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狼牙!」最頑強的女巫站開好幾呎,繼續假裝往鍋裡丟東西。
一聲比雷聲更響亮的狼嗥在劇院的大梁間迴響著。亞力倏地轉頭看向他妻子,只見她一副無辜的表情,雙手握在腿上並瞇眼直視著舞台。
亞力轉回舞台,馬克白上場說道:「啊,妳們這些陰險、兇惡、午夜的巫婆!」那演員走了兩步,突然腳下一滑跌個狗吃屎。觀眾們齊聲驚呼,亞力抓住她的手捏緊。「停止。」
她朝他露出一個假笑。「停止什麼?」
「妳知道是什麼。」
馬克白設法站起來喊道:「縱然妳們解開風囊去打擊──」
喜兒咳一聲,一陣風掃過舞台使得所有的演員都不得不抓住那個大鍋。假髮紛紛脫落,戲服貼在他們身上,小道具像風中的落葉般旋轉。
「我說停止!」亞力咬緊牙關說道。
風突地停了。
「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說道。
馬克白用力一扯他的戲服並把假髮壓回頭上。他站得筆直,雙臂向上伸說道:「縱然堡壘坍倒──」
他背後的佈景砰然塌在地上,掀起一陣灰塵。觀眾開始笑起來。
亞力抓住她時,馬克白正好喃喃念完他的台詞,擔心地朝左右張望。
一個女巫大聲說道:「倒進母豬的血!」他感覺喜兒動了動,然後格格笑了起來,他不覺看向舞台。三隻豬搖搖晃晃地上了舞台,咕嚕嚕叫著,弄翻大鍋並繞著馬克白打轉。
「那就是你的意思嗎?」她伏在他胸前格格笑個不停。
「該死,女人。」他語氣緊繃地喃喃道,雙臂鉗子似地環住她。然後他挪挪身子對王子說道:「我的妻子身體不適,殿下。」
樂不可支的王子根本沒看他們。「好,好,什麼都行,貝爾摩。」他揮揮手算是准他們退席。
亞力馬上拖著她離開包廂,然後拉著她在莎士比亞的塑像附近停下來並搖晃她。「妳究竟在搞什麼鬼?」
「讓他們見識一下何謂蘇格蘭女巫。」她微笑,然後打了個嗝並舉起手掩住嘴巴,一雙滿盛惡作劇的眼睛望著他。
他緊盯著她。她又打了個嗝,他嗅嗅她的嘴巴。「妳喝了什麼東西嗎?」
「椰奶,」她答道。「它好好喝,而且加了一點──」她用手指表示有多少。「一小點葡萄酒。」
她喝醉了。彷彿要證實他的結論似的,她又打個嗝,然後對他搧搧眼睫毛。劇場內又傳來一波笑聲,她一揮手。「他們似乎挺喜歡的嘛。」
他鐵青著臉將她打橫抱起──這其中不含任何浪漫的意味,唯一的目的是盡快把她弄離開這裡──並大步離開。
「莎士比亞先生,」她自他肩上回頭喊道。「加倍、加倍的辛勞與麻煩!」
「安靜。」他命令道並加快腳步,沒看見塑像臉上長出一顆顆的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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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房門關上的砰然巨響惹得正在打瞌睡的波莉驚醒並尖叫,仍在她丈夫懷裡而且有些暈陶陶的喜兒對波莉一揮手。
「出去,我們要私下談話。」亞力皺眉看著房內說道。
她看著睜大雙眼的女僕。「妳得原諒公爵閣下,他心情欠佳。」然後她仰頭朝他一笑。「對不對呀?」
他的脖子變成紫色,倏地旋身瞪著一臉駭然的女僕並咆哮道:「出去!」
波莉慌張地退出房間時,喜兒戲劇化地揮揮手。「出去,蠢丫頭!出去!」
他自咬緊的牙關間嘶聲道:「閉──嘴。」
「還是沒有幽默感,亞力。」她搖著頭,但抬頭看見他有兩管貝爾摩家高傲的鼻子時便停止了。她眨眨眼試圖集中眼睛的焦距。
「妳今晚所做的事沒有任何一點幽默。」
「但那些觀眾卻不這麼想,」她沉思地用一隻手指壓在唇上。「我明明記得他們笑了的。三隻豬那一段我覺得真是神來之筆。我的法術相當不錯,你不認為嗎?或許是酒的綠故吧。」
他把她丟在床上。
她在床上彈了幾下並格格笑著,愉快而淘氣地笑望著他憤怒的面孔。「這真好玩,亞力,我們再做一次吧。我用手臂抱住你紫色的脖子,你再把我丟在床上。我們可以來數數我會彈幾次,就你來數好了,反正你已經練習很多次了。」
她望著他的怒火上升,雙手也跟著微顫起來。在慣常沉默的怒氣中,他霍地轉身走進起居室。不到兩分鐘後他又出現在門口,手持白蘭地怒視著她。她拋給他一個甜蜜蜜的微笑,他喃喃叨念著什麼,使她突然想再刺激刺激他,於是諷刺地說道:「嘰嘰咕!聽聽亞力,他開始要嘀咕。」
他僵了一下,左看右看,並頗具公爵威嚴地瞪著她。
她沒理會他。他大步走向她,把白蘭地放在床邊小几上她的書旁邊,緩緩握拳壓在床墊上威脅地往前靠。她勇敢而反抗地昂起頭,他嚇不倒她的。
他幾乎是吐出這句話來的:「妳又在我身上施了魔法嗎?」
「沒有。」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著他。「如果我在你身上施魔法,相信我,你會知道的。」
「妳究竟是怎麼了?」
「我心情不好。」
「為什麼?」
「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娶我?」
「今晚的一切就是為了這個?妳把一齣戲弄得亂七八糟,而且就在王子面前,全是因為妳想知道我為什麼娶妳?」
「不,是因為我知道你為什麼娶我。」
他的雙眼瞇了一下,接著他把她拉起來抵著他。「因為這個嗎?」他的嘴罩住她的,她所有的勇氣在這激情的吻中立即土崩瓦解。
淚水自她閉著的眼睛淌下來,她掙扎著找回一絲一毫小自制。
他往後退開看著她,臉上的怒氣也消失了。他看著她的眼睛,再搜索她的臉龐。「這是什麼,小蘇格蘭?淚水?」
她深呼吸一下,淚濕的視線迎上他的,拚命努力把話完整地說出來。「她一定傷你很深。」
「妳在說的是誰?」
「茱莉小姐。」
他詛咒著閉上眼睛片刻,然後又睜開。他伸手輕觸她的肩,但認為它代表憐憫的她卻轉開了。
「妳究竟聽見了什麼?」
「你本來要娶她,但她卻嫁了別人,而且那是你娶我的前一天發生的事。」
「那是事實。」
「你那麼愛她嗎?」
「不。
「請別對我說謊。」
「我沒有說謊。我不愛茱莉。」他支起她的下巴並轉向他。「妳為什麼要擔心這個?我沒和茱莉結婚,我娶的是妳呀。」
「你是娶了我,但是你也不愛我。」
「我從沒說過我愛妳呀。」
他話中的事實令她忿然問道:「那你到底為什麼和我結婚?」
他渾身一緊並挺直背脊。「那不重要,我們反正是結婚了。」
「那對我很重要。」
「為什麼?妳已經有了一個家、財富和貝爾摩家的保護這些重要的東西,妳還想要什麼?」
「我想要愛。」
「愛不包括在這裡面。這是真實的婚姻,不是一齣戲。我從不作任何有關愛的承諾,以後也不會。」他轉身背對她,彷彿看著她很難似的。
「我想要你的心的一部分。」她的聲音低得她不確定他是否聽到了。
「妳們這些傻女成天都是在想這個嗎?愛?」他的口氣彷彿那個字是種詛咒似的。「女人老是在說什麼一半的婚姻、心靈的一部分。妳那些想法是從這裡來的嗎?」他攫起小几上她的書。「從這些該死的書上來的?」他拿它在她面前搖著,見她不回答,他突然轉身把它丟進火裡。
喜兒愕然驚喘一聲,火焰忽地竄高,吞噬了那本書並嗶啪作響。然後,室內只剩緊繃的沉默。她望著黃藍色的火焰,什麼感覺也沒有。
他望著自己的雙手,彷彿無法相信自己所做的事。然後他看向火。「上帝,」他雙手扒過頭髮,表情困惑而挫折。「是我瘋了還是妳?」
「我瘋了嗎?」她瞇眼盯著他,接著慢慢揚起下巴。「是的,我瘋了,非常瘋。」她舉起一隻手。「亞力,起!」
升向天花板的他吼道:「天殺的!」
她停止手的動作,他剛好就停在鍍金飾板下方。
他震驚的臉逐漸發白。
「瞧?」她說道,讓他淺嘗些許女巫的憤怒。「我把魔法用在了你身上,而且我敢打賭你一定知道吧。」
他看著她的樣子彷彿無法相信竟會發生這種事似的。臉上的顏色也由粉紅變為紅再變成紫色。「放我下去!」
「不。」
「我說放我下去!」
她雙臂抱胸並搖頭。
「我是妳丈夫,妳必須服從我。現在。」
聽膩了他傲慢的命令,她一擺手,他往旁邊飛去。
「天殺的!」
她將他降低幾呎,聽見他喃喃道:「我需要喝一杯。」
她不懷好意地對他笑笑,用另一手將那杯白蘭地送上去離他的手幾吋的地方。
「你的酒。」她無辜地說道。
他懷疑地看著那個杯子。
「自己來吧。」她告訴他並看著他慢慢朝杯子伸出手,然後動動手指讓他拿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