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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妳是貝爾摩公爵夫人。」他溫暖的手覆住她的,領著她由大舞廳走進一條窄廊。「而且妳看來很可愛,小蘇格蘭。」

    她微笑起來,他的讚許使她又恢復了信心。在一道雙扇門前停下時她轉向他,還來不及說任何話門便開了。

    「貝爾摩公爵暨夫人!」

    這房間內的熱氣一下子襲向她,使她立刻冒出汗來。窒悶的房內有一群身著正式宮廷服的人,每一雙眼睛都緊盯著她。

    亞力仍覆著她的手捏捏她,輕聲說道:「呼吸。」她依言而行。接著他們停下腳步,他放開她的手並介紹她,接著她行了禮──頭部低垂、雙肩挺直、雙手提著裙襬、她的蘇格蘭膝蓋則抖得有若將落的白楊樹葉。沉默持續著。要是這男人再不說話,她可就要令她丈夫蒙羞地面朝地跌倒了。她記起亞力的話並深吸一口氣,這恐怕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了。

    「啊,我的公爵夫人。」

    喜兒幾乎鬆口氣地倒在地板上。她緩緩起身並給他一個微笑,但卻在她的膝蓋像聖誕節的核桃似地喀啦作響時消失大半。連亞力都聽見了,她從眼角瞥見他畏縮了一下。

    「可愛極了,貝爾摩,令人印象深刻。不過你向來就眼光獨到。」攝政王相當無禮而徹底地研究著她。喜兒一徑站著,微笑黏在唇角,心跳狂猛而膝蓋作疼,心裡則對這男人竟是英格蘭未來的君主而詫異不已。他有個大肚皮,看起來就像是吹脹了的氣球。他那頭金紅色的頭髮全部往上梳,配上細瘦的腳使他看起來真像是只胖公雞。他甚至還有好幾層紅色下巴棲在式樣繁複的領巾上。

    她打了個噴嚏。

    王子張開嘴,並喔喔啼了幾聲。許多人轉過去並瞪著他,但他顯然根本沒注意到,只是繼續對她說話。

    不幸的是亞力注意到了。不過他仍然一派從容地應對著,只是手抓得她更緊了。她有種預感,若她再打一次噴嚏,他很可能會採取非常手段來阻止她了。然後王子要求他們與他同

    桌用餐,而她丈夫突然變得安靜起來。

    「我們希望能多瞭解你的夫人,貝爾摩。」語畢他們便被命令退下,王子轉身穿越房間,他身後跟著一種奇怪的吱軋聲。

    「那是什麼聲音?」她低聲問道。

    「他的束腹。」他們一走出聽力範圍外他立即問道:「妳剛才打噴嚏時究竟在想什麼鬼?」

    她不想告訴他,但他卻握緊了她的手臂。「我在想他看起來像只公雞。」

    他們一走到廊上,他立刻一言不發地遞給她一條手帕。「把所有的鼻煙都打出來。」

    她照做,讓他為她擋住其它人的視線。她抬眼看向他。

    「都好了?」他問道。

    「是的。」

    「妳確定?」

    她點點頭。「他喔喔叫的時候似乎沒人覺得奇怪。」

    「王子有時候就和他的瘋子父親一樣怪異,我想我們該為人們從不質疑王室的行為而感謝上帝。」

    她點點頭,咬著唇而且眼帶警覺地打量他。「你生氣嗎?」

    他俯視她妤好會兒,然後搖搖頭。「不。我得承認,小蘇格蘭,他看起來確實像只公雞。」

    她呼出憋著的氣,唇際漾出快樂的笑容。他久久地注視她;直到她別開目光。然後他領她走回舞廳,站在人群的邊緣。

    「而且我也相信今晚會很漫長。」他仍緊繃著臉,但抓著她的手卻放鬆了。

    她還沒來得及想出他話中的涵義,舞廳中已響起華爾滋的旋律,同時激起忿怒的驚喘與熱切的竊笑聲。舞池中變得空無一人,沒有人敢先跳這種舞。

    她望著那些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人。「他們在等什麼呢?」

    「沒人想作第一個跳華爾滋的人,這種舞在許多社交圈中仍被認定是不合宜的。」

    「他們會一直就站在那兒嗎?」

    「直到有人拋去成規之前。是的,舞池會一直空著。」

    「我猜大家都知道貝爾摩公爵和夫人不會是下場眺華爾滋的第一對嘍。」

    「那是挑戰嗎,小蘇格蘭?」

    她聳聳肩表示隨便他要怎麼想。

    伯爵突然出現在他右邊。「我有這個榮幸嗎,閣下?」

    「我會和我老婆跳舞,多恩,去找別人吧。」伯爵瞭然地笑著去找另一個舞伴並帶她進入舞池,一派完全不在乎其它人的想法的樣子。

    亞力注視著那一對,眼中有著思索的神色。有那麼片刻,她不禁盼望著他會拋去對其他人看法的顧慮,帶著她在舞池中旋轉。但現在一切都沒關係,因為已有其它人追隨第一對下場去跳了。亞力終於無言地攫住她的腰,將她帶進舞池。

    樂隊演奏著在貝爾摩大宅那晚伯爵彈過的同一首華爾滋,而她與亞力也同樣流暢輕快地旋轉著,使她幾乎感覺不到腳下地板的存在。她抬眼望向那光華眩目的吊燈,卻迎上她丈夫的視線並膠著在那裡。他的眼神使記憶像被風翻動的書般一頁頁閃現,她回憶起上一次他們這麼跳著舞的時候,還有當時的激情和吻。

    真是神奇,光是一個眼神、一個輕觸,便足以令這世界完全消失。美妙的樂音拂過他們,奇妙的張力在他們之間擴張又擴張,比魔法更加強而有力。而且她確知自己絕不可能與其它任何人產生這種感覺,這種奇妙的魔法是他們之間所獨有的。

    他的手扣著她的頸子,她在每一次旋轉、每一個舞步間愈靠愈近。她戴著手套的腕間翡翠在燈光下折折生輝,但與他閃亮的眼睛相較卻黯然失色許多。

    他們近得身體不時會摩擦過對方,他在她腰間與手上的手指不覺收緊了。他的感覺和我一樣強烈,她領悟道,但他在抗拒著那神奇的吸引力,就像海洋抗拒著滿月的漲潮一般。

    吻我她的心一如從前般地呼喚著他。他的目光游移至她唇上,但他卻不肯結束他們之間的距離並說:「讓全世界和禮儀全部下地獄去吧。」

    然後音樂結束,他們也停了下來,突然察覺到他們正被一千隻好奇的眼睛盯著。亞力突然渾身僵直起來,但他們尚未及移動或說話,宣佈晚餐開始的鈴聲已然響起。他們在嘈雜的人群中往前走,兩人間有股沉重的靜默,而他們都知道那是什麼原因。

    帶著一絲不好的預感,亞力望著侍者再次斟滿他妻子的酒杯。正和王子交談的她不時揮動雙手以強調她的話,而王子也似乎很專心地在聽著。王子堅持要他們明晚和他一塊上劇院看戲,此事令亞力懊惱得幾乎呻吟起來。他原本希望能明天一早就離開,好把喜兒安全地藏在鄉下的。

    她愉快的笑聲使他又轉回頭去看著她。他應該以她為傲的──不舒服但驕傲。所以他為什麼又覺得他周圍的世界全變了呢?他覺得不自在又孤單。孤立的感覺非但不像往常那麼吸引人,反而令他不安起來。為什麼他會想要別的呢?他淺啜一小口酒,自問他究竟是想要什麼。

    彷彿是回答般,他感到一股看著他妻子的需要。那一刻她的眼睛碰巧迎上他的,而其中純真的飢渴令他不禁屏息,並且明白他自己那不帶半點純真的飢渴亦同樣昭然若揭。那種進入她裡面的強烈衝動在他體內熊熊燃燒著,令他懷疑在其中他有否倖存與保持理智的可能。

    這念頭使他自顧自笑起來。適才在舞池中他掙扎著在全上流社會面前控制自己的行為,恰恰證明了他已不再理智。或者該說自從娶了她之後,他便沒有過任何理智的思緒了。他納悶那種沒理智狀態有部份是近來與女性相處後的結果。

    他的視線掃過室內。茱莉也在這兒,先前他曾偶然瞥見她的金髮。奇怪的是,看見她時他居然不覺得憤怒。為了平息謠言,在公開場合他會和她交談。但這可不是為她,他根本不在乎施茱莉小姐,而是為了小蘇格蘭在他人面前能好過些。

    他還為自己這麼做找另一個理由:他自己的聲譽也有待重建。

    於是大約一小時後,當他的妻子與他的好友之一跳舞時,亞力走向方才茱莉小姐才走出去的陽台門。他靜靜地站著看她望著覆雪的花園,並且在室外冰冷的氣溫中用扇子搧自己。

    她彷彿他開口了似地轉過來。「亞力。」

    他微微頷首。「茱莉。」

    她令他驚訝地對他露出哀傷的表情。「怎麼一臉悲傷呢?身為新娘子,我還以為妳可愛的臉上應該是散發著愛的光芒的呢,親愛的。」他語中充滿了嘲諷。

    她低下頭。「以我做的事,應該得到更糟的報應的。我不怪你恨我,亞力,但當時我的確是想做對我們兩人都最好的事。」

    「我不恨妳。」

    她的笑聲中充滿譏諷。「的確,我猜要你恨我,前提是你得先愛我才成。而你並不愛我。」

    「不,我是不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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