄裡的貓兒去了,每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聽著約翰又唱起一支新曲子,她不禁渴望地望著下面進行的活動。她在這上面看著他們挖土、聊天、大笑並享受這晴朗的好天氣,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覺得自己就像個被迫在一個上鎖的窗外看著色彩繽紛的聖誕樹的孩子一樣。

    奇怪──但也哀傷──的是,她竟在她的僕人身上得到比她丈夫更多的友誼。她雙臂擱在欄杆上並歎口氣,心想不知要多久她才會停止愛那個男人,顯然是要比愛上他久得多了。為了不發瘋起見,她決定她唯一的選擇便是征服她愚蠢的心,既然她無法征服亞力的。

    她真希望她的法術能治療破碎的心,要是她的手指一彈便能對一切都不在乎就好了。但她的法力尚不足以使出愛的咒語,要使一顆心還原那就更別提了。昨天她試了一下,結果卻是使音樂室裡的丘比特大理石雕像裂了一條縫。那個她還沒想到補救的辦法,不過她終究設法把當時在房內飄浮著的數百顆鮮紅的、破碎的心弄走了。

    於是今天──像其它天一樣──她又一個人躲到屋頂上來。身為位尊權高的貝爾摩公爵夫人,她卻必須在應該是她的家的地方躲起來。這實在太不對勁了。

    她歎息著,以手支頤地站在那裡許久。約翰美妙低沉的歌聲漸漸地使她的頭開始搖擺,手指也跟著打拍子。溫暖的陽光與僕人們的笑語使她思考著她的處境,並且作了一個決定。從這一刻起她不再試著作公爵夫人,因為她並不喜歡自己這種樣子,她要作她自己,只是喜兒。

    她望著下面並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然後帶著新的決心下樓。十分鐘後,她已經蹲在新翻過的土間種著防風草,並且幾天來第一次真正開懷地笑著。

    在泥土與令人精神為之一振的歡聲笑語中度過兩小時後,她站起來,手插在後臀審視著菜園。望著一攏攏播好各種蔬菜籽的菜圃,她不禁微笑起來。大自然也是有魔法的。氣息芬郁的泥土滋養萬物,溫煦的陽光普照大地。辛勤工作的感覺真好,她想道,拂開流著汗的臉上一綹髮絲。

    在髒污、發縐的裙襬擺上抹抹手,她哼著小曲、腳步輕快地繞過一個角落,但是一部隆隆駛來、由兩頭公牛拉著的馬車使她慢下腳步。作漁人打扮的駕車者將車沿著車道駛到她附近停下。

    「這裡是貝爾摩莊園嗎?」

    她點點頭,再次用沾了泥土的手撥開頭髮。

    「我有件東西要交給貝爾摩公爵。」他用拇指指向馬車後面。

    「我相信送貨是在後門那邊。」她微笑地解釋道。

    「這個可不行,是給他本人的。」

    「公爵不在,但我就是公爵夫人。」

    他頭往後縮睨視著她,然後嘲弄似地說道:「那我就是喬治國王陛下。」

    喜兒低頭看看她沾了泥塊的衣裳和鞋,明白這人懷疑她的身份是有原因的。

    她笑起來。「我可沒說我看起來像呢,我剛在菜園裡忙完。來,請跟我來吧。」她大步走上前門台階,駕車人狐疑地跟在她後面。大門打開,開門的韓森朝她行個禮。「夫人。」

    她聽見老人驚訝的抽氣聲,然後叨念著什麼奇怪的一代跟著她走進畫室,他的帽子突然尊敬地握在手中。她迅速地在衣服上擦擦手後坐下來。「現在,你帶了什麼要給我丈夫?」

    站著的他愕然瞪著這華麗的房間好半晌,目光自一隻金花瓶、鑽石窗框移向天花板上的壁畫,嘴大張著。這麼說來,她並不是唯一的一個。她清清喉嚨,這才回過神的他慌忙從外套口袋摸出一個發縐的信封並交給她。

    她拆了信並閱讀。她有些驚愕地抬頭看向他。「這上面說明了我丈夫在甘洛尼先生故世後,將成為這個叫提文的人的監護人。」

    「正是,他是兩天前死的。」

    她沉吟好一會兒,說道:「我丈夫已離家數日,不過我可以派人請他回來。現在是誰在照顧提文?」

    那人指指他自己。「他就在車上。」

    喜兒跳了起來,因聽說一個可憐的孩子被留在一輛載滿破傢俱和其它雜物的木板車上面而驚駭不已。「我們把一個孩子單獨留在那外面?」她一面往外衝,一面回頭說道,不一會兒便提著裙襬跑下前門台階到車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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